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如劉松澤所言,CE所放眼望去只有放養的呱呱一只雌性動物,除此之外,從上到下全是男性。一則理工科男生的傳統性格導致擅于與異性`交流的人少之又少,二則資源匮乏,故而聯誼這樣“被動”的活動頗受大家的歡迎和喜愛。不過,這樣的喜愛多是葉公好龍,聯誼的消息傳來,衆人歡天喜地地慶祝春天的到來後,真正敢于實踐的人卻不多。
兩天過去,工會的組織人員再度來到馮子凝他們的實驗室進行動員,希望大家能夠踴躍地參加,争取将研究院的群衆問題在內部解決和消化掉。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們院那麽多優秀的姑娘和小夥子,部門和單位之間互相消化消化。讓外人拐走了,豈不可惜?”大腹便便的工會小組長已經有一對正在上幼兒園的龍鳳胎寶貝,那對可愛的小寶寶正是內部消化的産物。
“就是就是!”正在調試的吳炜興致勃勃地附和,觍着臉笑道,“哎,忠哥,我來你們這兒幹活,也算是所裏的一員吧?算上我一個呗!”
小組長驚訝地推了推眼鏡,露出為難的表情,道:“你只是過來做聯合試驗的,可不算咱們所裏的人。”
“別這樣嘛,我也為所裏的攻關做過貢獻啊!我這不正做着貢獻嗎?”吳炜央求着,又重新坐下,在電腦面前幹活,一副努力貢獻的模樣。
小組長趁此機會悄然地離開了,待吳炜發現,遺憾地唉聲嘆氣起來。
遲碩在一旁嘲諷道:“行了行了,你這做貢獻還現眼的行為,一看就不夠先進。誰要跟你聯誼?好好幹活吧!”
經遲碩這麽一提,這位上午才從試驗中心來到他們的實驗室配合做穩定性試驗的工程師才安靜下來。馮子凝一直坐在工位上幹活,聽他嚷了半天,終于得了清淨。
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後,馮子凝将剛寫完的代碼保存,站起身若無其事地伸了一個懶腰,确定每一個人都在認真工作,無暇注意旁人的行為。他重新坐下,更換筆記本的網絡配置鏈接互聯網,使用已注銷的賬戶登錄schoolguy後進入覃曉峰的主頁。
經過兩天的時間,覃曉峰的最新活動依然是上回發布的那一條狀态,而這條狀态下已經有了新的評論。
溫宗樂:大神,去不去?把CE的妹子搞過來!
王召興:@溫宗樂 搞你妹,CE沒妹子,明顯想從我們這裏撈人!
孫勵:咦?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
鄭濤:加油!
霍一鳴:你還聯誼?你不是有蔣女士了嗎?
包新傑:工會這麽搞,未免太好笑了。把我們這群男的置于何地?
霍一鳴:@包新傑 注意團結。
包新傑:@霍一鳴 無法解釋為何工會縱容對方空手套白狼。
王召興:@包新傑 注意團結。
溫宗樂:@包新傑 注意團結。
任憑狀态下方一溜兒評論,發表者卻沒有任何回應。馮子凝盯着霍一鳴的評論看了半天,想點進蔣悅湖的主頁裏看看情況,但又覺得工作要緊,就此切斷了網絡。
“我靠!ST的女生也沒多少吧?難道我們也要和他們那幫臭男人聯誼嗎?!”遲碩突然如夢初醒般大叫。
馮子凝剛斷網,聞聲吓得整個人在座位上彈了一下,扭頭怒瞪了他一眼。
遲碩見狀,尴尬地呵呵一笑,又繼續埋頭做事了。
誠然,理工科院系向來僧多粥少,歷來亟需聯誼這樣的活動來調節氣氛,活躍苦悶的求學生涯和科研道路。所以聯誼算得上是一項歷史悠久的活動,并非在所有人都奮勇投入社會建設的時候才誕生,早在學生時代已成為傳統。
馮子凝記得,大學報到沒多久,軍訓甫一結束,覃曉峰他們系就與附近師範大學教育學部的一個系相約聯誼,速度之快令馮子凝瞠目結舌。
在少年人固有而單純的印象當中,師範大學的姑娘必定個個富有愛心和耐心,更毋庸提還是文史類的姑娘,肯定還溫柔娴淑。于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少年們當然不能慢待,聯誼前夕,班幹部特意邀請了學校舞蹈社的老師教這群基本上除了讀書什麽也不會的人跳交誼舞。
自從初中畢業後,馮子凝再沒經歷過什麽聯誼活動,而自己的班上也不知何時會組織聯誼。帶着好奇心——當然他更好奇覃曉峰跳慢三是什麽樣,他在某個沒有選修課的晚上去往活動室看覃曉峰他們練舞。
覃曉峰他們系只有兩個班級,馮子凝依稀記得覃曉峰提過,這兩個班各有一個女生。一個女生,這對于一個四十人的班集體來說,實在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而到了練舞的時候,更為明顯。馮子凝本以為自己會見到男生們争相邀請那個女孩子一起跳舞的情形,沒想到活動室裏居然一個女生也沒有!看見男生們一對一對地練習拙劣的舞步,馮子凝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聽見他的笑聲,正在練舞的覃曉峰望出門外。馮子凝看着覃曉峰和他那五大三粗的舞伴,強忍住笑,朝他揮揮手。
等覃曉峰走出活動室,馮子凝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靠到他的肩頭。
“哎哎,條件限制嘛!”覃曉峰無可奈何地說。
馮子凝抹掉眼角笑出的淚水,問:“為什麽要和男生跳舞?”
覃曉峰聳肩,說:“沒有女生呗,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他心想确實如此,不過,依然很好笑。他思忖片刻,建議道:“我覺得你跳得還不錯,不過和那個人跳太奇怪了。就這麽算了吧!”
覃曉峰不自信地搖頭,說:“模拟試驗和現場實踐肯定還是有點兒區別,誰知道到時怎麽樣。”
“你擔心這個做什麽?”馮子凝不以為然,“到時候你能不能邀請到女孩子跳舞,這還是個問題。”
他聞之驚愕,道:“我的行情不至于那麽差吧?”
馮子凝攤手,表示不便評論。
見狀,覃曉峰只能無言以對了。
後來,馮子凝從覃曉峰那裏了解到聯誼當天的安排。他們将要舉辦一場舞會,為了遷就女生,他們把活動地點選在師範大學附近的酒店裏。到時候,每一位參加舞會的同學都會得到一支嬌豔欲滴的玫瑰花,在舞會開始以後,如果見到心儀的人,可以把鮮花送上并邀請對方跳舞。
馮子凝琢磨着,這樣的安排實在不周全——萬一整晚沒把花送出去呢?或者,把花送出去以後還想和別人跳舞呢?不過,這樣的安排同時也保證了表面上的供需平衡。
聯誼正值周末,覃曉峰原本有選修課,但為了參加活動,只能讓馮子凝幫忙代到了。課上,老師正巧講了《詩經》中的《溱洧》。聽到《毛詩》中對“維士與女,伊其将谑,贈之以勺藥”的注解,馮子凝古怪地動了一下眉頭。
他坐在教室的後排,百無聊賴地掏出手機,發現覃曉峰在兩分鐘前給自己發了一張圖片,打開一看,是一只手拿着一支紅玫瑰。馮子凝當然認得這是覃曉峰的手,再看時間,舞會已經開始半個小時了。
他忍住笑,問:還沒送出去?
覃曉峰:不是,這是一個女生送我的,我的花送給她了。
馮子凝讀罷愕然,忙問:什麽情況?
覃曉峰:她來邀請我跳舞,所以把花送給我了。剛才跳完舞,我也把花給她。
嚯,竟然還是女方主動?馮子凝在心裏啧啧兩聲,問:合照了嗎?漂不漂亮?
覃曉峰:還行吧,我沒看清。
馮子凝的腦回路停滞了一秒,回道:沒看清?!
覃曉峰:眼鏡送修了,今天沒戴,而且她的個子比較矮,我不方便低頭湊近看。
看見這種理由,馮子凝不禁心道:這種人怎麽可能有女朋友?他問:她呢?
覃曉峰:走了,好像和她的朋友聊天去了。
這種人怎麽可能有女朋友?——馮子凝再一次在心裏這樣說。他一方面覺得好笑,一方面又不禁拿覃曉峰逗樂,調侃道:你現在不是還有一支玫瑰嗎?再邀請一個妹子跳舞呗!
發完這條,馮子凝迫不及待地告訴他一個驚人的發現:哇!你們這個花還可以循環利用,太環保了!
覃曉峰:[汗]不好吧?而且這花等會兒就不新鮮了。
馮子凝挑眉,道:真正行情好的人,別說花不新鮮了,沒花也能找到妹子。
覃曉峰:[汗]
想到覃曉峰手裏拿着一支即将枯萎的玫瑰花站在舞池外圍的畫面,馮子凝總忍不住發笑。他将手機擺在桌面上,托着腮繼續聽課,時不時瞄一眼有沒有新發來的信息。
剛進入大學,馮子凝還沒來得及與班上的同學們熟悉起來,而覃曉峰則是整所高中裏唯一和他進入這所學校的人。他們在高中時已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一同來到異鄉求學,更增添了一點兒互幫互助的革命情誼。在彼此還沒能找到其他聊天對象的現階段,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漸漸地多起來。
臨近快下課的時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機亮起來。馮子凝滑開屏幕一看,又是一張覃曉峰發來的照片,但這張照片上只有他的一只手。馮子凝看得雲裏霧裏,轉念一想,大吃一驚,忙問:花送了?
覃曉峰:正解。
剛才不是說不新鮮了嗎?他皺起眉頭,看見自己剛才發的那條信息,又将這個問題删除,改成:送給誰了?求圖。
覃曉峰:沒拍。
馮子凝撇撇嘴,道:無圖無真相。[白眼]
覃曉峰:等會兒吧,還在聊天,結束以後看看讓不讓拍。
真的假的?馮子凝對此抱懷疑的态度,再一次說:無圖無真相。[白眼]
這條發送完畢以後,覃曉峰沒消息了。馮子凝繼續盯着手機的屏幕看,過了一會兒,聊天窗口裏蹦出一張照片,讓他吃了一驚。
覃曉峰:剛才加了好友,這是朋友圈的自拍。
這是覃曉峰第一回 給他發女生的照片,照片裏的女生和周圍絕大多數剛入學的女同學一樣,素顏入鏡,可精致的五官和小巧的臉蛋呈現出的清純氣質已經賽過不少化過妝的女孩子。
沒想到覃曉峰居然還能成功地和這樣的女孩子搭讪,馮子凝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索性不回複。覃曉峰可能還在和那個女生聊天,又或許做別的事情去了,舞會畢竟沒有結束,他也沒有再給馮子凝發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