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遲铮！快點！”
遲暖把桌上的煮蛋面包和牛奶塞進包裏, 又抓了卡通水杯，急匆匆開門出去。
小梧桐兩只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把香香塗開，一邊背書包一邊喊：“等等我啊。”
遲暖在門外等他，他一出來，她就把鑰匙插進匙孔裏鎖門：“對不起對不起，有老師和我臨時調早課。”
“唔。”小梧桐蹲下去，手指擠進遲暖的鞋, 幫她把因為着急出門而踩在腳下的鞋後跟拔了上來。
“……”遲暖低頭看他，他拔完一邊，又耐心地去拔另一邊。做完這些之後，他才仰起臉。升入一年級的小梧桐, 在外貌上很大程度地糅合了遲青川和岳芸的優點, 嬰兒肥漸退，小臉蛋越長越精致。
遲暖把他拉了起來：“快點啦，要遲到了。”
打車到小學對面的托班。時間還太早, 校門沒有開。
托班裏零零星星已經有幾個小朋友在, 遲暖和托班老師問過早安，把早點和水杯給小梧桐留下，臨分別，她告訴他：“今天晚上和阿姨們聚會, 放學了你先把作業寫完，周叔叔會來這裏接你, 到時我們就在周叔叔的餐館見啦。”
小梧桐聽到這個消息, 高興地兩眼冒光：“媽媽晚上見。”
遲暖：“晚上見噢。”
——是在小梧桐大班下學期, 老師聯系遲暖，說遲铮最近的情緒不太好，在學校裏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甚至還見過他偷偷抹眼淚，希望家長能夠留意，多關心關心他。
遲暖在家裏觀察，又沒發現什麽異樣。
直到有天早上，小梧桐站在洗手間門外，對正刷牙的遲暖清晰無比地喊了一聲“媽媽”。
遲暖轉頭，小梧桐像是做錯了事，眼神忐忑地看她。
在那之前，他喊她“姑姑媽媽”，“姑姑”兩個字就已經輕到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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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暖很平靜地“嗯”了聲，自然地好像原本就是如此。
隔了幾天，她再聯系小梧桐的老師，老師告訴她：“這幾天遲铮狀态很好，課堂上又變得活躍了。”
如果簡單的稱呼轉換就能讓小梧桐得到心理上的慰藉，遲暖認為，那真是太值得去做的一件事了。
……
遲暖趕車到任教的私立小學，其實也考慮過讓小梧桐在這裏讀書，這樣他們同出同進可以方便許多，但是思來想去，高昂的學費還是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年級主任站在校門口，看遲暖進來，擡起手臂點了點腕表，遲暖不好意思地打招呼：“黃主任，對不起對不起。”
“還不快去教室？”黃主任口氣是嚴肅的，嘴角卻扯着笑。
遲暖步履匆匆去二年六班，時間剛剛好，她站在講臺上，終于舒了口氣。
早自習結束後，遲暖帶着收來的作業回到辦公室。新來的實習生已經幫她抹過桌子，還要給她泡熱茶，遲暖從她手裏接過自己的杯子：“小潘，別忙啦，我自己來就好。”
小潘嘴甜道：“遲姐，你今天格外漂亮，下班了有約會嗎？”
這是一種不需要正面回答的問題，只是微笑就能解決。遲暖對小潘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翻開作業，開始批改。
二年級的課程不難，作業也少，絕大多數家長都會幫孩子們把作業檢查一遍再上交，遲暖批起來很輕松，但是看到吳哲小朋友的作業本，她還是皺了皺眉。
上學期吳哲的成績雖然不是拔尖，但也在中游水平，可是新學期開學後，他上課态度變得馬馬虎虎，第一次周考成績墊底，遲暖聽見他和同學交流，都是什麽什麽游戲，說的頭頭是道，很明顯一個暑假過去，心思還沒有回到學習上來。
為此，她昨天特地聯系過吳哲的媽媽，但是看今天交上來的作業，顯然收效甚微。
“小遲老師還是笑一笑比較好看。”
黃主任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辦公室，他踱到遲暖身後，俯身看她手上拿的作業：“嚯，這個字寫得也太随心所欲了。”
他的手心幾乎整個貼在遲暖手背上，若無其事地把吳哲的作業本從遲暖手裏抽了出來：“吳哲？我想想，‘千帆’吳董家的小兒子？”
遲暖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辦公室裏其他老師往這邊掃了一眼，又司空見慣地低下頭做自己的事。
黃主任最愛關心學校裏的女老師。他分寸拿捏地好，有時候被他占了便宜，都沒法指摘他。
遲暖不動聲色地起身，走去茶水櫃邊，往水杯裏添水。
黃組長：“我記得‘千帆’在我們集團裏有股份。……字是差了點，正确率還可以，小遲你多提醒提醒他，平時沒事練練字。”
遲暖：“知道了。”
當天放學，開完例會，遲暖離校時被門衛楊師傅喊住，楊師傅轉身拿了一個快遞信封袋給她：“遲老師，有你快遞。”
“我的？”遲暖奇怪地接過來，同城快遞，單子上确實是她的名字。
等車的間隙，她把信封袋拆了，裏面是一個普通大小的信封。
“懇請老師多關照我們家吳哲。”
信封上的字跡很潦草，遲暖打開信封，裏面是商場購物卡，整整十張，單張金額都在一千。
遲暖啼笑皆非，把卡重新塞進信封，收進包包裏，準備明天去辦公室找一找吳哲的學生檔案，按照登記的地址，把卡退還回去。
打車到了餐館。大四大家忙着實習的時候，周達茂就從周醫生那裏诓了錢出來開餐館，他學習不在行，生意頭腦卻不錯，餐館被他辦成了網紅店，一年下來，利潤着實可觀。
遲暖進門就看見周達茂帶着小梧桐在玩投籃機。
徐丹和杜敏窩在角落裏，徐丹老遠就沖遲暖招手：“遲老師，這裏。”
遲暖點點頭，看小梧桐抛了會兒球，才走去餐桌邊。
“周達茂還挺會帶孩子的。”遲暖邊坐邊說。
“他哪裏是帶孩子，他是自己愛玩好嗎？”杜敏磕完手上那粒瓜子，很神秘地問遲暖：“前幾天雲城論壇上那個爆料你還記得嗎？”
遲暖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
徐丹也壓低聲音：“我們不是在群裏讨論過的嗎？就那個在會所裏玩S.M，結果玩脫了窒息死亡那個，帖子發出來沒半個小時就被删了。”
遲暖想起來了：“記得，怎麽了？”
徐丹：“是曹品輝。”
“……”遲暖對着這個名字愣了好久，“曹品輝？”
杜敏：“你也很驚訝是不是？我和徐丹都說到現在了。”
遲暖：“你們怎麽知道是他？”
杜敏：“我今天碰見薛玟了。”
這幾年裏薛玟回來過，不過時間都不怎麽湊巧，幾次都沒能和大家聚上。但是手機聯系一直在，所以也沒覺得多生疏。
杜敏：“薛玟說她趕回來參加曹品輝葬禮的。我問怎麽回事，她說出了意外，別的不肯細講。我後來才反應過來，她估計是不想張揚，畢竟不光彩。”
徐丹：“二中那邊的校群裏早都傳瘋了，事發之後就有說曹品輝的，只是沒人敢po實錘，估計是怕受牽累，畢竟曹家勢大嘛。”
小梧桐抱着籃球，和周達茂說着比分的事，興高采烈走過來。杜敏和徐丹不約而同地掐了這個不适合被小朋友聽到的話題。
周達茂拉開椅子，拿起杜敏身前的飲料“噸噸”灌了兩口：“遲老師，你兒子可以啊，挺會玩兒。”
小梧桐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卡通水杯，看着遲暖，笑眯眯地喝水。
遲暖揉揉小梧桐的腦袋：“喝完水去洗個手，一會兒要吃飯了。”
“得嘞。”周達茂領着小梧桐去洗手，徐丹湊過來問遲暖：“這些年也沒見你談過戀愛，現在帶孩子還要工作，這麽累，不考慮找個人陪你一起分擔嗎？”
“不累啊”，遲暖垂着眼， “小梧桐很乖的。”
徐丹：“我一直想和你說來着，我男朋友他們公司有個小夥兒，雲城本地人，家裏拆遷拆了四五套房，獨子，對女方的要求就是要人好，漂亮，工作穩定就可以。我見過他，長得還挺眉清目秀。”
杜敏聽了問徐丹：“你說的靠不靠譜啊？”
徐丹急了：“怎麽不靠譜？給暖暖介紹對象我能随便糊弄嗎？”
“以我的條件”，遲暖看向徐丹，“還是不要了吧。”
杜敏反駁說：“你的條件怎麽了？哪裏差了？長得這麽漂亮，脾氣還好，光娶你這麽個人回去，我夜夜睡覺都能笑醒。”
“就是”，徐丹附和杜敏，“暖暖，我給你安排安排？”
杜敏：“不過我對徐丹介紹的人沒什麽信心倒是真的。”
徐丹：“……”
徐丹：“你什麽意思？我就這麽不靠譜？”
杜敏笑出聲。
徐丹拿瓜子砸她，打打鬧鬧中，這件事就這麽被揭了過去。
聚餐完，遲暖和小梧桐回到家。時候不早了，小梧桐溫習了一遍課文，洗澡睡覺。
小梧桐睡着後，遲暖回自己房間。在臺燈下看了會教案，驀地想起杜敏她們說曹品輝死了這件事。
她正陷入高中時期的回憶，手機響了，接連兩條信息，是隔壁班的數學老師。
王麗麗：“今天早上黃主任又來關心你了？他老婆脾氣那麽暴，他也真是敢。”
王麗麗：“挺煩的，是吧？”
那個時候王麗麗沒在辦公室，看來事後有人告訴了她。
成為別人背地裏的談論對象，這件事本身已經夠讓遲暖不舒服，王麗麗偏偏還要這麽八卦地跑來問她。
遲暖拉開抽屜，一抽屜巧克力味的棒棒糖。她從裏面拿出一根，剝了塞進嘴裏。
甜味漸濃，她趴在書桌上，輕輕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