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遲暖吹幹頭發, 關了客廳的燈。在自己的房門上輕敲幾下後, 推開門, 入目便是顧寧姿坐在床上看《格林童話》的身影。

像以前一樣。

遲暖恍惚了片刻, 才走進去，把窗戶關上大半扇，留了一點透氣。

“要給你讀故事嗎？”她停在床邊, 拉了書桌前的椅子來坐。

顧寧姿把手上的《格林童話》遞給她。

整本童話故事都已經讀完了, 顧寧姿剛才在看《睡美人》，遲暖就問她：“讀《睡美人》嗎？”

顧寧姿摘掉眼鏡，端正放在床頭櫃上, 拿起眼罩，戴好, 在床上躺下，這才用鼻音回：“嗯。”

晚風從窗戶縫裏吹進來，窗簾微動。柔和的燈光下，遲暖輕聲讀着：“……王子來到鐘樓旁，他走上樓梯, 打開那扇小門，一眼就看見公主躺在裏面的一張床上。”

床上響起輕微的悉索聲, 是顧寧姿轉過身, 面向床沿。

遲暖接着讀：“她仍是那樣美麗、動人。王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遲暖一邊讀, 一邊分心看顧寧姿。黑色眼罩襯得她膚如凝脂, 遲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想要觸碰她的沖動。

“情不自禁地走……”

遲暖頓住, 一直安靜的顧寧姿忽然伸出手，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着把手指落在了遲暖的額頭上。

指尖順着鼻梁，慢慢往下。

遲暖心跳加速，強迫自己盯着書上的字跡，穩定心神，讀道：“……走上前，輕輕地吻了她……”

顧寧姿的手指劃過人中，落在了遲暖柔軟的唇珠上。

指尖溫度稍低，貼着溫熱的唇瓣，一寸一寸碰觸，耐心地勾勒着唇形。

遲暖讀不下去了，她屏住呼吸，所有的觸感都集中在了雙唇之上，……顧寧姿、在、在做什麽？

顧寧姿：“……呼吸。”

嗯？

顧寧姿收回手，又說了一遍：“呼吸。”

遲暖反應過來，用力吸氣，背過身去咳嗽，臉頰漲得通紅。

咳嗽聲中，顧寧姿說：“連本帶息。”

這夜，睡在小梧桐房間的遲暖，一直在想顧寧姿那句“連本帶息”是什麽意思。半夢半醒間，突然領悟，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那天晚上在鶴南山讀完法律條款，她偷偷摸過顧寧姿的嘴唇……所以顧寧姿根本沒有睡着嗎？？？

“……”

第二天早上碰面，顧寧姿的表現雖說很自然，遲暖卻總覺得，不同于徐丹的會錯意，自己和顧寧姿好像陷入了一種暧昧不明的氛圍裏。

何真趕工了一夜，在顧寧姿出現在公司的第一時間送上了企劃書。

楊秘書偷偷摸摸地啃包子，腳跟一滑，椅子滾到了遲暖身邊：“遲助理，你吃早飯了嗎？我這兒有包子，我媽媽親手包的，比外面買的好吃一百倍呢！”

遲暖笑道：“我吃過啦，你多吃點。”

“這個包子不大的，一個也不占多少胃，你嘗嘗嘛。”楊秘書舉着啃出月牙的包子，正試圖說服遲暖嘗一個，忽然噎了似的低下頭，掩住包子急匆匆地把椅子劃拉走。

遲暖：“……”

遲暖擡頭，顧寧姿辦公室裏切割成幾何形狀的玻璃牆上，百葉簾開着，可以看見何真和雲初項目總負責人在對顧寧姿闡述企劃方案。

楊秘書兩口吞下包子：“可吓死我了，顧總剛才突然看過來……”

遲暖笑着調出顧寧姿今天的行程。

何真做完彙報出來，停在楊秘書辦公桌前，曲指敲了敲：“BOSS讓你進去。”

楊秘書不安道：“顧總不會因為我上班時間吃包子就把我特地找過去罵一頓吧？”

何真無語地看着她：“楊秘書，你在想什麽？BOSS是這麽無聊的人？”

“……”楊秘書苦着臉去見顧寧姿。

遲暖透過玻璃牆往裏面看，顧寧姿對楊秘書說了句什麽，而後她視線一轉，留意到遲暖。

顧寧姿拿起遙控，把百葉簾關了。

遲暖：“……”

楊秘書在裏面待了十幾分鐘，出來時，滿臉都是困惑。

何真問她：“怎樣？BOSS訓你了？”

“這倒是沒有……”楊秘書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要求我對今天的談話內容保密……”

何真本來只是随口一問，楊秘書這麽說，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和遲暖對視一眼，遲暖笑了笑，撥下餐廳的訂餐號碼，顧寧姿約了銀行的人吃晚餐。

午後，遲暖陪顧寧姿去思勤急需售賣股權的那間物流公司。本來在這裏會召開小型洽談會，但是顧寧姿和思勤的高層聊得不投機，提前結束了行程。

時間額外空出來2個多小時，遲暖問顧寧姿：“回公司嗎？還是有別的安排？”

顧寧姿托着腮，認真想了會，說：“看電影。”

遲暖心跳一快：“……噢。”

前方是近100秒的大紅燈，遲暖點開購票APP，來回滑動查看電影訊息。她問顧寧姿：“你想看什麽類型的啊？”

顧寧姿說：“随便，你挑。”

遲暖開心地笑，咬唇忍住，瞄了眼紅燈秒數，繼續翻看：“新出的這個現代玄幻愛情片好像還不錯耶，男主角是非人類，評論清一色都說很浪漫什麽什麽的……”

顧寧姿露出“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微妙表情：“哦。”

遲暖皺眉：“……不過場次時間不好，最近一場都要2個小時之後了。我再看下別的。”

顧寧姿：“……”

最近新上的片子不多，還要顧及時間，遲暖挑來撿去，紅燈快結束了，她點開一張電影宣傳海報，征詢顧寧姿：“恐怖片可以嗎？只有這部排的場次時間比較合适。”

顧寧姿冷不丁對上一張淌着血淚的女人的眼睛，慢吞吞擠出兩個字：“……可以。”

半小時之內到了影院，憑套餐票取了爆米花和飲料，兩人檢票進播放廳。

播放廳裏電影已經開場了，大屏幕上鏡頭晃動着，有個穿白裙子的女人正在夜色中狂奔，急促的喘息聲響在各個角落。

找到位置坐下，遲暖問顧寧姿：“現在要喝飲料嗎？”

顧寧姿：“不。”

過了會兒，遲暖把爆米花送到顧寧姿手邊：“這個挺好吃的，甜甜的也不膩，你要不要？”

顧寧姿看着屏幕：“不要。”

遲暖見她看電影看得這麽認真，不再打擾她，也安安靜靜看起來。

真好啊……她們上次在影院看電影，還是六年前的《奪龍》。

……

陰森破敗的老房子裏，年輕男女恐懼地抱在一起，兩個人四只眼睛，全都緊緊盯着樓梯拐角。音響裏傳出奇怪的“咔、咔”聲，随着這種聲音變大，男女表現出的驚恐度呈飛躍式上升。

下一個鏡頭，毫無過渡的，畫面直接切換到了一雙血淋淋的斷腳。

坐在前面一排的男生猛地抱住了自己身旁的女朋友，竭力克制着自己發緊的聲線：“什麽鬼啊這也太可怕了！！”

他女朋友淡定地說：“就是女鬼咯。”

黑暗中，顧寧姿找到遲暖的手，扣住。

電影情節繼續朝前推進，那對男女在逃命過程中跑散了，女人渾身發抖地躲進一個破缸。“咔、咔”聲又響起，女人用力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丁點聲音，生怕被女鬼發現。

女鬼帶血的眼珠子，慢慢轉動，最後停在破缸上。

氣氛凝固了，四下無聲，有個什麽東西，從缸的破洞口咕嚕嚕滾了進去，躲在缸裏的女人定睛一看——

“啊！！！！”前座的男生直接從座位上蹿了起來：“不看了我要出去！”

他女朋友失笑：“你再這樣吵吵，高冷人設就全崩了！電影都是假的啊，演員演的啊，你看這個女鬼的唇色，是不是超像我那支楊樹林的吃小孩色？”

男生吸了口氣：“你還說！我以後再也沒辦法和你接吻了！！”

遲暖聽見他們的對話，正暗暗好笑，肩頭忽然一沉，顧寧姿把臉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遲暖轉頭：“……”

“不要動。”顧寧姿輕聲說：“……讓我休息一會。”

接下來的電影時間，前座的男生抛下女朋友跑出去了，顧寧姿全程都在遲暖的肩膀上休息。

電影音效恐怖得過分，遲暖略側過身體，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捂住了顧寧姿的耳朵。

電影散場，兩人随着人流從影院出來，明晃晃的商場光線下，顧寧姿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白。

遲暖很懊惱，顧寧姿那麽忙，很少有娛樂活動，難得抽空看場電影，卻被自己搞砸了。如果以後再有機會，絕對絕對不會選擇恐怖片。

……心底又覺得這個即使害怕，卻一直硬撐着不崩人設的顧寧姿，真的非常！非常！可愛……

從影院走向升降梯，沿途時不時收到宣傳單，各種各樣的餐飲店廣告、兒童樂園的包年折扣，遲暖從裏面看見一份商場外小型露天游樂場的開業宣傳單。

“……顧寧姿，去看看嗎？”遲暖舉起宣傳單送到顧寧姿眼前，含笑問她。

……

夕陽的光輝，金子般灑在旋轉木馬的場地上。歡樂活潑的音樂聲中，旋轉木馬啓動了。

遲暖和顧寧姿站在外層圍欄前，看着粉色的木馬随着節奏旋轉。微微有風，吹動顧寧姿的發絲，她的神情終于放松，迎着光照，唇角彎翹，比任何一個明星都要好看。

遲暖着迷地看着她。

想看你微笑的樣子，顧寧姿，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到約定的晚餐時間，遲暖把顧寧姿送去餐廳，電梯上行，手機響了。遲暖翻轉屏幕，楊秘書拉了個三人聊天群。

羊羊羊：“嗳，我實在憋不住了，求保密啊——你們知道顧總今天早上找我是為了什麽？”

何真：“保密，快說。”

羊羊羊：“她問我！和男朋友去哪裏約會！！約會的時候都做些什麽！！！”

何真：“……哈？”

羊羊羊：“我翻來覆去想了一天，腦補的快要死掉了，你們快告訴我，我們顧總是不是戀愛了啊？？？”

何真：“我發誓沒有……”

遲暖：“所以楊秘書，你平時和男朋友是怎麽約會的？”

羊羊羊：“很多啊，不過第一選擇一般是看電影咯，我和我男朋友是在影院裏認識的啦！”

遲暖對着屏幕笑咳出聲，顧寧姿回頭，遲暖若無其事地收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