第1章 守株待兔

雷聲隆隆,道旁的樹也被風刮得嘩嘩作響。

看樣子,不多時便要下雨了。

然而烏雲之下,一家子急匆匆地把一箱一箱的物什往馬車上搬,竟是一副情願冒雨趕路的模樣。

雨聲還未響起,嘚嘚的馬蹄聲從路上傳來,不多時,一白一褐兩匹駿馬停在影壁前。

江湖人打扮的少年下了馬,眼尖找到一位手持賬本盤點箱子的人,道:“這位兄臺,我聽聞你這宅子鬧了點怪事,正想見識見識。不知兄臺可否将宅子賣與在下?”

那人擡頭看他,見他雖是一身江湖人打扮,氣質卻頗有幾分儒雅的味道。再加上這少年眉目狹長,眼神清澈,恍如圖畫一般,先就讓人對他添了幾分好感。

被打斷了再緊急的事,也對着這雙眼睛發不了火。

那人拱手道:“可是無醉公子?”

無醉公子,正是河陽郡熱衷于收購各式鬼宅的傳奇人物。

柯無醉笑吟吟道:“正是在下。”

他從身後的小跟班手中接過一個袋子,道:“早聽聞方府園林秀麗,如今即便有所不祥,我也願意花費二十兩銀子購置。不知兄臺意下如何?”

那人搖搖頭,道:“實不相瞞,這宅子昨日便已經被人買下了。”

柯無醉身後的小跟班低哼了一聲:“論降妖除魔,我們少莊主才是最厲害的。”

柯無醉連忙喝住他:“墨涵,少說兩句。”

小跟班縮縮脖子,抿着嘴唇不說話了。

那人将賬本交給手下的人清點,附和道:“我原本也準備請無醉公子過來瞧瞧,我們河陽郡的人,誰人不知無醉公子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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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是肺腑之言。無醉公子這名頭,還真就是柯無醉一路斬妖除魔闖出來的。傳言中對他的稱呼,從一開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柯少俠”到“那斬羽山莊的少莊主”,再到如今恭恭敬敬的“無醉公子”,背後不知有多少妖魔的血淚做鋪墊。

甚至就連河陽郡賣得最好的辟邪用具,都是刻着“無醉公子”幾個大字的桃木牌子。

名為墨涵的小跟班動動嘴唇,又捏緊了拳頭,牢記着自家少莊主的教訓,沒有發出聲音。

倒是柯無醉開口了。他笑着搖頭道:“如此說來,禦靈師這個身份聽着,也确實比我一介游俠更有降服妖魔的本事。更何況他出手闊綽,宅子賣給他,比起賣給我也更劃算。”

那人眉毛一擡,不可置信道:“無醉公子如何知道那人是禦靈師?”

莫非眼前這少年的本事比傳聞之中更大?

柯無醉翻身上馬,嘴角依舊噙着笑,笑容裏卻帶着幾分無可奈何:“這已是他搶在我之前買下的第五處宅子,我又如何能不知?”

少年策馬絕塵而去。

他那小跟班連忙緊緊跟上。

旁邊有人遞上賬本:“老爺,核對完了,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了。”

那人點點頭,上了馬車。

馬車晃悠悠地離開,幽深的宅子更顯空闊。

烏雲沉沉壓頂,豆大的雨水傾瀉而下,沖刷着黑漆漆的屋頂。又起風了,低沉的嘯聲穿過回廊,起起伏伏地回應着從檐上飛瀉而下的水流,格外令人心底生寒。

幸而,此刻還是白天,還沒有肉眼可見的異像在宅子裏顯現出來。

距離這棟宅子兩三裏外的山洞中,有人燃着火,發出了輕輕的嘆息。

墨涵連忙道:“少莊主,這個季節的雨來得急,停得也快。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又能去下一處問問了。”

柯無醉道:“都有兩三個月了吧。”

墨涵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從他跟我搶第一處宅子開始,都有兩三個月了吧。也不知這位禦靈師是個什麽來頭,在河陽郡呆這麽久,誰知道是在圖謀什麽。”

河陽郡算不上大郡,下面也就統管着七八個縣城。兩三個月內出了五處鬼宅,按理說已算得上是熱鬧了。換平時,柯無醉都能高興得在自家山莊裏擺個宴席,叫上幾個關系不錯的少俠一同喝酒。

只可惜,直到如今他連一處宅子都沒能入手。

不能把妖魔鬼怪吓得嗷嗷叫喚的日子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墨涵答不出自家少莊主的問題,他把頭皮撓得沙沙作響,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或許他想要一本武功秘籍?”

接着,他看到自家少莊主朝他翻了個白眼。

“說了多少次不要用內力思考問題,多動動腦子。”柯無醉拿起被火烤得龜裂的餅,“我斬羽山莊的武功秘籍,是幾個宅子就能換走的?”

墨涵被武功秘籍的價錢驚住,連手中的餅掉到地上都沒有察覺,只是愣愣道:“那他要做什麽?”

柯無醉靠在石壁上,眸子裏的光随着火光躍動。

一道閃電自天邊劃過,将山洞照得通明。而後,遲來的雷聲才在兩人耳畔響起。

柯無醉叼着餅,從身旁拿過劍,拔開仔細擦拭。

墨涵被劍光晃得膽寒,他試探地叫道:“少,少莊主?”

柯無醉收好劍,面無表情地繼續吃餅:“等見到他,就該知道他的目的了。”

墨涵小聲道:“禦靈師神神秘秘的,哪有那麽容易見到他?”

“無妨,守株待兔。”

墨涵沒聽清少莊主在說什麽,幹脆閉了嘴不說話。

柯無醉渾不在意他的态度,道:“他買了宅子,不論是為了抓鬼還是有什麽別的用途,怎麽都得過來瞧一眼。等雨一停我們就去宅子門前守着,早晚能把他等來。”

墨涵恍然大悟:“少莊主英明!”

柯無醉默默看了他一眼,咯嘣咯嘣接着啃餅。

距離山洞二十多裏的一處不起眼的閣樓內,某位禦靈師完全沒有作為兔子的自覺,裹着一大團被子,縮在床上睡得正香。

床邊,幾個面無血色的影子互相看了看,彼此點點頭,開始劃拳。

它們都覺得自己不會輸。畢竟鬼爪子都是模糊的雲霧狀,變招不過是眨眼的事。

一場下來,各個的爪子都像是被施了法的棉花糖,變動就沒停過。

這麽下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修為最高深的貓鬼惱了,一腳把幾個人形的鬼魂踹到床上,一閃身趕緊溜到樓梯上蹲着。

被子頃刻間就有了動靜,種種法術不帶停頓地砸出來,看得叫鬼眼花缭亂。

等禦靈師揉着惺忪的睡眼支起身子,幾只鬼僵在一旁,身上帶着煙熏火燎的痕跡,沒了掙紮的力氣。

貓鬼這時才跳上來,趴在枕頭邊道:“主子,午時了。”

沒睡飽的禦靈師有氣無力地點點頭,赤着腳下了床,推開緊閉的窗戶,迎着正午耀眼的陽光打了個哈欠。

由于常年晝夜颠倒的作息,他的皮膚透着一種滲人的慘白。烏黑濃密的長發蓬松地垂到腰際,與他的皮膚相映襯,整個人黑白分明得像是用墨水勾勒過的紙人。

甚至可以說,若是大晚上他和他的鬼怪們一同走在路上,被他這副尊容吓到的人恐怕比被鬼怪吓到的還多。

禦靈師看着院外早已繁華起來的街道,軟趴趴倚在窗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早起,果然好困難。”

衆鬼:“……”

它們也是這麽覺得,好想哭。

禦靈師關上窗戶,又回到床上抱着被子拱了拱:“做人,好難。”

衆鬼:!!!

做鬼才是最艱難的好不好?尤其是遇到禦靈師的時候,簡直就是在體驗地獄的生活。

貓鬼從床底下探出頭,腦袋上還冒着煙,顯然剛剛被太陽曬得很慘。

它有氣無力道:“主子,有什麽事情留到晚上再做不好嗎?”

“不好。”修長的手指一頁頁翻過五張房契,頓了頓,從桌上拿過一面銅鏡,一邊注入法力,一邊在鏡面上畫着兔子耳朵的形狀:“守株待兔,樹樁都布置好了,就看那兔子會不會往這邊撞了。”

鏡子裏,是少年吃着餅,摸着下巴思索的模樣。

禦靈師手指停在少年的腦袋邊,看着他頭頂上的兩只耳朵,心情萬分愉悅。

忽然間,少年擡起頭,像是看到了什麽,眼神淩厲如劍。

“喀嚓”一聲脆響,鏡子落得了個五馬分屍的下場。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立flag,如果這一篇文還是寫不到三十萬字……我就把筆名改成大腸杆菌!!!哼唧哼唧,我要做又大又長又能肝的大腸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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