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顧寧姿不想去深究遲暖的若即若離, 随着月考倒計時，遲暖好像也沒有閑暇再照顧顧寧姿的想法，兩人坐在一間教室裏, 心靈的距離卻好像隔着千山萬水。
連遲暖每天睡前完成任務般的晚安信息，顧寧姿也不再回複了。
冷戰，兩個人沒有分手，關系卻倒退到比普通同學都不如。
月考的最後一門考完, 遲暖直接和遲青川回家了。
家裏請了鐘點工, 因為是熟人推薦的, 做事很勤快，做飯打掃衛生, 空下來還會幫着照看小梧桐。
“陸阿姨。”遲青川把帶回來的紅提勻給她兩串，“給你家的小朋友吃吧。”
陸阿姨笑道：“遲先生總是這麽客氣。”
“今天也辛苦你了。”遲青川進了客廳，岳芸在琢磨林申《奪龍》裏的妝面, 遲青川問她：“小梧桐呢？”
岳芸說：“睡覺呢。”
遲暖輕手輕腳走進房間，小梧桐雙手舉過頭頂，睡得正香。
晚飯後，小梧桐也醒了，遲青川給他洗澡的時候，岳芸的母親彈來視頻。她跟着露露的爸爸媽媽坐游輪出海旅游了，視頻接通，噼裏啪啦對行程先是一通誇, 後來又引露露的爸爸媽媽來看小梧桐。
“玩水呢玩水呢, 啊呀,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你們看，長得像不像芸芸？”
“兒子像媽媽，我看挺像芸芸的。”露露爸爸說。
岳芸和露露的爸媽打招呼，露露媽媽爽朗的笑聲穿過屏幕：“芸芸啊，等我們旅行結束了，你就回來住住，我和你媽媽一起幫你帶小梧桐呀，那時候露露也回國了，你們剛好聚聚嘛！”
岳芸和他們視頻，遲青川給小梧桐洗好了，遲暖張開軟軟的棉紗毯子，把小梧桐裹住，姿勢僵硬地端去床上。
小梧桐睜着眼睛東看西看，小手揉着嘴巴，遲暖對跟進來的遲青川說：“好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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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慶連中秋，中秋那天，遲青川和遲暖一起裹了馄饨。三個人圍着餐桌吃馄饨，小梧桐躺在搖籃裏咿咿呀呀地發出聲音，電視開着，遲暖連日來縮的小小的心髒，終于在親情的滋養下慢慢舒展開。
飯後慣例做清掃，全部忙完，又去看過一次小梧桐，遲暖洗澡回房寫作業。
水筆的墨水用盡了，遲暖拉開抽屜取新筆，巧克力糖出現在視野裏。
她看着糖，好一會，才意識到手機屏幕在亮。
顧寧姿的電話。
遲暖移開視線，沒有接。她拿出新筆，合上抽屜繼續寫作業，可是習題冊上的字跡卻漸漸變得模糊，遲暖奇怪地看着，直到第一滴眼淚砸上去，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第二滴、第三滴……
遲暖趴在書桌上，肩膀顫動着，房間裏響起輕微的抽泣聲。
顧寧姿第二個電話打過來時，手機正被遲暖捧在手裏，盯着屏幕，她默念到五，接通。
“遲暖。”顧寧姿說。
“嗯。”遲暖回答。
顧寧姿靜靜問她：“你在做什麽？”
遲暖：“寫作業呢。”
顧寧姿：“你不問問我嗎？”
遲暖仰頭，眨着眼睛忍淚，聽話地問：“那你在做什麽？”
顧寧姿：“我在你家樓下。”
“……”遲暖起身打開房間窗戶，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起了雨絲，顧寧姿撐着黑傘，站在樓下的花圃前。
各家各戶的窗口都透着燈光，雨絲淅淅瀝瀝，地面已經濕透了，顧寧姿移動傘面，露出臉，往上看遲暖。
遲暖：“你……”
聽筒裏一片靜默，遲暖吸了口氣：“你等一下。”
她挂了電話，打開房門，對着鏡子練習表情，然後換鞋，下樓去接顧寧姿。
遲暖下到一樓，顧寧姿已經收了傘，站在門洞裏，聽見腳步聲，擡起了頭。
兩人隔着幾級樓梯對視，遲暖忍住想向顧寧姿飛奔而去的沖動，步伐如常地走到她身前，帶着好奇問她：“今天中秋節呀，你怎麽會來？……沒有回家，或者去外公那邊嗎？”
顧寧姿沉默地看着她。
遲暖點點頭：“上去吧。”
兩人進了門，遲暖收好顧寧姿的雨傘，顧寧姿站在客廳裏：“我還沒有吃晚飯。”
遲暖看牆上的時鐘确定時間，已經快十點了。酸意肆虐，她突然有了一種感覺：“你是不是在樓下待了很久？”
顧寧姿不說話。
半晌，遲暖問：“馄饨吃嗎？”
顧寧姿：“嗯。”
遲暖去廚房給她下馄饨。調好湯料，馄饨也出鍋了，遲暖陪着顧寧姿一起坐在餐桌邊。
主卧裏傳來小梧桐的啼哭聲，遲暖看向房門，哭聲越來越近，遲青川抱着小梧桐出來了，遲暖起身去沖奶粉。
“小顧來了？”遲青川對顧寧姿的到來已經很習慣，笑着打過招呼，哄着閉眼大哭的小梧桐去等遲暖。
奶粉沖好了，遲暖搖勻，奶嘴一塞進小梧桐嘴裏，他就哼唧哼唧吸吮起來。
客廳裏只開一盞小燈，燈光暗暗的，遲青川抱着小梧桐坐在沙發上，奶粉喝完，小梧桐也睡着了。
顧寧姿馄饨吃得很慢，遲暖一度以為不合她胃口：“不好吃嗎？”她問。
顧寧姿說：“好吃。”
遲青川抱着小梧桐回房了，顧寧姿吃完洗漱好，去了遲暖的房間。
遲暖在寫作業，顧寧姿也不打擾她，坐在床沿等她寫完。
遲暖無法集中注意力，裝模作樣地寫着，效率卻約等于零。臨近12點，她終于蓋上筆帽。
熄了燈，兩人一起躺下，顧寧姿問：“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嗎？”
遲暖說：“不要了吧。”
往常這種時候，遲暖總是口是心非，但是顧寧姿知道，她這次說不要，是真的不要。
一種難言的氣氛在房間裏蔓延。
“你最近反常的原因，能告訴我麽？”顧寧姿直接問出口。
是此刻了嗎？遲暖感激黑暗，讓她不用花力氣僞裝自己的表情。長久的沉思後，她開口說：“顧寧姿，對不起啊。”
顧寧姿看着低垂的天花板。
“我……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恰當”，遲暖的語速不快不慢，“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開始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喜歡你的，和你在一起也很有新鮮感……你長得好看啊，對我也好，被你喜歡，就很能滿足我的虛榮心……可是見過你姐姐之後，你突然提到未來，我就……我……我很焦慮，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未來是不是這樣的，好像突然就有了壓力。”
顧寧姿說：“你撒謊。”
簡單的三個字，遲暖的眼眶立刻就濕了，卻還是執着地說着：“我分不清楚，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喜歡你的，你不理我的時候，我會想要靠近你，讓你的眼睛注意到我；你打球萬衆矚目的時候，我會想這麽厲害的顧寧姿，她心裏裝的是我啊……可是一旦你靠近我，我就……我就忍不住心煩，我害怕被別人看出我們的關系……和女生在一起，我從沒做過這麽叛逆的事情……可因為對方是你啊，你對我這麽好，我只能強迫自己，拼命暗示自己，我是喜歡你的，但……每天臨睡前我都祈禱，祈禱第二天醒來的自己能為你多一點心動，而不是抗拒……顧寧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說什麽，我不知道。”
顧寧姿伸手，從遲暖眼下撫過。
“你在哭。”顧寧姿說，“你撒謊，不是這樣的。”
遲暖哽咽道：“對不起……顧寧姿，對不起，我也很自責，可是……比起戀愛，我更喜歡暑假開始前那段時間，沒有負擔，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着……我們還有可能回到那個時候嗎？”
顧寧姿的呼吸聲變得急促，她起身下地，遲暖也跟着從床上坐起：“我知道這樣說很自私，顧寧姿，我在乎你，就算分不清對你究竟是不是那種喜歡，我在乎你是真的。”
顧寧姿壓抑着情緒，她低聲說：“分不清？遲暖，難道這段時間所擁有的快樂，都是我自己臆想的嗎！？”
“不要生氣，顧寧姿，對不起，你不要生氣，都是我的錯……”遲暖想要擁抱她，顧寧姿卻揮開她的手，站在床邊，聲音顫抖：“你怕曝光，我們在學校可以保持距離的；你怕有負擔，我們也可以不論将來，只看眼下……但是，我喜歡你啊遲暖，我把你當正經女朋友在交往，你卻只想和我玩不需要負責任的暧昧游戲嗎？”
遲暖咬着手背，害怕自己哭得太大聲，吵到遲青川和岳芸。
顧寧姿：“我接受不了。不是這樣的，你不是這樣的人，告訴我，遲暖，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遲暖睜着哭腫的雙眼，去拉顧寧姿的手：“你對我失望了嗎？”
顧寧姿：“我喜歡你！”
顧寧姿說：“我可以遷就你很多，我會的，只要你告訴我，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顧寧姿問完這句話，呆立了很久。她找遍記憶，沒有，遲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一次都沒有。
“……這就是你從來不說喜歡我的原因嗎？”
遲暖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抵着嘴唇，嗚嗚咽咽地哭。心中吶喊着：是的顧寧姿，我是在撒謊，你想聽的那句話，我寫在你的手心了。
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噼裏啪啦敲打着窗戶。
顧寧姿打開門，在這個下着大雨的淩晨，離開了遲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