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露西說得有些激動，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做出各種手勢：“從山坡村到鎮子上要兩天的路，他既然是鼠人的存糧，那麽鼠人們捕獵到他的地方也不會太遠。從那些村子上來到這，可是比去鎮子上快多了！”
“也省錢多了。”邊上的藍頭發加了一句。
露西臉上一紅，她一咬牙：“我、我可以付他的住宿費和飯錢。”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藍頭發趕緊否認，黑頭發一巴掌就把他推回了自己的座位。藍頭發閉上嘴，一臉的委屈。
“我們可以讓他在這裏住上五天，但五天之後，他就必須要去鎮上的孤兒院了。”黑頭發說，“不用你出錢。”
“謝謝！謝謝你，梅森先生。”露絲露出開心的笑容，“哦！我忘了，我該去給萊昂準備食物了！”
看着侍者少女青春洋溢的背影，三位男性接待員都露出了雄性生物的笑容。
萊昂坐在床上，雙手撐着下巴，小臉比剛才吃了酸蘋果抽得還厲害：明明是做好人好事，可為什麽一旦事情跟性搭邊，就會變得這麽猥瑣油膩，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好人了呢？
潛意識：因為是男人，這是天性。
萊昂對性和天性都不感興趣，但潛意識總算蹦跶出來了，他正好有事：誰在那時候救了我？是什麽讓我變成現在這樣？
他問的是剛才自己倒在廢墟中的事情，他能清楚的體會到那時候自己心中的感情。那強烈的絕望和痛苦，讓現在的萊昂難以相信那也是他——明明我可是他冷血無情的人呢，剔牙。
而且，那麽虛弱，無法自救的萊昂，顯然是個沒有力量的，正常的普通人。
可潛意識已經悄無聲息的沉了下去，連個泡沫都沒有給萊昂留下。
果然是垃圾潛意識。
廚房的角落裏，一只八只腳的腳尖是紅色的小蜘蛛，飛快的爬進角落的牆壁縫隙裏。
“把你的煎蛋和黑面包給他？”傭兵工會的廚房，大廚用不同意的眼神看着露西，“他只是個暫時住在這裏的孩子，露西，你沒必要對他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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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麽說了，他只是個暫時住在這裏的孩子，最多只是五天。而我并不缺五天的黑面包和煎蛋。”露西和善的笑着。
“你真是個傻姑娘。”大廚搖着頭，把煎蛋和黑面包放在了盤子裏。
“萊昂~我來送飯了~”露西端着托盤走進來，上面放着一個深盤和一個平盤，以及一個木杯子。
深盤裏頭是豆子濃湯，平盤裏是煎蛋和面包，木杯子裏的是清水。
“你可以坐在床邊，把托盤放在腿上吃。不要直接啃黑面包，把它泡在豆子湯裏，趁熱吃。”
傭兵工會的房間極其簡單，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立在門口的衣帽架，一把立在牆角的掃帚，除此之外連一把凳子都沒有。
“謝謝，露西。”
“不用客氣，吃完後，把托盤和餐具放在門邊上，不是走廊，是你自己屋裏的門邊上，我送晚餐的時候，會順便拿走的。”
“其實我可以自己下去吃飯。”
“不不不，現在雖然工會裏很清閑，但早晨和晚上這裏就太混亂了。”露西搖頭，“而且，偶爾這裏回來一些很可怕的人，你太小了，如果我們一個沒看住，你就有可能發生意外。”
“好的，我會乖乖在房裏呆着的。”萊昂點頭。
“你是個乖巧的好孩子，萊昂。”辛迪圍裙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用手帕包着的小包，放在了托盤邊上，“我會盡量來和你說話的。”
萊昂再次道謝後，露西離開了。恍惚間，她關門時候的背影，讓萊昂看到了另外一位女性……
“你們都說會回來的……”話脫口而出，但萊昂還是不知道自己說的到底是誰，他搖搖頭，開始吃飯。
豆子湯就是蠶豆加鹽水煮的，味道只能說有點鹹。萊昂很聽話的把面包泡在豆子湯裏，他正用勺子戳着，感覺面包的是否軟化，一塊面包被他戳得掉落在了豆子湯裏，然後，萊昂看見了一只遺體完整的蟑螂。
與蟑螂相對無言的萊昂：“……”
嘔！雖然他對于食物的種類選擇很寬泛，但這其中絕對不包括蟑螂，更不包括蟑螂餡的面包。
萊昂的第一反應就是開窗，把裹了蟑螂的面包，還有泡過蟑螂的豆子湯，全都倒掉！
可他已經端着托盤站起來，卻又頓住了。
饑餓……萊昂的，還有周圍人的，他們穿着統一的花花綠綠的衣服，蜷縮在一個黑暗的房間裏。
各種各樣的昆蟲被堆成了一小堆，有個看不清表情的男人用嘶啞的嗓音在說話：“萊昂，吃下去，沖出去，活下去。我們會沖在你前頭。”
又是這樣無頭無尾的片段，萊昂只知道，那時候的他，很弱小。
萊昂看了看托盤，浪費食物堅決不可以，不過，蟑螂也還是不行。
用衣服包在手上，萊昂把那蟲子還有那塊面包都從窗戶扔了出去。剩下的……他把手放在托盤上方，一張嘴從他的掌心上冒了出來，一口把整個托盤都吞了進去，幾秒種後，又把托盤和盤子、水杯吐了出來。
把托盤在門邊放好，萊昂躺到了床上，可他還是覺得渾身都好癢。
不，不是覺得。一只跳蚤在枕頭邊起跳，在萊昂的眼前畫了一道優美的抛物線，落進了他的領口。
“！！！”
萊昂頓時吓得跳了起來，同時他的身上綻開無數裂口，口子裏紅霧噴薄！
整個房間都彌漫在了一片紅霧裏，随着一聲吸氣聲，才重新恢複了正常。
不過，從屋頂上下雨一樣，噼裏啪啦的掉下來了很多昆蟲和壁虎之類的。萊昂面無表情的站在房間中央，等不再有東西朝下掉了，他才過去先抖被子，再抖床單。随着他的動作，臭蟲、跳蚤，還有其它的一些小蟲子落了滿地。
萊昂抓起門邊的掃把，把這些東西掃進了房間角落的一個老鼠洞裏。
呼出一口氣，萊昂重新坐回了床上，他能夠生吃林子裏的怪物，這種小東西卻吓得他渾身發毛。
他打開了露西的手帕包，裏邊放着的原來是一些莓果。萊昂拿了一顆放進嘴裏，很甜。
晚上露西來送晚餐的時候，又多給了萊昂一小塊奶酪——非常小，只有一截小指那麽大，這是別人的剩飯菜，但對很多人來說，都是珍貴的美食。
第二天早餐有一杯牛奶，中午有半塊熏肉，第三天中午有一塊黑色的糖……
“露西，你們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因為萊昂是個好孩子啊。”
“如果我不是好孩子，你也會對我這麽好嗎？”萊昂問，“如果我是個怪物呢？”
露西的眼睛在萊昂一長一短的角上掃過：“萊昂，你要知道，你是半魔人，你并不是怪物。那些說你是怪物的人是愚蠢的，你沒有任何過錯，錯誤的是他們。你同樣是衆神庇佑的地上子民。”
可我就是個怪物啊。
“露西，我知道你這幾天在盡量的對我好，我也知道了我為什麽會留在這裏五天。但是……如果我家裏支付得起帶我走的費用，那麽多一點路費不算什麽。如果支付不起，少一點路費也不算什麽。你很了解，孤兒院就是我的歸宿，那為什麽要讓我還多耽誤這五天呢？”
“萊昂？”
“我知道你在同情我，想讓我過五天的好日子，這是你的善良，是你對我的同情和憐憫。但是，如果我以後的生活如同深淵，那這五天的生活也不會成為我的光，相反，我會怨恨你。因為你的行為，和把一條流浪狗撿回家養了五天，在把它趕走，沒什麽區別。”
“我……我只是……我知道了。”露西的眼圈發紅，強撐着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轉身匆忙離開了。
露西關上門就哭了起來，但她沒有捂着臉在傭兵工會到處跑，而是就近找了一個空房間，進屋捂着臉痛哭。
從這個反應看，她确實是個好女孩，會那麽做，應該只是沒想到。希望她能夠吸取這次的教訓，做了好事反而被怨恨，有時候也并不是因為獲得的那一方太貪婪。
萊昂沒吃那塊糖，他把它放在了托盤裏，露西送來晚飯的時候，沒說什麽就把那塊糖拿走，出門就塞進她自己的嘴巴裏了。而且，晚飯沒有煎蛋和黑面包了。
不過第四天的早晨，煎蛋和黑面包又回來了。
這姑娘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會全心全意的照顧小孩子，被頂了立刻就不高興。冷靜了一晚上，又覺得自己這種說好了給煎蛋和黑面包，被說兩句就突然不給的行為，太幼稚了，或者不想被說沒信用？
她完全是因為一種憐惜弱小的習慣，她眼中的萊昂，只是一個被抛棄、失憶，即将成為孤兒院孤兒的小可憐。對萊昂這個人本身，她其實半點概念都沒有。
萊昂有點惆悵。
潛意識：還想着找一個看到了你的本質，卻依舊愛你，甚至只愛你的人嗎？或許有吧，但他們都死光了。而且他們也并非只愛你一個，你只是一個排位靠後的、可有可無的存在。
萊昂依舊看着房頂，那句“看到了你的本質，卻依舊愛你，甚至只愛你的人”聽得他心跳加速。
“這就是我的追求嗎？”
一個不但愛我的表象，也愛我的本質，把我放在第一位，認為我必不可少的人？
萊昂翻了個身：“我過去是有多可憐，多缺愛？”
但他知道，那确實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