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合照
梁封侖來的那一天,并沒有排他的戲。
每到一個新劇組, 不管客串的戲份有多少, 梁封侖都會提前一天到劇組裏體驗氣氛。他說這樣才能跟劇組融合到一起, 拍出來的作品才不會割裂。
梁封侖來了之後,看的第一場戲就是葉譽希的。
葉譽希要跟一個老戲骨演對手戲,旁邊還有梁封侖看着,按道理來說應該很緊張。
但實際上,葉譽希很松弛, 松弛到了忘記自己在演戲的地步。
經過那場泥石流之後,葉譽希發現自己對外界的反應變得遲緩了一些。
就好像他可以忽略陳銘遠的撫摸一樣,他可以忽視任何他不想去看的事情。
他對生命沒有了留戀,卻還是活着。因為沒有了欲望, 所以對手裏唯一的東西更加專注。
葉譽希什麽都沒有了, 只有演戲了。
跟葉譽希對戲的這個老戲骨, 演了二十幾年戲。雖然不一定有粉絲,但是只要出現, 還是會有人指着他說“啊是他”“他演過皇帝/誰誰的爸爸/上司”, 在配角界也是個咖。
老戲骨這次接的又是套路型的角色,該怎麽表現威壓他駕輕就熟。葉譽希演的是自帶主角光環的男主角,雖然年輕, 但是腹黑聰慧,要把握那個度,實在是不容易。
有梁封侖在旁邊,哪怕是老戲骨, 也想表現一番。萬一被影帝看上,能混上某部電影的配角當當,再順手拿個最佳男配呢?
可是老戲骨沒有想到,自己完全被葉譽希壓住了。
這個年輕人身上有一股不得了的勁兒,老戲骨中途抛了個劇本上沒有的梗過去,葉譽希也完成得非常好,甚至有點畫龍點睛的意思。
下了戲,葉譽希肩膀猛地一松,差點沒撐住摔了。
泥石流對他還是有影響,哪怕在最好的醫院裏療養過,他的身子骨到底還是虛了。演戲演不了多久,站的時間一長就乏力加頭暈,臉色也會蒼白起來。
Advertisement
小付是知道葉譽希情況的,眼瞅着戲快拍完了,就架着椅子等在一旁,導演一喊“卡”,他就沖上去用椅子把葉譽希接住。
梁封侖走向葉譽希,說:“葉先生怎麽了?生病了嗎?”
梁封侖普通話不是很标準,聽上去有一股奇異的性感。
葉譽希這才想起梁封侖也在現場,連忙要站起來,說:“前些日子生了場大病,身體不是太好,見笑。”
梁封侖按住他,說:“不用來這些虛的。葉先生表情拿捏很不錯,有點期待和你演對手戲呢。”
在這部戲裏面,梁封侖演的是葉譽希的老年時代,因此兩個人是絕對不會有對手戲的。
出了戲,卻是前輩與後輩的關系。梁封侖這麽說好像是在暗示什麽。也不知道葉譽希聽出來了沒有,他臉上淡淡的沒有表情,周圍的人卻都驚詫不已。
梁封侖的戲份不多,加上提前熟悉氣氛的一天,一共只呆了五天不到,劇組還是給他開了一個小型的殺青會。
殺青會當天,劇組裏的演員紛紛要求和梁封侖合照,梁封侖氣度很好,一一微笑應允。
葉譽希那天恰好身體不太好,吃也吃不下,走路也沒力氣,便沒有去湊這個熱鬧。
誰知他不湊熱鬧,熱鬧卻來湊他。梁封侖舉着手機說:“賞臉?”
葉譽希沒有力氣去湊這種熱鬧,不代表他對前輩不恭敬。他連忙笑起來,跟梁封侖合照。
梁封侖攬着他的肩膀,笑得特別親切。
于是當天,微博上很多演員都發了和梁封侖的合照,背景都差不多。有心人核對一番,便能夠知道都是同一部電影的演員。
加上梁封侖的近況也沒有保密,這個話題很快就發散開來。
同樣是參加了梁封侖殺青會的葉譽希,怎麽就沒有合照?
莫非是拿“小梁封侖”的名號炒作習慣了,遇到正主反而慫了?或者幹脆就是梁封侖不喜歡被碰瓷,沒有跟葉譽希合照。
圍觀群衆也真是無聊很很,這麽一點兒小事也上了熱搜。
葉譽希沒有解釋。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這一場風波。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就在葉譽希上熱搜的第二天,梁封侖在ins上更新了一張與葉譽希的合照,配字是:【遇見年輕的我】
要知道,雖然那一天有很多個演員發了跟梁封侖的合照,梁封侖的微博卻毫無動靜,也沒有與任何一個人互動。現在他單獨在ins上發這麽一張照片,足以說明不是營業。
他是真的很高興遇見葉譽希。
這樣一來,針對葉譽希的嘲諷立刻消失無蹤,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或者任何一個群體站出來表示對此事負責。
這一切陳銘遠都看到了。在葉譽希被熱搜嘲諷的當天,他就想要聯系新浪方面,買一個熱搜反嘲回去。
價錢和時間都已經定好了,網上卻臨時擴散出梁封侖的ins截圖。
陳銘遠飛速跑去ins上圍觀,點了一排贊。
因為梁封侖的舉動,陳銘遠越看梁封侖越順眼,回想了一下曾經看過的梁封侖的電影,竟然還能搜腸刮肚地想出兩個好詞:“演技不錯,有品味。”
他把梁封侖的ins翻了個遍,自然沒能找到更多葉譽希的信息——梁封侖一周前才接觸葉譽希,ins卻已經注冊好幾年了。他總共就發了那麽一條跟葉譽希有關的動态,陳銘遠再怎麽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更多的了。
翻完梁封侖的ins,陳銘遠立刻聯系站方,撤銷那條還沒有上的熱搜。
陳銘遠突然有些唏噓,曾經的葉譽希是一個非常平凡的演員,甚至還有着某種柔弱的女性特質,這使他不夠狠。而不夠狠的人在娛樂圈是火不起來的。
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葉譽希變了。他會維護自己的利益,有了更高的追求和野心,不再把陳銘遠當個寶,也收獲了自己的朋友和賞識者。
雖然很不想提到周現,但陳銘遠必須得承認,周現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有人脈,性格好,肯為朋友兩肋插刀。
葉譽希越來越耀眼,巋然不動就能為自己撐腰了。
可是這樣的葉譽希,這是在離開陳銘遠之後,才得以成就的。陳銘遠有些惆悵,他想變得更好,這樣才能夠為葉譽希保駕護航。
想到葉譽希,陳銘遠有些心動。他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對方了,除了上次那個偶然的電話以外,他也很少聽到葉譽希的聲音了。
陳銘遠沒有通知小付,獨自駕車去了影視城。根據先前掌握到的信息,陳銘遠輕車熟路的走向了劇組。
劇組還在忙,人聲鼎沸,來來往往的,好像剛剛招了一批群演,可能是要拍什麽大場面戲。
感受着劇組的喧嚣,陳銘遠從沒有一次如此清醒地認識到,葉譽希是個演員,他就生活在紛擾的凡塵裏,與這世界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陳銘遠突然意識到了,為什麽在醫院裏葉譽希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人是社會型動物,人更是一面鏡子,接觸什麽就會反射出什麽。
當葉譽希一天到晚只能看見自己的時候,他的心裏只有恨,當然是陰郁的,消極的。可當葉譽希融入紅塵俗世之後,萦繞于周身的,便是那些鮮活的氣息。
陳銘遠喜歡這樣的鮮活,因此突然變得近鄉情怯起來。他害怕葉譽希看到他的一瞬間,又變得暮霭沉沉。
一個場工注意到陳銘遠在那站了很久,樣貌氣度又不像群演,觀察了好一會兒,終于過來問:“先生,請問您是找人還是演戲?”
陳銘遠語無倫次:“我……我馬上就走!”
他竟這樣落荒而逃。
意識到這一點的陳銘遠,連電話都不敢跟葉譽希打了。
他忍了大約一周,很快進組了。進組之後卻很為自己的膽怯而懊惱。
因為薛河真的很會折騰演員,他找的拍攝地幾乎無人涉足,就是一片坦蕩的蠻荒。
陳銘遠舉着手機四下找信號,怎麽也找不着。
陳銘遠蹲在石頭上,因為風太大不得不佝偻着身子,看上去活像一個猴兒。
薛河過來尋他:“怎麽,想給小情人打電話?”
陳銘遠悶悶不樂道:“還不是小情人呢。”
他倒是很明白,自己此刻應該退回到追求者的位置。
薛河捂着嘴巴笑起來,陳銘遠氣惱極了,于是收起手機,站起來往攝影棚走去,說:“怎麽是你親自過來叫我拍戲?”
薛河說:“還沒到你的戲份,只是攝影棚裏吵起來了,我出來透透氣。”
“吵起來了?”陳銘遠狐疑地往前走,才走了兩步,就聽見了柴臨津助理的聲音。
“這是柴哥專用的毛毯!到底是誰用過了,一抖開,裏頭全是沙子。這讓柴哥怎麽用?!”
柴臨津的助理手裏拿着一條毛毯,正是陳銘遠前幾天用過的。柴臨津在一旁也不說話,顯然是默許助理這麽鬧。這鬧是鬧給誰看的,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陳銘遠撩開簾子走進去,說:“這條毛毯好像好像沒有寫上誰的名字啊,是劇組的共有物。我用過,怎麽了?乞丐身上本來就髒兮兮的,有點沙子也正常。”
陳銘遠望向柴臨津,說:“臨津要是嫌棄沙子,那等回到北京,我賠你一百條毯子。這一條反正你也嫌棄,不如給小姑娘吧。”
說着陳銘遠從助理手中搶過毛毯,塞在了化妝師手裏。化妝師是個畢業五年的姑娘,第一次跟這麽徹底的外景,衣物沒有帶足,這幾天正冷得渾身發抖呢。
陳銘遠對化妝師笑了一下,說:“小妹你可不要嫌棄,毯子上全是沙子。”
小美不可能嫌棄,反而非常感激地說:“謝謝阿遠!”
“臨津不會介意吧?”陳銘遠問柴臨津。
也只有陳銘遠這樣的本家少爺,才敢驕縱跋扈得這麽理直氣壯。柴臨津這麽多年來名不正言不順,雖然脾氣大了點,但是已經習慣僞裝出富家公子的好素養。陳銘遠搶了他的毛毯去展現紳士風度,他卻不能從女孩子手裏搶回來。
柴臨津內心咬牙切齒,嘴上卻說:“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