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向浩第二天一大早還是去了車行,幾個同事見了他都沒說話,看他的目光有些畏懼。他在會客廳坐着等,沒多久陳姐就來了,什麽都沒說就給他結了工錢,還多給了十天的,那樣子恐怕只盼着他趕緊拿了錢走人。
向浩出了門就去銀行把錢存了起來,看着屏幕上增加的賬戶餘額,從在這裏第一天上班起就郁結在心中的那口氣終于狠狠吐了出來。
兩天後他帶着向涵搬了家。
新家在一個小院子裏,房東是一對老夫妻,孩子去了大城市工作,院子空出來一半就租了出來,房租便宜,就是圖家裏有個人氣。
向浩先把他和向涵的情況都說了,聽完以後爺爺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真不容易啊……”
等到向浩真正帶着向涵來了,他們又驚訝起來:“沒想到這孩子生得這麽标志!”
他們住院子裏東面的三間,一進門是一間小小的客廳,客廳兩邊各是一間小卧室。家具都上了年頭,沙發罩上的花紋都褪了色,卻處處透露着居家的味道,院子裏還有衛生間和洗澡間,比之前住的地方條件不知道好了有多少。
接向涵來之前向浩已經提前打掃整理過。向涵很興奮,在房間裏跑來跑去,兩張床上的床單都被他滾得皺巴巴,沙發也不能幸免。
向浩好不容易在客廳逮到他,要給他剪頭發。
一聽“剪頭發”三個字向涵長長“啊”了一聲,顯然不怎麽樂意,趁向浩不注意從他手中逃了出去,溜進了院子裏。
“回來!”向浩一腳踏在門檻上,粗着嗓門喊他,“聽見沒有!”
向涵聽見沒有不知道,對門的爺爺倒是掀了簾子出來,瞧見兩人的樣子哈哈大笑,問向涵:“阿弟,你搗蛋了?”
“沒有,”向涵藏在一棵樹後面,“哥哥給我剪頭發,不要!”
老爺子笑得更歡了,指着向涵問向浩:“這就是你給剪的?哈哈哈,要我我也不給你剪!”
向浩尴尬地咳嗽了一聲,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是不怎麽好看。”
“行了,”老爺子沖向涵招招手,“你過來,讓爺爺給你剪,爺爺手藝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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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涵不敢過去,那眼睛偷看向浩。
向浩說:“這怎麽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從小我兒子的頭發就是我給剪的,現在大了一年到頭見不到一次,正好手癢癢。”
老爺子手藝果然不錯,給向涵剪了個圓圓的發型,劉海剪短露出秀氣的眉毛,乖巧又精神。
向浩捧着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覺得這五官已經好看到頂頭了,再不能再多好看一分。
向涵對自己的新發型也很滿意,他本來有些怕生,剪了頭發過後對着老爺子一點都不羞怯,爺爺長爺爺短地叫着,倒是把向浩冷落在了一邊。
他們第一天搬來也沒準備吃的,奶奶熱情地邀請他們一起吃飯,向涵最沒出息,向浩一句客套話都沒說出口,他就已經接過了奶奶給他的鴨腿啃了起來。
向浩廚藝不佳,他們又過得拘謹,即使是平平常常的家常便飯也吃得十分開心。他和向涵,從他七歲開始就在一張飯桌上吃飯,開始時向涵還那麽小,坐在椅子上兩腳都觸不到地面,筷子也拿不穩,還要向浩幫他夾菜,後來慢慢長大,總是在老媽的威脅下夾了不愛吃的菜然後再趁老媽不注意偷偷放進向浩碗中。
他從一個小不點長成俊朗挺拔的少年,向浩總是坐在他旁邊的,可是真正算起來,他們已經有至少七個年頭沒有好好坐在一張餐桌上吃上一頓安穩的晚餐。
他們所經歷的,是長達五年的杳無音信和差一步的天人永隔,還好,他們還能對坐着分享一份酸辣土豆絲。
吃完飯之後向浩帶向涵回去,他整理沒整理完的行李,向涵在一旁搗亂。
搬了新家,離開了不足十五平米的出租屋,向涵顯得尤為興奮,想來他雖然不說也是覺得苦的。他折騰着折騰出一身的汗水,到了晚上向浩捉他去洗澡,他本來不太情願,到了洗澡間衣服脫得比誰都快。在出租屋的這段時間他已經能自己擦澡了,這減輕了向浩不少壓力,尤其生理上的,然而換了新環境,向浩不放心他一個人在洗澡間,只能跟他一起進來。
洗澡間不大,靠着牆砌着二十公分的臺階,上面擺着一個水磨石浴缸,浴缸上了年頭早已不能泡澡了,但是要站在裏面才能沖到上面的淋浴,向涵不知道這碼事情,脫得光溜溜的要往浴缸裏躺,被向浩撈着腰撈了起來。
“幹嘛呀?”他兩條腿都邁進了浴缸,在不明亮的燈光下灰黑花色的老式浴缸襯得他潔白的皮膚就像鍍了一層朦胧的霧紗,連那埋怨的神情都遙遠起來,只有話語是直白而真實的。
向浩放開他的腰,牽着他的手把他從浴缸中拉出來,讓他現在旁邊等着,自己一步跨了進去。
“哥哥先洗啊……”向涵仰着頭看他。
向浩太高,站進浴缸裏幾乎要頂上天花板,他彎了腰擰開閥門,水傾瀉而下,涼涼的聚集在向浩腳邊,向浩邊調節水溫邊背對着向涵說:“洗澡的時候只能站着,聽見沒有?”
“哦……”向涵慢慢地說,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為什麽呀?”
“不為什麽,”向浩調好水溫跨下來,扶着向涵讓他進去,他一腳踩在臺階上,一手抓着向浩,一手扶在浴缸邊緣,背也彎起,像一塊上好的璞玉,還未雕琢,已經美得驚心動魄。
向浩今年二十八歲,正是年輕氣盛,登時就覺得氣血下湧。
向涵踏進了浴缸,幾滴水濺到他的臉上,他抓着向浩的手笑着往後躲,閉着一只眼睛攬住向浩的脖頸。
向浩僵硬得繃緊身體,把他的手從脖子上掰下來,啞聲命令道:“站好了!”
“好滑啊,”向涵笑嘻嘻耍賴,“哥哥進來扶着我,不要讓我摔倒啦!”
向浩直直看着他,熱氣從向涵背後升起,把他的睫毛熏得濕漉漉的,誰也拒絕不了這樣的向涵。他嘆了一口氣,把上衣一脫跨了進去,向涵乖乖貼了過來,摟着他的腰仰起頭,向浩抓洗發水的手都有些不穩,随便擠了一些進掌心在他頭發上揉搓起來。
向涵五官皺了起來,腿無意識在他腿上蹭着,小聲呢喃:“好了嗎?”
向浩只想速戰速決,随便揉了兩下就按着他的額頭按到水下,向涵蹭得更厲害了,連帶着手也捏緊了向浩的腰,水一半随着頭發直接落進浴缸,一半順着他優美的脖頸流到胸口,繞過淡色的乳頭流向更隐蔽的地方。向浩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給向涵洗完頭下自己額上一層也不知道是水還是汗。
向涵一抹臉上的水,頭發貼在頭皮上更顯出他五官的精致,他看到向浩手臂上平時被衣服遮蓋着的自己的塗鴉,于是偏着頭好奇地去摸,接着又想去摸向浩的頭發,被向浩一偏頭躲開也不在意,執着地追上他俊朗的鬓角,調皮地說:“你怎麽不洗頭發呀?是不是怕?”
向浩喉頭滾動一下,聲音啞得自己聽了都有些驚訝,他說:“我不怕。”
“那你怎麽不洗呀?”向涵不知死活地說着,“我想給哥哥洗。”
可惜向浩沒讓他如願,他的自制力也許沒有那麽強,繼續和向涵擠在浴缸中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在還能忍耐之前狼狽地從浴缸裏下來,在向涵哀怨的眼神中指導他洗了澡,給他穿好衣服讓他自己回房間。
向涵不想走,說要等他,向浩一貫寵他,今天卻看都不看他一眼,把他趕了出來。
向涵有些委屈,看到鋪得整整齊齊的床鋪好了一些,躺上去時再好了一些,等他聞到枕頭上熟悉的味道時腳趾也忍不住蜷縮了起來,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好像睡了一覺,朦胧中額上一重,他半睜開眼睛看到向浩近在咫尺的面孔,嘟囔着就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下意識就往他唇上貼。
“別鬧,”向浩別過頭去,一條毛巾蓋在他腦袋上,不太溫柔地擦着他的頭發,“擦幹了再睡。”
向涵懶懶倚在他胸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過了也不知道多久又被向浩抓着肩頭放回了床上,給他蓋好了毛巾被,對他說:“睡吧。”
他翻了個身,聽到窗子響了一下,應該是被人關上了,接着燈也被關上了,門輕輕被拉開,黑暗中向涵急急喊了一聲:“哥哥!”
燈又重新被打開,向浩站在門口看着他,輕聲問:“怎麽了?”
向涵又叫了一遍:“哥哥!”
那聲音又短又急,好像被抛棄的小動物,叫人于心不忍。
向浩心軟了,走回他的床邊複又坐下,摸着他的頭發再次問:“怎麽了?”
好像兩人都各自只會一句話似的。
向涵眼角都有些濕了,拿細細小小的聲音說:“我要睡覺了……”
“嗯,”向浩輕輕說,“睡吧。”
“哥哥呢……”向涵還睜着眼睛,“不睡嗎?”
向涵也不是沒有進步的,說話都學會了拐彎抹角,向浩啞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臉,“我去我的房間睡,你在你的房間睡。”
向涵眼睛轉了轉,似乎是聽懂了,背過身去蜷了起來。
向浩又坐了一會見他沒動靜,伸長脖子看他,見他眼睛閉着長長的睫毛顫動着,還沒有睡着。他放輕了動作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的動靜,一回頭果然向涵又翻了過來,也不說叫他,只是委屈地看着他。
向浩明明只是給他換了個大的房間,讓他不用跟他擠一張床,怎麽就像把他扔在了大街上。他是受不了向涵這樣看他的,向涵哭也好鬧也好,這樣看着他的時候就算是要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要試一下的。
另一間卧室到底還是空了下來,向浩走到門邊啪地滅了燈複又回到了床邊,要躺下了才發現還沒有枕頭,但也許是床單剛曬過太陽散發着貪戀的味道,他懶得再去拿,索性把給向涵準備的讓他晚上抱着睡覺的小薄被扔到床頭湊合着代替枕頭,反正有他在向涵也不再需要這東西。
昌州已經度過了初夏的雨季,雖然因為朝向室內還算陰涼,但還是隐隐有了暑氣。向涵卻不怕熱似的貼着向浩,抱他手臂緊緊的,好像他稍一松手,向浩就會逃跑一樣。
向涵和老媽一樣不怕熱,向浩正好相反,一到夏天就熱得不行,老媽說吹空調對身體不好,暑假每天只準開兩個小時的空調,向浩在家裏熱得完全呆不住,逮着機會就往網吧鑽,等到晚上回到家裏,向涵仍在泰然自若地看書,還要嫌棄他一身臭汗。
沒多久向涵就陷入了夢鄉,呼吸熱騰騰撲在他肩頭,他忍了一會兒輕手輕腳拉開他的手,把他的腦袋推到一邊,向涵砸吧砸吧嘴,沒半分鐘又貼了過來。
月光從窗子裏灑入,向浩低下頭,向涵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
熱點就熱點吧,他想,他總要帶向涵治好病的,等到向涵離開了他,他又要去哪裏尋找這份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