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個男女帶着萊昂順着村子的主道前進，那邊最大的建築物，就是這裏的傭兵工會。現在，正是傭兵工會最清閑的時候。
傭兵工會的內部，比外邊看起來要大，裏邊的布置更像是個酒館，擺了許多圓桌與木椅，零星兩三個人正在吃着黑面包加煎蛋之類的食物，有位女侍者正在拖地——她的穿着應該是本地人，梳着大辮子穿着打有補丁的長裙，系着一條灰色的圍裙，她沒有化妝也沒有在身上弄什麽裝飾，應該不幹“兼職”。
左邊是個臺子，一個醉醺醺的家夥坐在上頭，一邊打着酒嗝一邊在彈着一把三弦琴唱歌。直往前是個很長的大櫃臺，櫃臺後頭坐着三個頭發顏色不同的接待員。
瑪麗和海頓帶着萊昂走向了櫃臺前的黑發接待員，他的手肘支在櫃臺上，正在打着瞌睡。瑪麗一敲櫃臺，吓了他一跳：“@#￥%！”他的第一句話萊昂沒聽明白，幸好他的第二句話萊昂還是明白的，“幹什麽？”
但口音明顯和本地人不同，沒那麽多卷舌音，但有些音節拉得更長。
“#￥%%#”瑪麗用的是萊昂聽不懂那種的語言，她說的是，“我們今天在外邊救了這個小孩。”
潛意識：說好的整個大陸都用一種通用語呢？騙子！
本地語言應該也是挺廣泛的一種用語，萊昂監視的許多冒險者用的也是這種語言，只是口音不同。而且黑發接待員不是不會說，瑪麗還非得用萊昂聽不懂的，也是一種試探——看萊昂敢不敢在傭兵工會這種地方動手。
她看了一眼萊昂，帶着點興奮和期待。然後她的和海頓的頭顱裏同時傳來了一股劇痛，她想慘叫，可是一聲都叫不出來，甚至有那麽一會，連眼睛都無法動彈。這一切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當這一瞬間過去，如果不是額頭上冒出來的細密的汗珠，他們自己都會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是自己的想象。
萊昂沖着瑪麗一笑，乖巧的拉住了她的手。兩人皮膚碰觸的瞬間，瑪麗被電一點顫抖了一下，可她沒敢躲開，只能任由萊昂拉住她的手指。
“你們在外邊救了的小男孩？”黑發接待員看着萊昂，瑪麗和海頓都不是半魔人，确實這孩子不可能是他們的，他從櫃臺下面拿出了一個蘋果，他換了當地的語言，“給，孩子。”
黑發接待員的舉動充滿了善意：“謝謝。”萊昂也回以真心的感謝，他雙手接過蘋果，咔嚓咔嚓的啃了起來。
啊……用嘴吃飯，吃的是真正的食物，這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En！真酸，明明這蘋果看起來這麽紅。
萊昂的臉皺了起來，這可愛的小表情引得接待員大笑了起來，另外兩個閑得無聊的金發與藍發接待員也湊了過來，看着萊昂皺成核桃皮的小臉，一起大笑。
瑪麗和海頓也努力露出歡樂的笑容，但被警告了那麽一下，他們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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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先是用萊昂聽不懂的語言說：“這是我們在一群鼠人手裏救出來的孩子，感謝衆神，它們要把他帶回去當做儲備糧，否則他已經死了。從口音看，他應該是附近村子丢失的孩子。所以我們不敢用本地語言說這些，怕再把他吓到。”又改用本地語言，“但這孩子被吓壞了，除了自己的名字，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的話倒是可以解釋她和海頓的苦臉，畢竟是知道了萊昂的真實“遭遇”。
“可憐的孩子。”接待員們也不笑了，用憐憫的看着萊昂，黑發接待員說，“我們會問問附近的村子，有哪個村子被鼠人襲擊，丢失了一個半魔人小孩。”
“但也可能他是被半魔人父母帶着冒險，然後走失的。”金發接待員說。
“也可能……”藍發待員用眼神示意，衆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抛棄，這種事，當着當事人的面說出口，太殘忍了。
“半魔人現在生活依然不容易啊。”黑發接待員繼續感嘆。
“那個……我們沒辦法養孩子，我們養自己都有些困難。”瑪麗插話，“今天我們唯一的收獲就是這個孩子了，除此之外，我們連一根老鼠尾巴都沒能弄到，甚至還為了救他出來丢失了許多裝備。”
“你們可以把這個孩子留在這，如果沒有人來接他，我也會把他送到鎮子上，那裏有一家孤兒院。”黑發接待員說。
“非常感謝，那我們就把他放在這了。呃……我們跟他道一下別。”瑪麗和海頓拉着萊昂走到了一邊，瑪麗彎下腰，溫聲勸着，“這裏的人會在明天把你送去鎮上的孤兒院，孤兒院的人比我們更适合照顧你，而且這也是一般的流程。即使我們要收養一個孩子，也要從孤兒院收養，而不能現在就把你帶回家。”
“你們是不是認為我的控制範圍十分有限？”萊昂啃了一口酸蘋果，他吃了半個月的肉，但那些變化出來的嘴巴，他的分.身都是沒有味覺的，頂多吃完了之後才給他飽腹感，這時候就連倒牙的酸味也成了一種極其珍貴的味覺體驗。
潛意識：不止如此……
萊昂：懶得理你。
瑪麗嘆了一聲：“這位大人，我們是十分珍惜自己生命的小人物。甚至可以說，我們認為自己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要更重要，我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萊昂的眼睛在瑪麗和海頓的臉上轉了兩圈，又啃了一口蘋果：“希望如此。”
“當然會的。”瑪麗笑着直起了身，拉着萊昂回到了櫃臺，“這是個乖巧的小家夥，願自然之神保佑，他能夠被家人接回家去。”
“願自然之神保佑。”黑發接待員點頭，他雙手撐在櫃臺上，低頭看着萊昂，“漂亮男孩，跟着這個漂亮姐姐上樓去吧。你可以自己選則一個房間。”
接待員們并沒有誰從櫃臺後走出來，他們叫來了剛才在擦地，現在已經站在了一邊的女侍者。
“你好，萊昂。我叫露西。”看來接待員們已經向女侍者介紹了他的大概情況，這位姑娘看着他同樣眼含憐憫。
瑪麗和海頓離開了，臨走的時候當着三個接待員的面，再次表達了一番依依不舍。
與兩人道別後，露西帶着萊昂上了二樓，這地方真的是傭兵工會不是酒館餐廳什麽的嗎？竟然還提供住宿。
萊昂沒挑剔，露西帶他走進的第一間房間，他就乖巧的坐在了床上：“餓了嗎？我去給你端一些食物。”
“露西姐姐，你們……都不認為我的父母會接我走，對嗎？”萊昂拉住了露西的圍裙，“請告訴我真話，我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而且我以後要自己面對生活了。”
露西看着萊昂痛苦到麻木的小臉，心軟了——其實這孩子只是輕度面癱。
她蹲下來與他平視：“萊昂，姐姐也是個孤兒，所以姐姐會告訴你真話。如果你的父母收到了傭兵工會的通知，想要接你回去，那他們至少要付出五十枚銀幣。其中二十枚是救你回來的費用，二十枚是你的住宿費用，至少十枚是把你送回家的費用。如果你已經被送到了孤兒院，他們至少還要給孤兒院兩到五個銀幣。這筆錢，是大多數普通家庭負擔不起的。他們不回來接你的。”
萊昂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明白了，謝謝姐姐……”
他想通過這個問題，引出傭兵工會的日常運作問題，但露西的最後一句話，讓潛意識翻騰得有點激烈——
爸爸，你在哪？媽媽，你不要我了嗎？他們不回來接你的！
震得他雙耳嗡嗡作響的聲音在腦內響起，萊昂的視線模糊間起來，他看見自己躺在一片廢墟裏，他頭痛、無力、寒冷，并且饑餓，他連大一點的聲音都發不出，只能從喉嚨裏吐出一些模糊的咕哝。
“會好的。”一雙溫柔的手摸到了萊昂的臉上，萊昂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哭出來了，“只要信奉神，我們總會有一條活路的。”
“謝謝，露西姐姐。”哭泣的不是我，是潛意識那個垃圾。萊昂退後一小步，因為露西朝前湊的樣子，像是要給他一個安慰的吻。他不想親別人，也不想被別人親。
露西以為是這小男孩害羞，站起來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去給你拿食物了，你自己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潛意識：大碗寬面
萊昂：“沒有，謝謝。”
露西關上門，可下樓的時候，她一直覺得有什麽事情怪怪的。
“露西，怎麽了？”她經過櫃臺的時候，黑發接待員看她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什麽……”露西搖搖頭，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我覺得萊昂說不定能回到家去，能讓他在這裏多住兩天嗎？”
黑發接待員一愣：“什麽意思？”
“他不像是普通人的孩子，他很有禮貌，很安靜，很溫柔。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