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變貓.39

極其難得地, 相澤消太并沒有上床睡覺, 而是窩在沙發裏,沒什麽精神的看着無聊的夜間節目。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 會發現他手中握着的并不是遙控器,而是屏幕亮起的手機。而一旦注意到它的光芒漸漸微弱,他便會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的去觸摸, 再順便翻看着裏面的內容。

沒短信、沒郵件、沒電話。

哪怕他重複再多次, 也沒辦法迎來自己想要的東西,仿佛是在逼迫他去承認——侄子真的離家出走了的這個事實。

當他回到家中,看見對面的卧室門大咧咧地敞開時, 心裏便隐約意識到了什麽。等他走進去, 透過同樣虛掩着的衣櫃、看見裏面缺了至少一半的東西後, 就已經完全驗證了一開始的預感。

那個跟他共同生活了兩年,被教育得還算乖巧的臭小子, 居然敢明目張膽的準備夜不歸宿, 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但是,我自己的問題也比較大啊……”怒氣只持續了幾秒鐘, 黑發教師開始回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不得不承認, 侄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倒也不算過分。

今天的訓練場裏,他和樹裏談話的時候,那孩子是什麽表情來着……

大約是出于自我反省的意味, 他的腦中一幀幀的播放着之前看到的畫面, 捕捉起了最細枝末節的部分。然後他才留意到, 對方似乎是一副有話要說、又猶豫着不肯開口的模樣,結合此時的狀況來分析,應該就是……某個人給出了主意,所以被拐帶走了。

——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他原本想要勸解侄子,放棄不靠譜的戀愛對象,結果卻親手将人推向了對方預設好的圈套裏。

“我是笨蛋嗎……”

再一次看過手機後,他仰頭枕着沙發靠背,一邊阖了阖酸脹的眼,一邊伸手去摸抽屜裏的眼藥水。

而在卧室裏沒有找到人的小黑貓,努力用腦袋頂着門縫往外擠,剛剛擡起一雙又圓又大的綠色貓瞳來,便正好将監護人的一舉一動映入眼簾當中。

它趕忙用爪子扒着地面,拼命将自己的身體帶出桎梏,甚至在木質地板上留下了幾道淺白色的抓痕。但由于用力過猛的緣故,它成功脫出的瞬間,整個貓便化身為彈性十足的毛球,咕嚕嚕地滾向茶幾,直接撞出“哐”地一聲來。

“嗯?”相澤消太的動作一頓,低頭往向聲音和震感的來源處,就見一只黑得幾乎可以融進夜色當中的貓崽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桌腿旁,似乎仍未從沖擊的餘波中回過神來,懵得完全找不到東南西北——它若是人類的模樣,現在肯定是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然後再爆上一句粗口。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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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聲細弱的貓叫還含着半點奶音,哪怕兇得要命,也給人一種它正在撒嬌的錯覺。

不知怎麽地,監護人覺得自己可能是思考了太多關于侄子的事情,這會兒竟覺得眼前的貓崽很有幾分相似感。于是唇角上揚的同時,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對方軟軟地後頸,将它提到了自己的腿上趴好,順便用指尖輕柔的幫忙梳理毛發。

可能平日裏夥食不錯,它短茬的皮毛十分黑亮,光滑得如同緞子一般,兼具視覺與觸覺的雙重美好,有着令所有人對其愛不釋手的奇妙魔力。他原本十幾秒可以完成的動作,不知不覺變成了反複的撫摸,心情也随之平穩了許多,隐隐泛出惬意寧靜的漣漪來。

所以說,撸貓,真是個緩解情緒的好辦法。

“你應該是有主人的吧。”

他的指腹繞着貓崽的脖頸來回摩挲,略帶些遺憾的低聲感嘆着:“去別人家裏流浪是你的愛好嗎?看來,你也是個讓人提心吊膽的家夥啊。”

他又點了點它的鼻尖,一副教育小孩子乖乖聽話的模樣。

——為什麽覺得消太意有所指呢?不會是、被發現了身份吧……

蹲坐在自家監護人腿上的相澤樹裏心裏發虛,強行按耐住想要逃跑的沖動,甩甩尾巴“喵”了一聲、繼續僞裝成普通的貓科動物,準備等對方睡着之後,再偷偷的按原路溜走。

“那個臭小子應該跟你一樣,根本沒有想過家裏人會有多擔心他吧。”相澤消太的左手仍握着手機,稍微一觸碰,就能看到裏面的依舊沒有進入新的消息,而時間已然跳動到了00:43的字樣。

除了英雄活動中少有的幾次戰線延時外,這大概是他熬過最漫長的一個夜晚。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試圖驅散再次湧上的無力感,“我知道,是我處理的方式不當,讓他感覺到了壓抑和不安,才會逃跑……只不過,我真的無法想到兩全其美的處理方式,既能成功的開解他,又能不留下什麽隐患和弊端。”

“當家長,真的要比當老師難多了。”

他以疲憊的口吻做着總結,沒發現面前的小黑貓萎靡得垂下腦袋,本就嬌小的身型仿佛一瞬間縮水了幾分,變成了一個不足巴掌大的小毛團。

雖然監護人不是批評他,但總覺得,是因為他太過任性、執意加入港口黑手黨,所以才鬧成如今這種地步。如果他跟普通的孩子一樣,夢想着當上職業英雄,并且付諸于行動去努力做,估計也不會産生什麽矛盾。

可唯獨這個,已經是不可更改的未來——自他誕生之日起,就一腳踏着裏世界的土地,注定無法脫離開來。而他暫時站在陽光下,也只會讓陰影擴得越發明顯、昭示着他的格格不入而已。

消太應該後悔了吧?如果一開始沒有領養他,現在也不會煩惱,更不會平白背負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壓力……

“人大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吧,哪怕又累又麻煩,可能會吃力不讨好,卻還是願意去為此做出努力。若是要問為什麽的話……”

男人的視線飄出窗外,凝視着安靜的街道和鋪了滿地的月色,良久之後,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做出了解答。

“一生之中,總會有些許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想把他分割出去。樹裏,就是那樣的存在啊。”

“我可能,沒辦法承受失去他的後果吧。”

小黑貓立馬來了精神,昂起腦袋朝他喵喵直叫,不過很快就被他的手壓住腦袋,輕輕地揉了揉,随即落下了有些無奈的聲音:“你的家人,大概也是一樣的心情吧,所以,明天就回去吧?”

“喵——”

相澤消太的手掌之下,傳來了悶聲悶氣的動靜。

出于愧疚的心情,變成貓崽的樹裏一直陪着監護人回到卧室,還叼起被角、幫忙掖得緊了些,然後便趴在枕頭上盤成一團,倚着男人的腦袋進行催眠。

也許是貓科動物的本能作祟,他沒能堅持太久,甚至不确定旁邊的人有沒有睡着,自己倒腦袋一歪,肆無忌憚的呼呼大睡起來。

監護人聽着耳邊平穩的呼吸聲,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幼貓柔軟溫暖的小肚皮,然後像是汲取到了什麽力量一樣,再次打開手機,終于給侄子發送了一條簡訊。

……

等再次睜開眼時,窗外已經泛起明亮的天光,清晨的冷氣順着一夜未曾閉緊的窗戶,悄無聲息地拂過貓崽的臉頰,吹跑了最後一絲倦意。

它緩緩的站起身,又小又軟的腳墊踩着床邊的櫃子,猛地一躍,跳上了窗臺,然後反向操作了一下昨晚摸進來的步驟,輕輕松松的溜了出去,還不忘幫忙合上玻璃窗。

它睡得時間不算長,走路難免比平日裏慢了幾分,于是本就不短的路途仿佛又拉長許多,幾乎花費了兩倍的時間,它才勉勉強強回到中原中也提供的住處。

“咔噠——”

屋內擺放的機械表盤走到了整點位置,指針撥片發出了輕巧的彈跳音。

此時,六點整。

相澤樹裏翻進屋,靈活的跳到沙發上,正好站在之前散落的睡衣當中。作為貓科幼崽的身型太小,讓他看起來好像是被一團團雪白的織物給包圍住了似的,十分的呆萌。

雖然挺想就這樣補個覺,不過考慮到上學的時間,他只能解除貓化狀态,赤.身.裸.體的坐在沙發上,很随意的整理着散亂的黑發,一副解放天性不拘小節的豪爽做派。

而後——

房屋的一角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陰影忽然變成人形一般,從中慢慢凝聚起一道影子。

應該說,大約是呆了不算短的時間,所以身着黑西裝的青年似乎與暗色完全融為一體,直到現在才暴露出了自己的所在。

“……中也?”

黑發少年的視線自對方板正的褲線緩緩向上,停留在了頸間的皮革帶上,沒有再繼續移動。

“你怎麽會在這裏?”

“剛巧需要解決的任務目标就在附近,所以我順路過來換身衣服。”橘發幹部皺着眉,不太自然的挪開視線,盡量不去看沙發上的狀況。

他剛剛走了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白得幾乎反光的背部已經落于視網膜之中,還有那條存在感十足的黑色尾巴,以及尾骨上緣的、如同什麽特殊标記一般的紅色烙印。

明明之前也曾看到過,可不知為何,他現在竟覺得沒辦法直視,仿佛多看一眼,心底的某處便泛起灼燒般的可怕熱度。

他随手打開身旁的窗戶,吹了吹清晨的冷風,才重新找回自己之前要說的話。

“倒是你,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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