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地動毒窟開
回到九經堂時當歸已熬了幾鍋藥湯給病患服下,然而收效甚微。因程小鸾從別處調的藥材還未送來,葉凝也只能先等着。
五峰山寒潭的毒出現得奇怪,應非人為,那麽毒物會出現,難道是地況變遷所致?
郝掌櫃在留仙鎮呆了一輩子,對這裏的事了如指掌,葉凝便向他請教,詢問近年來附近的山脈地況是否有變化,
郝掌櫃點一袋煙,徐徐道:“三十年前麗淮那邊有場地動,從北邊的巫夜到南邊的空荥都被波及。那時整個鎮子都被毀了,不過也沒出現什麽毒物。”他吧嗒着抽幾口煙,續道:“至于後來,始終平安無事。”
葉凝覺得奇怪:“您再想想,哪怕細微變化也行。”
“鎮子上向來平靜,也不曾開山鑿渠……”他忽然一拍腦袋,“想起來了!五個月前有次地動,不過除去幾間破舊的茅屋坍塌外,沒什麽影響。”
葉凝陡然明白過來,也許就是這次地動!
鬼谷中的毒越過麗淮而至桃源,又從泉眼中流出,必是自地下而來。
巫夜秘典中曾詳細描述過鬼谷情況,稱其堅毅牢固,萬年不壞。三十年前那場地震勢大力猛,毀了無數鎮子,鬼谷大抵也受影響,毒窟開了裂縫。毒物自地下竄出,卻始終深埋地下。直到五月前的地動,封鎖毒物的最後一道屏障被毀,如茅屋坍塌一般,而後毒物便從泉眼中湧出。
理清這些頭緒,葉凝便松了口氣。
如此說來,這些奇毒确實是天災而非人禍……她抿一口茶,見郝掌櫃一手撚着小葫蘆活絡筋骨,腦海中電光火石,忽然覺得不對——
留仙鎮的毒物自是應地動而出,可那是在五月前才開始。君昊讓她辨別的那些毒藥中,不少毒物是出自鬼谷,他們能配出那般複雜奇詭的毒藥,再收集毒物配出許多藥粉,定然是用了很久的時間。
所以……鬼谷毒物早已流出!恐怕不止三年五年!
這個念頭冒出來,葉凝不由打了個冷顫,寒意攀上脊背。
江湖中向來不乏天縱奇才的毒家,鬼谷毒物雖奇詭非常,但既然曾有人制出那些奇毒,焉知而今不會有人再次窺破秘密?更何況……世間事無絕對,誰能保證巫夜的秘典不曾外洩?
三十年那場地震後,恐怕還有別處流出了毒物,只是別人未曾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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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鸾調運的第一波藥材送到後,葉凝在藥房中夙興夜寐,頂着青黑的眼圈忙了七八日終于制出數種湯藥,解了大部分奇毒。
還有些解藥十分罕見,程小鸾從各處調集,得一月後才能送到,葉凝便将藥材炮制和配合方法交于郝掌櫃備用。
回到屋中,葉凝勞累太久,一沾枕頭便睡得天昏地暗,醒時已是傍晚。
夕陽斜照入院落,當歸正在花圃旁搗藥,程小鸾手握一只信鴿,将精巧的信筒縛在其足。院門吱呀作響,公子清與賈笙相繼而入,後面捆着幾名布衣短打的男子,楚天落收尾。
楚天落和賈笙将那些人押到後院命人看守,葉凝同公子清步入客廳,正好用晚飯。
連日操勞,葉凝近來的晚飯都是在藥房中解決,而今終于正經坐下來吃飯,公子清便親自盛湯夾菜,以慰勞苦。
難得見他如此殷勤,侍奉湯羹時舉止從容,叫人賞心悅目。
葉凝問起剛才那幾名男子是誰,公子清道:“都是五毒教的人,趁着留仙鎮出了邪毒,興風作浪,實在可惡。”神色中頗為鄙棄。
五毒教雄踞西南,其勢力比之當地官府過猶不及,不僅因其教衆毒術精湛、武功不弱,還因教規嚴苛,不擾百姓,博得極佳的聲譽。
可看公子清這模樣……似乎這幾人在做龌龊事,且還很嚴重?
葉凝追問:“那天在五峰山捉到的五毒教人呢,也和他們同夥?”
公子清點頭,将這幾天的事情簡略道來:“那三人被關起來後,第二天夜裏就有人來營救。我們将來人抓獲,故意放走徐嬌蘭,尾随查探,發現五毒教人竟躲在山中煉制邪毒!”
他的臉上罕見的升騰起怒氣:“本來留仙鎮就深受禍害,五毒教衆竟捉了活人試毒,煉出些亂七八糟的怪毒,在山中洞窟了關了上千個毒人!”
“什麽!”葉凝幾乎拍案而起。
五毒教枉稱仁善,暗地裏竟如此喪心病狂!以活人試毒,殘害百姓,若那些怪毒流出,只怕禍害更深!
她也怒氣難平:“之後呢?”
“早在兩年前,留仙鎮附近就常有人離奇失蹤,官府始終沒查出究竟。這次尋出毒窩,賈笙說動郡守,官兵傾巢而出,将那些毒物燒幹淨,抓了不少人。”
“那些山洞裏的毒人怎麽處置?”
“燒了。”
手中竹筷一抖,蓮藕跌入湯碗中,葉凝吃驚:“燒了!”本以為鬼谷的毒物不可能流出,誰知而今卻造成如此禍害!那些毒人無藥可醫,非死不得解脫,可即便有解藥,值此邪毒橫行之時,官府哪有餘力醫治?
亂境之中,人心轉薄。上千人性命被一把火燒得幹淨,不知縱火之人是何感想?
然而又有什麽辦法?用火焚毀,似乎唯一的方法。
葉凝從不允許自己沉浸在傷感情緒,緩了緩便繼續說正事:“逸王給我的毒粉中,恐怕有些就是産自五毒教,你們抓人時,可曾見過那些毒的配方?”
有了毒方,對症用藥,清除毒物會簡單許多。
何況五毒教既然所圖不小,潛入附近煉毒未必只這一夥,詳細拷問這些人,或許還能牽扯出其他線索。找到所有的毒方,行事要方便太多!
公子清自然明白:“我會親自審問出配方,你勞累了這麽多天,先歇歇吧。”
就寝時葉凝同當歸簡略提了此時,當歸聽說毒人被燒死,想到那慘狀時震驚而害怕,恨恨道:“這些人太可惡了!該讓他們也嘗嘗毒藥的滋味。”話尤未落,便聽門外有人道:“小當歸,要讓誰嘗毒藥呀?”
屋門開處,秋琳攜着短劍進來,風塵仆仆,臉上卻挂着笑意。
“秋琳!”葉凝驚喜,将正欲行禮的她扶起,“見過公子清了麽?”
“還沒去見公子。”秋琳面含喜色,“沙朗若他們抓到那個跛足和尚了!”
旁邊當歸去廚房找些果點,秋琳續道:“跛足和尚雖沒供出十方的下落,卻也吐了不少。十方原本是陶唐國人,不止左眼是重瞳,他的左手上也有舊傷,只有四指。易容的本事神出鬼沒,就連跛足和尚都找不到他真人。”
“十方策反那勒國師,目的是什麽?”
“這點跛足和尚并不清楚,他是十方安插在那勒的棋子。聽他的意思,十方身後還有倚仗,部下甚多。除了那勒,前兩年扶青王室變更,花間國皇子篡位、大将軍叛變風波,甚至此次杞國的政變,都脫不開他的幹系!”
葉凝皺眉:“北域其他小國呢?”
“倒沒提及,他的勢力分布在杞國、扶青、花間,他又是陶唐國人,公主——”秋琳低聲,“恐怕他是沖着巫夜來的。”
扶青、花間、杞國、陶唐四國合圍,正好将巫夜困在正中。十方如此賣力地在四國挑起是非,染指政局權力,又放出關于鬼谷的流言……那些奇毒和寶藏,真的那麽重要?
葉凝随手倒杯茶遞給秋琳潤喉,問道:“還問出別的了麽?”
秋琳搖頭,葉凝倒不急切:“只要捉到了他,只能慢慢問出來。”
“跛足和尚嘴硬,輕易不肯吐露,沙朗若他們嚴刑逼供,後來沒把握住分寸……”
葉凝一驚:“他死了?”秋琳咬唇點頭。
好不容易獲得的線索就此斷去,葉凝難免失望,想了想,從枕下拿出本極薄的醫書,提筆簡略記錄——巫夜滅國的事情牽扯太多,葉凝怕漏了東西,便将要事簡略而隐晦地記在上面,偶爾翻出來看看,或許還能給她啓發。
醫書以特制的莎紙做成,水蠹不侵,不易磨損,貼身攜帶多年後依然嶄新。
葉凝轉頭見秋琳面含憂色,便道:“死便死了罷,循着這條線摸下去,總會有收獲。”
“還有件事很奇怪,”秋琳湊上來,低聲道:“跛足和尚并非九微抓獲,而是有人捉了送給他。”
有這種怪事?葉凝覺得此事有趣,挑眉問道:“是什麽人?”
“他捉了跛足和尚,扔在九微住處就走了,我們的人沒見過他。據那和尚回憶,捉他的人是個黑衣少年,但是身手如同鬼魅,手法十分詭異。我們猜,那人應是朋友。”
是友非敵,總歸是好事。葉凝看着醫書上密密麻麻的記錄,略是欣慰,當下讓秋琳自去休息,當歸取的果點也送到了秋琳的房間。
次日用飯時桌上多了一人,栗色微卷的頭發,高挑健壯的身材,竟是赤翼。
飯後赤翼跟随葉凝身後,至無人處時才單膝跪地:“赤翼拜見公主!公子命我來保護公主。”
“不是有秋琳了嗎。”
“公子說,兩人一起更穩妥些。”
葉凝同秋琳說起此事時,秋琳目光晶亮:“我家公子絕對是良偶!他很喜歡姑娘,誠心對待公主,而且足夠強大,值得依賴。”旁邊當歸狠狠點頭。
“足夠強大?”
“小時候訓導我們的師父說過,真正的強大并非征服、并非占有,而是保護。公子他想要保護你,也能保護你!”秋琳說得篤定。
“可惜我前途未蔔,而且終歸想回到故鄉。”葉凝一轉身,進了藥房。
秋琳和當歸對視一眼,小聲嘀咕:“其實,可以讓公子入贅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