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尚塵寰走後,禦乾山上就一直下雨,許是要入夏的緣故,一連燥了多日,多些雨水澆澆也好。
只是這雨不分時晌的,夜裏睡下時滴滴答答,早晨醒來還是噼噼啪啪,就這麽不急不緩慢慢悠悠的,雖說斜風細雨婉約如少女,讓整座山上霧氣迷蒙景致怡人,可畢竟也潮濕泥濘,讓人的心中平添了幾分陰郁。
這兩宿,雲栖都睡得不踏實。
入眠晚,醒得早,白天裏還提不起精神。
說不擔心,那怎麽能夠。可是她除了老實在山上呆着,又做不了別的,所以到頭來,只能瞎琢磨,越琢磨越擔心,越擔心越睡不好,陷入了自己給自己套的怪圈裏。
偏偏糟心的時候,老天還這麽配合,若是擱在之前,這淫雨霏霏的時節裏,還有心思詩情畫意,奈何如今,竟是連聽見雨聲都嘆息。
雲栖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後,也沒胃口吃食,便走到門口撐了傘,信步走進了雨裏。
想來今日最郁悶的要數那許桓了,趕上了這麽個好日子成親。教主和左右護法甚至三位長老都不在教中,只剩了一個紅娘闫長老給主持大局了。
不知道那些人的份子錢,回來了會不會給許桓補上。雲栖想到這裏忽的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頓覺一股舒怡沁入心脾。将傘高高舉至頭頂,順勢抻了個懶腰,但願武當派那頭的事解決了,今日說不定會見到教主和花容他們呢!
來到喜宴現場的時候,闫長老正在吩咐弟子們往牆上貼喜字。雲栖把傘收了,在門外甩了甩水後将傘豎在了門口。撸了袖子走過去,雲栖微笑道:“闫長老早啊,我能幫您幹點什麽?”
闫長老沒料到雲栖會起這麽早,轉念一想也正常,教主走了兩天了,這丫頭若是能睡得着才怪。眼皮子底下都有黑眼圈了,老人家看了心疼,伸手摸摸她的頭頂,笑道:“你來了正好,陪我說說話。北堂那老頭子走了之後,我沒了伴兒同我玩耍,當真憋壞了呢。這些弟子們都太年輕,不懂我們的世界呀。”
雲栖聽着抽了下嘴角,合着我就懂啦?這闫長老一副嘴皮子下面五花八門啥都說的出來,就這老小孩兒的脾性了,和他在一起單是待會兒也會心情大好。便搓着冰涼的雙手道:“那您一定也盼着他們趕快回來吧!”
闫長老低身拿起了一沓大紅雙喜字,瞅向她的眼光賊精賊精的,“想教主了吧?小丫頭犯相思喽!”
雲栖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在這些長輩面前,倒也厚臉皮,從他手裏抽過幾張喜字,雲栖細細描摹着喜字的筆畫,似乎從這耀眼的大紅裏看到了晴空麗日的光景,若有所思的道:“這兩日,我想了很多,原來我就是一塊榆木疙瘩。虧我還自以為不傻呢。”
闫長老一邊聽着一邊拿刷子在柱子上抹了漿糊,然後将喜字貼上撫平,擦去了邊緣溢出來的漿子,轉頭看向身側的小丫頭,含笑道:“瞎說什麽呢,要真說榆木疙瘩,那非小葉那孩子,殇雪一門心思的戀着隐君,他卻苦苦不放下。雲栖比起他呀,算是長腦子的啦。”
雲栖正在給他遞喜聯的手愣是頓了片刻,哪有您這麽誇人的。“還說呢,當日您還撮合我和葉長老在一起呢。”
闫長老用剛抹完漿糊的食指戳她腦門子一下,“那不是為了激那倆人出來嘛,哪裏知道殇雪那孩子就像吃了秤砣的王八,也不管她師父是生是死,就是不會轉彎兒了!而咱們教主呢,倒是坐不住了,聽說夜裏去你屋,還受了你一肚子氣。”
“……”雲栖沒搭話,垂了頭,教主其實也不容易。看上了她這麽個不開竅的,還偏偏不開口,莫不是因為——雲栖驀地擡起頭,幾乎是同時,抓住了闫長老的袖子,“您說,是不是教主的離心有法子救了?”
闫長老點點頭,眼中滿是欣喜,甚是滿意地道:“還說自己傻呢,教主若不是有救了會讓你知道他喜歡你?若是離心無解,教主還真會為你尋一個世間優秀的男子為婿的,所以啊,小雲栖真是有好運氣,至于那些旁人,大可不必放在心裏,我們都是看着你倆長大的,教主的為人行事更是沒的說,即便是大小姐如今冒出來,也無權幹涉教主的選擇,因為如今,教主已經不欠她什麽了,如果非要說相欠,那也是她們尚家欠了咱們教主的。”
“原來那個女子還真是大小姐啊,”當心底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那種滋味也怪矛盾的,她的出現對韓清軒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于她來說呢?
闫長老了解此刻小丫頭的顧慮,便扶着她的胳膊,給她下安心藥,“看你現在這樣子,想必是知道了當年教主和她的那些事兒。但是教主又不是傻子,教人家傷過一次就夠夠的了,哪還會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若是你明知救人之後你自己立馬得死,卻還是不惜性命将她救下,結果那人下一瞬就毫不珍惜地尋了短見,你是什麽感受?虧着咱們教主福大命大,要是就因為救了狼心狗肺而那麽死了豈不是人神共憤!”
闫長老說罷猶是氣得胸膛一鼓一鼓的,若是在他看來,那個禍害當時就那麽在崖下死了才好,這回挑在了這麽個節骨眼兒上炸死,不定打着什麽見不得人的主意呢,費勁兒的事兒都交給教主去做,待教主花費了這麽多年千辛萬苦替他們尚家坐穩了江山,又找着了孩子,她呢,不費吹灰之力領着兒子來頂替教主麽?哼,做夢去!
“您消消氣。”雲栖沒想到闫長老說起大小姐竟是氣成了這樣,她對小大姐所知甚少,興許人品不招人待見呢。“今天是許師兄大喜的日子,您老待會兒還得主持婚禮呢,快別跟自己過不去了。”
“雲栖說的是,我不能生氣,我得高興!”闫長老臉上陰得快,晴的也疾,這會兒又喜笑顏開了,“你知道麽?成親若是趕上下雨,尤其是這種小雨,說明新娘子是賢妻良母呢,我看許桓和馨沅這一對很是般配。待主持完了這場婚禮,想來下一個便是小雲栖的喽!”
“我不着急,我還小。”雲栖的心跳倏地跳快了一拍子,臉紅了紅,亦是挂着笑,只是這笑容裏的甜蜜歡喜卻是遮掩不住,即便低了眉眼,那含羞帶怯的樣子,就像初晨荷葉上的露珠,盈盈還楚楚。
初戀時的美好便是如此。
闫長老看了,欣慰地差點落淚。他是個性情中人,每每看着新人拜堂都會熱淚盈眶,這會兒見這自小看到大的孩子頭一回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種表情,更是喜難自禁了,當年藥老頭兒選了那條路走的時候,他就哭了大半宿,若是那老家夥在天有靈看到孫女有如今,定會更加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了。
“闫長老您在這裏呢,讓我好找!”
雲栖正愁接下來說什麽呢,不想有人來解圍了。順着聲兒看過去,正是新郎官兒,許桓此刻還沒有換喜服,依舊是一身剛勁黑衣,肩頭和衣角都濕了,只是氣色好的很,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要娶媳婦的喜悅當真是什麽都不能阻擋。
許桓走到近前給闫長老行了禮,然後看向雲栖,大喇喇笑道:“師弟也在啊。”
雲栖笑着,“許師兄早。你們聊吧,我先去別處看看。”
摸摸臉蛋,還熱着呢。成親——從前從來不敢想象的詞語,如今也可以盼望了呢。雲栖和闫長老說過話後果然心情舒暢了許多,就連看這窗外的綿雨也覺着順眼柔軟多了。
這會兒廳中還有不少弟子在忙碌,有的在擺桌椅,有的在插喜燭。還有的在嘻嘻哈哈講着笑話,也頗為熱鬧。雲栖想走進去聽聽,一心只顧着眼前,竟忘了瞅腳下,不成想被一根繩子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摔了個狗啃泥。
而身側那個正在解繩索搬桌子的弟子見了非但沒有上前扶她或者詢問,竟是慌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倉皇跑了。
由于前面那些講笑話的弟子聲音很大,背後她這一出并沒有人發覺,雲栖自己爬起來揉着摔疼了的膝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方才的那個弟子——
作者有話要說: 要降溫啦,大家記得加衣啊!
☆、報恩之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