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鐘南域的一間小酒肆裏,一群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的男子低聲讨論道。
“哎,聽說了嗎,前些日青澹宗大會可熱鬧了。”
“可不是麽!西洛寺方丈親自前往,意在警示明火尊不得包庇,不過明火尊是個明事理的人,相反那纖塵宗主倒是個大脾氣,好像是楚家家主號召其他人相助西洛寺,說只要抓住餘靈荊,生死不論!張宗主一聽,直接跟楚家主幹起來了,據說當時青澹宗的大殿都被掀了個底朝天。”
“要我說啊,西洛寺也是太過仁慈了,既然知道泓圓大師死于餘靈荊之手,還只将其帶回受罰,換做其他的,哼,早就下了死令了。”
“啧,說是這麽說的,你怎麽知道西洛寺背地裏會不會使陰招,抓人途中誤傷啊,不小心弄死了啊,不是很正常麽。反正我覺着落到他們手裏,不死也得脫層皮。”
“嘿你這人,怎麽能用那種龌龊的的心思揣摩西洛寺的聖僧呢!”
“西洛寺又不是人人皆聖僧,我說怎麽着了!”
“行了行了,你們別吵,喝酒喝酒。”
酒肆角落處,餘靈荊帶着黑色鬥篷,有一下沒一下地嚼着花生米。
突然間,他眉頭一皺,望向門口。
“阿彌陀佛,南歸,我們進去看看。”
餘靈荊一聽聲音,臉色驟沉,西洛寺的南桑又追上來了。
酒肆內忽然電閃雷鳴,一道人影躍出窗外,一群人正欲追去,南桑一聲大喝:“諸位且慢,貧僧多次失手,就是被他的小伎倆迷惑,那只是個誘餌!”
衆人心頭一驚,立即将酒肆圍了起來。
南桑眯眼朝空空如也的屋頂望去,不緊不慢道:“餘施主,該現身了吧。”
“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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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聞聲而望,屋頂忽然現出一道人影。
餘靈荊将鬥篷一摘,眼神微冷:“你真以為我打不過你這個老禿驢麽。”
南桑淡笑:“餘施主,所謂寡不敵衆,不如束手就擒,老實随我們回西洛寺。”
餘靈荊冷笑不言,他共遇上三批西洛寺的人,就這南桑次次對他下死手,可一點沒有表面的和善。
南桑微微擡頭,布滿褶皺的臉上露出厲色:“諸位,随貧僧一起擒住此人,為泓圓師爺報仇!”
衆僧齊喝道:“是!”
餘靈荊不再多言,召來斬修,他不願對西洛寺人下死手,但這南桑,留着也無用!
“找到人了麽,鐘南域這麽大,你說靈荊會去哪?”郝花銘将劍一把插入地面,左顧右盼氣得發抖,“倒是遇見幾個西洛寺的禿驢,讓他們滾還不聽!”
陸沅修盯着破荊,臉色陰沉的有些可怖:“你們別跟着我。”
郝花銘面露澀意地幹笑了聲,與蕭幽玫面面相觑。
他們奉了掌門之命,盯死陸沅修,就是不讓他對西洛寺的人下手,以免矛盾越鬧越大。
郝花銘嘆道:“現在西洛寺的人也找不到靈荊,你放寬······”
他話未說完,陸沅修瞳孔一縮,忽地吐了口血,郝花銘大驚,一把撐住他肩:“陸沅修!”
陸沅修擡眸,眸子一片猩紅。
他一字一頓道:“魂印,碎了。”
郝花銘驚道:“什麽魂印?你······噗!”
陸沅修一掌擊中郝花銘,将腰間的竹牌丢到地上,一劍斬碎。
蕭幽玫扶住郝花銘,駭然地望向陸沅修:“你想叛出青澹宗?!你瘋了麽,陸沅修!”
陸沅修不再多言,倏地消失在原地。
雨夜裏,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闖入片竹林,他披散着頭發,模樣十分狼狽,在其身後,竟數百名修士窮追不舍。
“就在前面,快!抓住了他西洛寺可有重賞!”
“窮途末路,何必掙紮!”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世間總是不缺這樣的人,餘靈荊憑着硬受南桑一擊,碎了他的丹田,已經身受重傷,他正要離開,誰料突然趕來一大群修士,宛如他是殺父仇人般窮追不舍,即使他殺了一些人,依然沒能震懾住他們。
餘靈荊衣裳沾滿鮮血,體內靈力也臨近枯竭,很快被衆人圍住。
“他沒靈力了!”
“哈哈哈,我們這算不算撿漏!”
“小心點各位,要留他條小命,畢竟是荒衍餘家的,別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怕什麽,咱們這麽多人,荒衍餘家難不成把咱們都滅了。”
餘靈荊背靠一根青竹,擡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了眼周圍黑壓壓的人群:“既然你們執意要跟着,我又不算落在你們手裏,所以······”
餘靈荊眼簾一垂,眸中劃過一抹冷光:“只能你們死了。”
百餘人一愣,随即轟然大笑:“莫不是被逼瘋了。”
餘靈荊攤開手掌,一團黑霧似的東西頓時環上他的指尖。
他唇角勾笑,語氣卻極為漠然:“你們這麽多人,就算抓到我,西洛寺也不會人人都有重賞吧,不如這樣,你們先殺一局,看看誰能活下來。”
餘靈荊話音一落,惡魂之力瞬間爆發,如陰霧般攏上衆人心頭。
剎那間,餘靈荊的四周,刀光劍影,血花四濺。
“我的!是我的!!”
“殺!!!”
黑雲遮月,竹林中,風聲漸弱。
地面已經染了厚重的血跡,餘靈荊輕咳了聲,一劍穿破最後一人的胸膛,他呼了口氣,尚未松口氣,背後便蹿起一抹涼意。
他回過頭,忽地皺了皺眉:“餘離獄。”
餘離獄上前,攤開手掌,一支散着金光的陰魂幡浮向上空:“我來收割這些人的神魂,不錯嘛,竟然還有個出竅境,你真厲害。”
餘靈荊望着祭魂幡,神色複雜,在降雪都遇到時,他便有所懷疑,沒想到真的在餘離獄手上。
餘離獄一斜頭,眼神似笑非笑:“你那是什麽表情,覺得我誤入歧途?好哥哥,這些人可都是你殺的,如今修真界人人喊打的也是你,可不是我。”
餘靈荊微阖上眼,咽下一口腥味,能在這時候現身,只能說在一路跟着他了。
從什麽開始?
天柳城,還是西洛寺?
餘靈荊心頭微涼,說不上是警告,只是提醒道:“餘離獄,你是餘家少主,幫楚有義······”
餘離獄負手而立,低聲打斷道:“錯了,我沒有幫楚有義。其實,我加入妄為派只是一時興起,但後來我發現,這個門派不錯,可以肆意妄為,無拘無束,即便是掌門想讓門中人做事,也得用條件來交換,我幫過掌門一次,所以,他當時也允諾了我件事。”
餘離獄眼尾一彎,盯着餘靈荊,笑容冰冷無比:“他答應我的,就是讓你,餘靈荊,在修真界身敗名裂!”
竹林靜谧片刻,餘靈荊忽然低笑起來,餘離獄冷着臉,不置一詞。
餘靈荊笑着笑着,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一片在竹影中,微微紅了眼眶。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我沒想到,你這麽讨厭我。”
自有記憶起,他便一直待在二叔家,二叔對他好的沒話說,無可挑剔,二娘雖然不太喜歡他,但是從未苛刻過,他雖從未見過爹娘,但也與尋常孩子無異,後來餘離獄出生了,他便多了個玩伴,形影不離。
不過不知從何時起,餘離獄開始疏遠他,望向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冷漠,有時候還帶着一絲怨意······到後來,他被抓到鬼城,二叔等人去世了,餘離獄便與他徹底決裂了。
餘靈荊幹咳了聲,抹了把嘴邊的鮮血:“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問,為什麽這麽讨厭我,因為二叔二娘葬身鬼城麽。”
餘離獄輕嗤了聲,神情漠然:“不,讨厭你是因為,你真的很煩,你的存在就令人讨厭。你不覺得很不公平麽,我們都是餘家子嗣,但為什麽,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祖父是,衆長輩是,連我爹也是。”
“你說你喜歡雪參果,祖父便為你移栽了片雪參嶺,但是那時,明明最喜歡吃雪參果的,是我啊!!”
餘離獄說着紅了雙眼,嘶吼道:“你過生辰的時候,我爹特意出關,提早準備好禮物逗你開心。那我呢?我過生辰,我爹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事後才說起他忘了?!!為什麽?就因為你天賦高麽,他們都喜歡你!都疼愛你!那我呢?我就不是餘家的人麽?!”
餘靈荊眼睑微垂,視線已經開始恍惚,他低喃道:“······原來是因為這個,那真······對不起,讓你變成現在這模樣。”
“不過離獄,”餘靈荊按着竹幹,勉強撐着身體,他望着餘離獄,開口道:“其實你不必大費周章,很久以前我便說過,我欠你兩條命,你若是有天想拿走,我主動奉上。”
餘離獄突然怒了,額頭青筋暴突,朝餘靈荊大喝道:“誰要你的命了?!你聽着,你的命我不稀罕!我就是想讓你在修真界身敗名裂,讓荒衍那群老家夥看看,他們一直看好的餘家子嗣,落到今日這幅人人喊打的田地!我就是要讓祖父,我爹,三叔他們好好看看,讓他們知道,他們錯了!荒衍餘家到最後只能靠我!而不是你!!”
餘離獄的聲音尚在竹間回響,忽然間,這片天地悄無聲息的多了數十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