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補天
氣氛很緊張。
在場的基本都見識過, 一千多年前, 無剎天魔糾結大軍在山海結界前, 想要一舉攻入山海明光界，同時将無剎海盡數倒灌過來，把明光界所有生靈都化為養料的情景。
不過那時候還有一個處于全盛時期的龍王爺, 可以無視空間法則對力量的壓制, 直接穿越山海結界, 在山海暗界屠戮一片天魔，随後又直接去無剎海和大天魔王弑天單挑, 一杆長槍最終挑落大天魔王。
可是也就在那場戰鬥裏，蒼黎最終失去了半個龍角，到現在已經一千多年了, 也沒有恢複半點。
蒼黎看着半空中與長棍相峙的黑色箭矢, 随着心中不斷翻湧起來的擔憂，他全身都布滿了青色的鱗片。這一刻, 他滿心都是自責和慌亂——如果不是他沒有預估到天魔的計謀，沒有在一開始就阻止天魔的計劃，那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如果無剎海真的倒灌下來了, 就算集齊了修補結界的材料, 也無法阻止無剎海水造成的殺孽, 那麽之前為孔晏累積下的功德金光或許都會被抵消掉。
那又還要多少年，孔晏才能真的破殼？又或者，無剎海水大規模倒灌下來，晏晏會不會被天道直接洗去記憶, 送回蛋殼之中？一想到孔晏有可能不再記得他，不再記得在一起的這麽多日日夜夜，又想起這幾千年來，他在這個世界游蕩，一直都沒有找到孔晏，那種從心底裏産生的孤寂感和恐懼感。
不，他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蒼黎感到內心有一股暴虐的氣息在翻滾沸騰。九絕槍被他握在手上，槍身上盤桓着的青龍散發着濃郁的龍氣，但是只要細看就能發現，裏面竟然含着絲絲縷縷的黑氣。
遠遠地看了一眼手持雙劍的孔晏，收回視線，蒼黎冷聲一笑，迅速閉上眼，沉入自己神魂的識海中。
無數青色的氣息在廣闊的識海之中沉浮，一道龍影正漂浮在識海的中央，龍身旁邊，九絕槍的虛影隐隐綽綽。在那些濃郁的青色之中，隐約有極細的黑線迅速游走。
就在這時，那龍身突然就動了，只見五趾龍爪之間聚集起無數的雷光閃電，後化為無數的利箭朝着黑線沖去。無數雷光炸響之後，青色煙霧中的黑線通通消失不見。
現實中也不過一瞬，蒼黎便睜開了雙眼，琥珀色的豎瞳裏還殘留着隐隐的雷光。因為無剎海倒灌的情景激起了他最重的執念，此時他又靠近無剎海，那些瘴戾之氣便趁虛而入，到了他的識海之中。若非他早早發現，怕是天還沒有漏，自己就先發狂了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冥冥中心神相連，他這一瞬間的異常孔晏也明顯感知到了，見蒼黎睜開眼對着自己安撫一笑，孔晏緊繃的雙手才放松下來。
他擡頭望着半空之中的箭矢與長棍，很明顯，長棍已經被箭矢刺入了許多，要不了多少時候，黑色的箭矢便會破開長棍的阻撓，繼續向着結界而去。
就在衆妖都在想着辦法的時候，一個巨大的龜殼突然出現在了海面上，海水翻騰間，龜殼沉沉浮浮。
木點墨見到這個情景，失聲叫到，“玄武大人？”話音剛落，就看見整個玄色龜殼化為瑩白，上面顯現出無數的靈紋，以一種玄奇的規律交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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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已經數萬年不曾真正開口說話的玄武朝着九清道，“這龜殼你拿去。”
九清分神看了一眼，還沒張口，就聽玄武繼續說道，“我還能活到天道毀滅，不過一半修為而已，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我已經住慣了南海，不想換地方了。”說着脫離了龜殼，現出了玄蛇之身。
突然，一陣“咔——咔”聲傳來，就見無剎海水所凝結的箭矢已經讓長棍出現了深深的裂痕，來不及猶豫，九清擡手将龜殼拿到了手中，整個龜殼化為了盾形，擋在了山海結界的面前。
在這剎那間，黑色箭矢截破開長棍的阻撓，以勢不可擋之勢，直接刺穿了九清的手掌，帶着無數鮮血刺向“大盾”，箭身上的黑色稠液不斷翻湧，吸取着天地之間的瘴戾之氣。同時，無數的黑氣沿着龜殼上的靈紋蔓延，顯然是想直接浸入龜殼之中，将其化為己用，再一舉刺入結界。
九清手掌上彌漫着黑氣的傷口發出“滋滋”的燒灼聲，但管不了這麽多，與蒼黎對視一眼，同時一躍，一棍一槍落到了箭矢之上。一時之間，因為力量帶起了空間震蕩，兩人周圍卷起了巨大的風漩，青霧與灰光交織，與黑色箭矢對抗。
當所有的妖族都在關注着半空中的情況時，孔晏突然發現自己雙眼一花，全身一陣劇痛暴起，無數的骨骼都像是被一根接着一根被打碎了一般，被一股狂躁的力量不斷沖擊着。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但是現在的孔晏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去聽清那個聲音說的是什麽。
木點墨感覺到一絲極為恐怖的氣息在周圍浮現，分神偏頭一看，就發現孔晏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臉色煞白，雙眼緊閉。若非雙劍還支撐着他的身體，肯定已經萎軟在地。
看到這情形，木點墨心裏擔憂，想要靠近時，玄鳥山河印幻化的長劍突然飛起，化為一團金紅色的火焰漂浮在空中，随後又分化開來，環繞在孔晏的四面，警示旁人莫要靠近。
其中蘊含的鳳凰之力讓人卻步，無法再靠近半點。
身邊發生的一切孔晏都不知道，他只覺得全身劇痛，非常的痛，難以忍受，像是有什麽東西即将剝離身體一樣。眼前不斷出現無數的幻象，火焰，群山，紅色的石頭——最後通通都定格成了一雙眼睛，一抹巨大的金紅色虛影在他的意識中淩空而起，引頸長鳴。
這清脆的叫聲刺入孔晏的腦海中，像是分開了天地清濁，于萬物之間不斷回響。
這時，一股玄奧的氣息以孔晏為中心不斷擴散，銀紅色的微光如霧氣一般盤桓，随後如同被什麽所吸引了一樣，朝着一個方向飛去。
孔晏艱難地聚攏了半點神智，看着那微光如箭一般穿過海水，到了大海的深處。
那是什麽——
心念一動，他的雙眼看着微光入水的地方，随後視線就跟着那道光一起，越過了層層海水，看到了海底深處——一座巨大的紅色山崖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銀紅微光勢如破竹地直接刺入那紅色山崖，接下來，便是海底震蕩，海浪猛然搖晃起來。
随着地崩山摧一般的巨大聲響，一座赤色山崖自海底不斷升高，最先露出水面的是山崖的頂部，随後是赤紅的山體。不多時，一座朱紅色的山崖便出現在了南海之上，岩石之間如同浸入了血色，散發着駭人的氣息。山崖之上沒有任何的植被，只有暴露的紅色岩石。
看着這突然現世的朱紅山崖，不知是誰喃喃自語，“南海古稱朱崖海……那是朱崖！傳說——鳳凰涅槃後，山崖被鳳凰真血所染紅——傳說是真的！”
只是這時的孔晏已經痛得難以忍受，他的雙眼裏，只能看見隐約的山崖形态，和紅的刺眼的色彩，腦海裏模模糊糊地想起，蒼黎曾經給他說過的那個關于朱崖海的故事。勉強集中了所剩不多的注意力，他發現上面的氣息讓他感覺十分熟悉。
這時，不斷撕裂他身體的力量像是陡然間脫離了他的軀體一樣，全身都失了力氣，軟倒在地。與此同時，在那朱崖之巅上，所有的山岩突然離開山體，懸浮起來，逐漸飛速旋轉，只留下虛影。幾個呼吸之間，脫去岩石的表層，山巅化為了一座赤色的水晶宮，出現在衆人眼前。
孔晏已經陷入了完全黑暗之中，意識渙散，但是神魂之中總有什麽東西正不斷地召喚着他，讓他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的全身上下，不管是骨骼還是筋脈都太痛了，鮮血已經順着他的嘴角流了下來。或許是感覺到血液的味道，那座赤色的水晶宮突然朝着孔晏的方向掠過來，速度極快，留下了火紅的軌跡。
眼見水晶宮已經快要接近孔晏時，虛空之中突然出現了數個皇級大天魔，齊齊朝着赤色水晶宮奪來。
就在這時候，感應到了什麽一樣，趴伏着的孔晏費力地掀起眼皮，一只手朝着水晶宮的方向伸出，手臂上的肌肉緊繃着，五指成爪，聲音低微沙啞，“不，那是我的——”
此時此刻，天地之間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鳥鳴，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只見孔晏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陣白光，一只巨大的白色孔雀出現在了光芒之中，通體無暇，頭頂有九根白色羽冠，尾部有四十五根華美尾羽。脖頸修長，雙眼銀紅如寶石剔透，此時正直直盯着急速襲來的皇級大天魔。
只見這只白孔雀張開華美尾羽，尾羽上面凝結出一抹白色神光，朝着皇級大天魔猛然襲去，同時，那赤色的水晶宮突然消失，眨眼之後，就已經到了孔晏眼前。而玄鳥山河印也再次發生變化，飛到半空，一個巨大的鳥籠突然出現，将數個皇級都困鎖在了籠子裏。無數的銀紅火焰在鳥籠中綻開，有如朵朵鳳凰花。
那赤色的水晶宮感應到了白色神光，突然分散開，重新組合成了一個五邊形盤，一枚光華內蘊的赤色羽毛正放置在盤的中央，羽毛表面光華流轉，散發着精純的力量。
赤色的羽毛上浮現出一根細長的紅線，與白孔雀的尾羽相連。之後，綻開的孔雀尾羽輕扇，那枚赤色尾羽便逐漸漂浮起來，順着紅線的軌跡融進了孔雀的身體中。不過幾秒，就看見原本只有四十五根尾羽的華美雀屏變為了四十六根，紅色的尾羽在一片純白中散發着隐隐神光，令人望之生畏。
此時，孔晏正沉浸在他自己的意識海之中。周圍滿是漆黑，之前的疼痛已經消耗了他的精力，腦袋幾乎是一片空白。
直到一只巨大的孔雀虛影出現在他的意識海裏。
面前高貴華彩的孔雀開口，聲音如同從遠方傳來，飄渺無比，又像是就在耳邊呢喃，“幼崽，我在這朱崖之上，等你很久了。”
孔晏癡癡地看着眼前的孔雀，已經忘記了言語。只覺得對方的每一枚羽毛，都是奪了天地造化，鐘靈毓秀，玄奧無雙。
而在他和那只孔雀之間，有一根顏色淺淡近乎透明的細線隐隐相連，他的神魂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種無比歡欣的喜悅，一種油然而生的親近感。
一枚赤色尾羽的虛影出現在半空，只聽那無比悅耳的聲音說道，“幼崽，這是我留給你的第二件禮物。”孔雀說完之後，身影就開始變得淺淡起來，明顯和娑砂古城神廟中的那抹神識一樣，是即将要離開。
見到這情景，孔晏猛然回神，用盡全力開了口，“等等！可以請您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聽到孔晏的挽留，那只孔雀的身影停下來，饒有興趣地開口問道，“幼崽，你還想知道什麽？”
就算之前這幼崽傻了一點，沒有猜出自己的身份來，不過現在，自己都已經化出原身出現在他的眼前了，想來這幼崽一眼就應該知道到底是何種血脈了吧？再說，幼崽的功德金光也差不多夠了，看着自己的血裔這麽懵懂，傻乎乎的，連自己是什麽也不清楚，他很是不忍心啊——他才不會像娑砂城的那抹神識一樣，還要憋着不說。
現在這幼崽還有問題要問自己，讓他有些好奇，對方到底要問什麽。
“能否告知後輩，您的姓名？”孔晏自從離開娑砂古城之後，心裏就有隐隐的猜測，如今自然已經更加确定，這位陛下真名是什麽。但是，他還是想要一個确切的答案。
那孔雀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出來，“你這幼崽，真是有意思！那我這次就告訴你吧，孔晏，吾之血脈後裔，吾乃元鳳之子，天地之間第一只孔雀，吾名——孔宣。”
話音未落，那孔雀的最後一點虛影都消失在了孔晏的意識海裏，周遭歸于沉靜。
現實之中。
已經失去意識的孔晏身體漂浮起來，整個身軀都逐漸變得模糊。半空之中的白色孔雀虛影突然引頸長鳴一聲，就見孔晏的軀體與孔雀虛影兩相融合，随後孔雀虛影明顯變得凝實了很多，不再是随時都會被風吹散的樣子。
另一邊，九清與蒼黎已經深深砍入了黑色箭身中，正在與無剎海水的力量對峙，但是龜殼上的靈紋已經被瘴戾之氣染黑了大半，情勢依然緊急。蒼黎一直關注着孔晏，自然将不遠處發生的事看得分明，但是卻沒辦法抽身出來，心中焦急無比。
就在這時，聽見“咵——嚓”一聲，只見以黑色箭矢為中心，龜殼竟然出現了無數細密的裂紋，裂紋之間的一塊一塊的龜殼，正被黑氣所腐蝕，化為齑粉。蒼黎見到這情況，大喝一聲，“不好！”不過剎那，就見龜殼猛地碎裂開，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山海結界狠狠刺去！
“咔擦”的碎裂聲在天地之間響起，黑色箭矢将山海結界直接破開了一個洞，随後與結界另一邊的無剎海水相合。以那個箭孔為中心，最後一層結界開始潰塌。
就在翻湧的無剎海即将倒灌而下的時候，在場目睹這一畫面的妖與人被恐懼攫去了心神——
只見那白孔雀突然化為人形，身着白底銀紅紋樣長袍，腰間一條火紅色腰帶，雙眸銀紅，雪色長發落及腳踝，正朝着上空急速飛去。同時，他周身散發出的紅白兩種神光，将已經碎裂了的玄武龜殼吸到了手邊，五邊形盤在他手中被銀紅色的火焰融化，與龜殼的碎片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玄赤相間之物。
這時，孔晏的雙“眼”裏，整個結界的運轉正在潰散。無數玄奧的字符被黑氣侵襲，化為齑粉消散開。
蒼黎心有所感，直接放開了九絕槍，化出青龍虛影，呼嘯而上。
孔晏見蒼黎飛到了自己腳下，便一腳踏着青龍虛影上到了半空，往上一躍，轉眼之間又褪去人類外表化出白孔雀原身，玄赤相間之物被他銜在喙間，借力将其精确地擋在了結界的破口處。
“真視之眼”中，只看見結界中無數玄妙的字符同時運轉，那些已經消散了的字符齑粉又被重新吸引回來，孔晏憑着之前的記憶，将再次融合的字符一個個嵌回了原處，完美地融入其中。
法陣加速，玄赤二色的五邊形盤也迅速融入了結界之中，随後就看見結界的破口緩緩合攏，在最後的剎那間堵住了無剎海水倒灌之勢。
随着結界的不斷變換，巨大的黑洞漸漸消失，天空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
就在這時，結界之下的孔晏突然感覺神魂之中，傳來一陣撕扯一般的疼痛，眼前的景象都變成了重影，模糊不清，像是有什麽想要從他的身體神魂之中掙脫出來，心中瞬間湧起如潮水一般的恐慌。
總覺得要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孔晏費力地往蒼黎的方向看過去，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個男人，就算是一眼也好，可是，他卻只能看到被青色的氣息所圍繞着的人影。
下一秒，眼前陷入黑暗，孔晏失去了意識。
就在衆妖發現破洞被堵上，都松了一口氣時，被玄鳥山河印化成的鳥籠困住了的皇級大天魔，突然紛紛從籠中掙脫，想要逃逸。玄鳥山河印氣息衰弱下來，化為的鳥籠潰散，變回了一枚印章。
顧不上這些，蒼黎心裏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底蔓延，他瞬間擡頭望向天空，就看見白孔雀的雙翼無力垂下，如同衰落的白昙花收斂了花瓣，光華內蘊的一枚枚尾羽也像是即将合攏的羽扇一樣。
龍氣暴漲，青龍虛影急速盤旋而上，于半空之中穩穩纏繞在了孔雀身上，阻止了白孔雀的下落之勢。
就在這時，天地之間隐隐響起了奇異的聲音，無數的金光自雲間灑落下來，有如日光傾散，星河忽沉。五爪青龍小心翼翼地纏繞着白孔雀，缱绻相依，沐浴在無邊無際的金光之中，美得無可比拟。
看到這場景的妖與人都沉浸在這令人驚嘆的美景中，然而誰都沒有發現，青龍環繞着的白孔雀其實是龍氣營造出的幻象，蒼黎盤桓的軀體間小心翼翼護着的，其實是一枚通體瑩白的孔雀蛋。
作者有話要說： 【腦洞小劇場·與正文真的沒有一點關系！！！都是我的腦洞……
大青龍：“晏晏，我要告訴你一件悲傷的事情，你要堅持住！”
小孔雀：“嗯，你說！”
大青龍：“你在補天的時候，因為用了太大的力氣，我們懷胎十萬年的蛋就那麽突然地生下來了……”
小孔雀（懵逼臉）：“？”我懷了十萬年都沒生下來，這補天用了點力氣——就生了？我需要靜一靜……
大青龍（沉重表情）：“确實是的，從你肚子裏面，生了一個蛋出來……所以你感覺有什麽東西撕扯着靈魂，有什麽想要從你身體裏掙脫出來……”
小孔雀：（繼續懵逼）“……”
不過，如果我真的生了個蛋……那到底是龍蛋還是孔雀蛋？跨種族的愛情真的好憂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