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馮子凝的schoolguy賬號雖然已注銷,內容也已清空,但注銷的時間留在空白的主頁裏。覃曉峰注意到賬號注銷的時間在前一天的晚上十一點左右,他再回到自己的主頁,點開“最近訪客”,發現前一晚曾有兩個“已注銷”的賬號訪問主頁。

他順着其中一個點進去,通過對比注銷時間确認這确實是馮子凝的賬號,也就是說,馮子凝在注銷賬號以前曾浏覽過他的主頁。覃曉峰沒發現自己的主頁上有什麽能激怒他,以至于他要删除賬號。他再看另一個“已注銷”的賬號,錯愕地發現這是一個五年前注銷的賬號。

五年前已注銷的賬號怎麽可能在最近登錄并浏覽schoolguy的頁面?覃曉峰沉了沉氣,根據這個“已注銷”賬號的登錄時間,追溯确認這個訪問的IP地址在日本。他再通過馮子凝的主頁追溯,得到馮子凝最近一次登錄schoolguy的IP地址就在國內。

馮子凝确實回國了,但這是哪裏的IP?覃曉峰進一步進行精密查找,震驚地得知,馮子凝注銷賬號時使用的IP地址竟在科技園區內,距離覃曉峰的所在地只有三站公交車的距離。

面對這樣的結果,覃曉峰震驚得連杯面也忘了吃。

他回到“最近訪客”的界面,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每天都會有“已注銷”的訪客。他把這些訪客的IP地址一一查看,發現他們當中最早注銷的時間在八年前,而他們各自注銷時使用的IP地址又與最新訪問時使用的IP地址完全不同。

這麽看來,應該是有人得到這些人的賬號以後,再通過虛拟地址登錄網站。賬號雖然已經注銷,但曾經注冊過的信息和發表過的內容都留在龐大的服務器裏,一旦被別有用心的人激活,雖然未必能夠還原原本賬號的信息,但依然能夠用于浏覽。

每一次浏覽網站都得激活不同的“已注銷”賬號,這确實很麻煩。不過,所有有邏輯的行為都可以通過計算機進行無限次的重複,只要把行為寫成指令編寫成軟件,抓取一個早已無人問津的賬號并使用虛拟IP登錄網站,覃曉峰知道,這對馮子凝來說非常簡單。

那麽,在那麽多“已注銷”的賬號所使用過的IP地址裏,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首先,馮子凝如果要注銷賬號,必須得“誠實地”以自己的賬號登錄網站,那麽他的IP地址應該與那個注銷時的地址有關。其次,要是馮子凝果真每天運用随機抓取賬號的軟件進行登錄,為了方便,他應該會把抓取賬號和設置虛拟IP這兩步寫在一起。那麽,馮子凝注銷賬號時,既然沒有使用随機抓取賬號的軟件,他很有可能沒有設置虛拟IP。

覃曉峰盯着馮子凝最後一次登錄schoolguy的IP地址,手指在鍵盤上不着力地輕輕點了點,判斷馮子凝極有可能于前一天晚上的十一點左右,在科技園區的某臺終端上登錄了schoolguy。

這個時間點,哪怕沒有休息,平常人也該待在屋子裏不出門了。何況,馮子凝每天都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更不可能在外面。這臺終端的所在地十有八九是馮子凝的住處。覃曉峰一直以為馮子凝還在國外,想不到,他竟然在距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他們兩人的距離,近得騎半個小時的自行車便能抵達,可是,馮子凝究竟在科技園區的哪裏呢?

覃曉峰拿起已經完全泡發的杯面,就着已經不太熱的湯水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思考如何确定那臺終端的位置,最起碼,他得百分之百完全确定馮子凝真的在科技園區。

他吃着面,忽然見到聊天軟件的圖标變為某個頭像的閃爍,點開來看,是李嘉圖。

經過一整天,李嘉圖關心道:怎麽樣?有消息了嗎?我給他留言,他沒有回複。

覃曉峰放下吃剩的杯面,回答說:嗯,我很快可以找到他。謝謝。

李嘉圖:那就好,找到以後說一聲吧。

覃曉峰:好。

吃完杯面,覃曉峰将桌子清理了一遍。他站在飲水機前喝水,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喝完水,他回到電腦前。

“最近來訪”欄設置在主頁右下角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每次只顯示訪問主頁的最近三人。平時,覃曉峰從來不注意這一欄,更不會通過點擊擴展項進入“最近來訪”的界面,查看系統保留的最近五十名來訪名單。

現在,覃曉峰點入這個界面,看到各式各樣的“已注銷”幾乎每一天都會出現,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如果這些“已注銷”的賬號全部都是馮子凝抓取的随機賬號,那麽起碼在最近的兩周內,馮子凝每天都會浏覽他的主頁。

覃曉峰以為早在一年前,馮子凝已通過單方面不回應的方式中斷了兩人間的聯系,可是直到此時才得知,說不定這一年以來,馮子凝每天都在暗中關注着自己的生活,又在前一天的晚上,不知因為什麽原因,突然注銷了自己的賬號。

然而,現有的信息卻顯示,哪怕馮子凝已經注銷了賬號,他還是在注銷賬號的五個小時以後,再次通過其他“已注銷”的賬號浏覽了覃曉峰的主頁。面對這樣的事實,覃曉峰緩緩地沉下一口氣,原本清晰的思路出現了一絲紊亂——他找不到任何的邏輯。

為什麽平時從來不看這一欄呢?覃曉峰不禁懊悔,如果早一點發現這個“已注銷”,或許能夠更早地發現馮子凝始終默默地關注着自己。雖然覃曉峰依然想不通為何馮子凝會通過這樣的方式關注自己,但覃曉峰心想,倘若自己能夠早一點兒發現這件事,那麽也許不會發生注銷真實賬號、拉黑這些事情了。

這一年來,馮子凝在想些什麽?又或者說,從去年的8月初開始,馮子凝到底遇到了什麽事、發生過什麽事,他究竟在想什麽呢?

又回到了覃曉峰無法解答的問題裏,他決定依然從這些“已注銷”的賬號下手。

通過分析這些賬號的在線時間,“已注銷”每次登錄後的在線時間在十分鐘至半小時之間。虛拟IP只是一個邏輯地址,任何的數據傳輸都得通過真實的網絡接口,這無法修改,因而只需在“已注銷”的在線期間追溯,就可以确認IP所在地。

但這樣的行為無疑已經侵犯隐私,追溯的過程中更有可能涉及安保,這是犯法。覃曉峰當然有信心在借由安保系統查找的過程中不被發現,不過這不可取。

怎麽辦?

覃曉峰的十指交叉,面對電腦的屏幕思考,最終決定先确認IP所在地再說。他摘掉手表放在一旁,打開軟件編寫工具,開始編寫代碼。

敲擊鍵盤的過程中,覃曉峰瞥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一圈米白色。那是夏天來臨以後,周圍的皮膚曬黑,手腕因戴着手表而留下的原本的膚色。看着這圈白,覃曉峰忽然想起上大學時的某一天,馮子凝指着他的手腕,語氣嫌棄。

那天的早些時候,他們約好一起吃飯和看電影。馮子凝事先沒有課,去往表妹家給小丫頭補課。他的手表送修了,小丫頭趁他睡着的時候,往他的手腕上畫了一個手表。

後來覃曉峰見到他,有意開他的玩笑,問:“現在幾點了?”

出于習慣,馮子凝擡起手看表。當他意識到覃曉峰為什麽這麽問,瞪了覃曉峰一眼,解釋道:“我表妹趁我睡覺的時候畫的。”

“那還是四點五十分畫的?”他彎下腰,湊近看清楚,笑說。

馮子凝無奈地聳肩,取了自行車,與覃曉峰的車擺到同樣的方向,抱怨說:“趕着過來,沒時間洗掉。難看死了。”

聽完,覃曉峰把自己的手表摘下來,遞給他,說:“戴我的吧,遮一遮。”

馮子凝眨眨眼睛,欣然接過手表戴好,表盤和表帶正好遮住了原子筆畫上去的痕跡。很快,他瞄見覃曉峰手腕上的那一圈白色,手表的痕跡完美地與周圍的皮膚形成色差,指着那圈白,嫌棄道:“啧啧啧,讓你擦防曬吧?!”

覃曉峰看了看,滿不在乎地說:“夏天哪兒有不黑的道理?”他說完便把車往前騎,卻被馮子凝扯住書包。“幹什麽?”他放下一條腿,回頭不解地問。

馮子凝嘿嘿一笑,騎到他的身側停下,從書包裏翻出一支原子筆,拉起他的左手說:“賠一只表給你。”

“哈?”覃曉峰哭笑不得。只見馮子凝用牙齒咬着筆蓋,沿着本來留在覃曉峰手腕上的那一圈未被曬黑的皮膚,一筆一劃地畫出一只手表。覃曉峰無語了半晌,說:“這不是發神經嘛!”

馮子凝的眉毛一挑,不以為意。畫到分鐘時,他還不忘比較自己腕上手表的時間。“搞定!”他把筆蓋蓋好,将筆丢回書包裏。

覃曉峰向他遞了個受不了的眼神,往前騎走了。

不一會兒,馮子凝跟上來,問:“诶,幾點了?”

“五點四十三。”他說完,松開左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

馮子凝訝然無語,忙擡手看時間,驚道:“怎麽這麽準?!”

“不告訴你。”覃曉峰笑着說完,瞥見馮子凝瞪圓了眼睛,伸手過來要拉自己的書包。這完全在覃曉峰的意料之中,他加快了速度,躲開了。

直到淩晨一點,覃曉峰終于在本機試運行了自己剛剛做好的軟件。他做好相關的配置,鏈接網絡,守株待兔。只要“已注銷”訪問他的schoolguy主頁,軟件便會記錄對方的地址,方便覃曉峰追溯物理地址。

守株待兔。

這個成語讓覃曉峰在臨睡前想起另一次他和馮子凝約着出門玩。那是周六,覃曉峰由于前一晚趕制一個PPT睡得很晚。他起得也晚,起床後看見馮子凝發的信息,兩人确定了見面的時間。

馮子凝:我在食堂吃早餐,給你帶呗。你收拾好了,在樓下等我。

覃曉峰:行,那我就在樓下守株待兔了。

如約定的那樣,覃曉峰洗漱完畢,神清氣爽地出門了。他站在寝室樓下等馮子凝,不确定馮子凝會從哪個食堂出來。等了大概十來分鐘,覃曉峰看見馮子凝拎着早餐從三食堂出來,跑到他的面前,二話不說,先往他的肩膀上撞了一下。

覃曉峰大吃一驚,忙捂住他的額頭,問:“幹什麽?”

馮子凝将早餐遞給他,笑說:“撞樹樁上了。”

聞言,覃曉峰愕然,笑着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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