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龍彥昭回想方才的情況。

他被顧景願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有動作都不禁生生止住。

對方口中所說的這種可能,他從未想過……

昔日鏡花水月都如同黃粱一夢。

他不得不反應半天,表情依舊遲鈍,遍布驚詫:“你是說……如果朕不是皇上,你也不會來朕的身邊……”

“而如果做了皇上的是其他人……”

皇上怔然的外表下面無疑包裹着怒火。

但因為太吃驚、太錯愕,以至于他什麽都做不出來,也說不出來。

就只能那樣有點傻的,由上往下地望着顧景願。

再後來,他粗暴地将顧景願擋在臉上的手拿來。

手指重新撫上他的面頰,将接住了一滴熱淚的指尖拿到了眼前,龍彥昭怔愣地看着,整個人都變得極為木楞。

他說:“所以阿願在床上的反應都不是因為朕……就連阿願的眼淚,也從不是因為我。”

說着,他放下了那只手。

指骨重重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沉悶的響音。

龍彥昭赤紅如血的眼睛緊緊盯着顧景願,目眦盡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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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手臂重重地垂着,也劇烈地顫抖着。

他很想就這樣處置了顧景願,再看不見這張臉,看不見這雙眼睛,一了百了。

他也很想重重地羞辱他,狠狠地對待他,真的将人就那樣弄死,以“滿足”他。

可看着對方那雙濕潤布滿淚痕的眼,他又什麽都做不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誰說顧景願的眼睛會說故事來着。

為什麽他看着他的這雙眼,就仿佛看見了大雨傾盆的夜。

……

最後,龍彥昭什麽都沒做。

他只是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

光是站起還不行,他将躺在地上的顧景願扶起,用衣裳重新包裹起來。

表情深沉冷靜得可怕。

只是動作大力且粗魯,多少暴露了九五之尊的情緒,大有一種“你想讓朕碰你,那朕便偏不碰”,“如果是誰都一樣,那朕就讓你出去找野男人”的洩憤感。

只是整個過程,顧景願都垂着頭,任他擺弄。

但即便感受到了危險,好像無數次,皇上都會直接掐斷他的脖子,顧景願還是無有畏懼。

……會下意識心有畏懼。

但其實也并不如何在意激怒皇上會帶來的結果。

他只是堅決說出了自己僅剩下的、唯一的訴求:“若皇上不殺我,還肯放我離京,那便将先前派來保護我的影衛們都撤了吧。”

“……”

龍彥昭的動作再次凝滞。

再後來,便是他一腳踹翻了房門,直接從裏面跑了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龍彥昭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被氣的。

他也不得不立馬離開那個房間,那個地點。

好像自己走得稍晚一步,便會控制不住……

動手殺了顧景願。

“什麽他對朕好,不圖回報……他當然是不要朕的回報的!他顧景願要的回報,哪裏是朕能給得了的!”

“什麽愛朕!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假的,都是假的!顧景願,哈哈哈你真行!!”

深夜,龍彥昭一個人在低矮偏僻的小巷裏狼哭鬼叫。

已經不只是生氣那麽簡單。

還有一直以來的認知都被打碎、以及那個可以給他安全感,讓他以為永遠都不會離開他的顧景願……

竟然從始至終都是假的。

猶如虛幻的夢境破碎,他被一腳踢回了現實。

或許顧景願此時還在嘲笑他的蠢頓。

……是啊。

怎會有他這般愚蠢之人,以為旁人一心一意地待他,還願意委身于他,便是喜歡他。

顧景願有說過喜歡他嗎?

——沒有。

從來都沒有。

他說的喜歡,也只不過是喜歡你的身體罷了。

什麽九五之尊、天之驕子,還不是被顧大人玩于鼓掌之下?

是的。

沒錯。

你龍彥昭真是個笑話。

最最可笑的是……你還發覺自己喜歡上了他……

狼哭鬼嚎變成了一陣大笑。

那是一陣肆虐的狂笑,極近癫狂,是對往昔的帝王的一種肆意嘲諷。

可是笑完以後,龍彥昭又想到了方才顧景願的那雙眼睛。

沒遮沒攔地出現在他的心上,他的腦海裏,讓他錯愕,讓他迷茫。

為什麽本該盡情嘲笑他的顧景願,眼神竟是那樣絕望……

不不不……阿願不是那樣的人。

靠在牆上的皇帝直接滑落,渾身沒有骨頭一樣跌倒在地。

阿願那般溫柔善良的人,又怎會是來嘲弄他的。

他的确是幫了他。

阿願方才也說了……是因為想要盡快解決所有的問題……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就一定要騙他。

為什麽那麽多的朝夕相處,換來的卻是一句誰都可以……?

龍彥昭捧着頭,直接的自己的頭快要炸掉了。

卓陽青在旁邊看着,一句話也不敢說,更加不敢靠近。

等皇上喊完了,發洩夠了,他倒也大概知道顧大人在裏面都跟皇上說什麽了……

……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呢,這下子小侯爺更是被吓得魂不附體。

什麽顧大人其實并不喜歡皇上。

他看中的只是皇上的那張龍椅……

還不是要謀朝篡位,也不是魅惑君主,他……就只是要利用皇上,進而更快地幫皇上奪取權利,而後功成身退……

“那顧大人他圖什麽啊?”卓陽青摸不着頭腦。

蹲坐在牆角、已經沉默半晌的皇上一句話都不說。

滿腦子都是顧景願的淚痕,碰過他眼淚的手指像是快要燃燒了一樣,龍彥昭也很想問,顧景願他到底圖什麽。

……或許只是單純想要這樣做吧。

輔佐一位沒什麽可以依仗的君王,用短短三年時間便扳倒了一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是問這天下,還有誰能有顧大人這般能耐?

雄韬偉略,登峰造極。

簡直叫人不得不拍手稱贊。

龍彥昭從原地站起,當着卓陽青的面兒直接叫來了影衛:“如顧大人所願,以後他身邊不必派人再跟。”

“是。”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影衛直接答了。

但還未等他去傳達皇上的指令,便又被瑜文帝叫住。

“等等。”

剛剛站起身的皇上還有些頭暈,龍彥昭身影虛晃了一下:“顧源進才剛除,今夜或許會有反撲,還是先跟着吧。”

“是。”

虛晃過後,皇上沙啞的聲音已經變得無力。

“……只是若無安全意外,不必再向朕報顧大人的行蹤。”

“是。”

皇上再沒補充的,影衛這次直接領命去了。

卓陽青在旁邊勸他:“陛下,還是先回宮找個太醫,處理下手上的傷吧……”

手上剛剛磕破的的地方還在流血。

龍彥昭卻無所謂地嗤笑,并不想管。

這種火辣辣的疼痛,都不及方才碰觸到眼淚的指尖更讓人覺得難耐,龍彥昭随意地在自己的衣袍上面抹了把手,又望了望遠處的錦繡坊。

并不想回宮。

皇上不想動,卓陽青也只能在這裏陪着。

他不是第一次因為顧大人的事陪皇上吹冷風了,但這一次……事态好像變得極為嚴重啊。

且對于這件事,卓陽青心中還有許多疑點。

別說顧大人并不似那種瘋狂至極、喜歡玩弄人心之人。

就說顧大人若真的只是來這裏做游戲,臨走之時為何還要說如此重話。

即便是有影衛跟着,顧大人驅趕不了,便是離京也跑不出皇上的手掌心,但他可以……相對圓滑地解釋一下啊。

顧大人應是最了解皇上心意的人了。

更何況皇上絕非是剛愎自用的君主,只是脾氣急躁,吃軟不吃硬。

若好生言語,不去撫了陛下逆鱗,大抵不會鬧成現在這樣。

可聽聽他今日所說的那些話,他那很顯然是在提示皇上,他是犯了欺君之罪!

即便他是真的幫了皇上,并沒有二心,可天子的尊嚴又怎能是随意觸碰的?

所以卓陽青總覺得,顧大人說這些,并不是清高傲慢,也并不是故意藐視天子……

他不僅是決心要與皇上決裂。

感覺更像是……但求一死。

“皇上,臣覺得顧大人還是有很多秘密。”

小侯爺觑着皇上的臉色,見龍彥昭還是不說話,他說:“不過他這樣走了也好,他這種智慧的人,已經不适合留在朝中了,如此離開也是甚妙,陛下不如就如此放他離開吧?”

“卓陽青。”睜着一雙赤紅眼眸的皇上目光淩厲地看他。

卓陽青:“……”

得,明明是關心兄弟,最後還沒落得好,小侯爺決定閉嘴了。

誰想到皇上又面色無比痛苦地說:“朕不能放他走。”

“怎麽?”小侯爺不理解了。

以為皇上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兒,不禁勸道:“就算顧大人真是來玩玩兒的,未曾有過真心,那他……也的确是幫了陛下,若這就處置了顧大人,恐怕會讓其他老臣們寒心。皇上您就換個角度想,如果顧大人沒來,說不定顧源進那個老賊現在還在朝中蹦跶呢,他這也算是幫了您吧……”

“再說,顧大人也從未要過您的真心……他這也不算是欺騙?退一萬步說,您也不喜歡他啊,這不是兩不相欠了麽?正好,臣聽說北戎鎮南王來了,其實顧大人這時候走也正好……皇上?……臣……是臣多言了麽?”

說到最後,卓陽青有些頂不住壓力,險些要給站在那裏吹冷風的皇上跪下了。

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

兩個人在寒冬的街頭徘徊了大半宿。

正當小侯爺圍着大氅,縮在角落裏快要睡着了的時候,突然聽見皇上開口詢問:“什麽時辰了?”

“快到寅、寅時了?”卓陽青看了看天色。

“快早朝了?”

不用上早朝的小侯爺:“是、是吧?”

龍彥昭說:“回宮。”

回宮的第一件事,龍彥昭先去了書房,将擱在他案上書信展開。

筆體是顧景願常用的筆體。字體乍看起來圓滑圓潤,但拐角處又蒼勁有力,像他這個人,溫潤中帶着幾分固執……

龍彥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強迫自己一點點、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

這封辭呈行文很規整,沒有什麽華麗的辭藻,文風很正式,內容很平淡。

總結說來,就是……一封內容很套路格式化的辭呈。

将上面的文字又仔仔細細地閱讀了一遍,橫看豎看也未看出任何其他的地方,龍彥昭越看越煩躁,突然有想就這樣撕毀這封信的想法。

但最後他還是又看了一遍,什麽都沒做,只是将那封信又仔細折好,放回到信封之中。

書案上堆了許多奏折。

所有的上面都有顧景願批畫的重點。

……昨日他還開玩笑地說,顧大人最近太勤奮了,送上來的奏折都及時翻閱了……

如今想來,顧景願只是在等着他離京這一天的到來罷了。

站好最後一班崗?

……顧景願,不愧是你。

怒火升騰,皇上長袖一揮,一桌子的奏折都散落在地上。

洪公公等宮人統統埋頭跪地,不知道陛下這又是抽了什麽風。

回來衣服髒了,手也受傷了。不許人叫太醫不說,連衣服竟也不換了……

還有顧大人呢?

陛下竟然沒将他帶回嗎?

心中又驚又疑,正當洪公公在全衡到底要不要過去撿這些奏折的時候,又見皇上已經急匆匆地從案後步出,半跪在地上,去撿那些奏折……

…………

“陛下……”洪公公趕緊膝行上前,“這種事叫奴才們來做便是,陛下……”

“一邊去。”龍彥昭喊了一聲,動作更快,率先攔下了要去撿奏折的洪公公。

而有一瞬間,洪泰全覺得陛下的表情……看上去就快要崩潰了。

龍彥昭依舊虎着臉,不僅将所有奏折撿起,還細心地用袖子抹去了上面細微的塵土。

而後他坐回了位置上,拿起朱筆,翻開了其中一本。

某人勾畫的痕跡瞬間躍入眼簾。

龍彥昭握筆的手顫抖了一下。

九五之尊深深吸了口氣。

強迫自己将注意力繞過那些标劃的痕跡,去專注地看奏折上的內容。

一盞明亮的宮燈将他的影子打在了屏風上面,那側影看起來竟萎靡了許多,不似往昔一般高大、快意臨風。

半個時辰後,比攝政王自缢更轟炸的消息在早朝開始前傳進了文武百官的耳中。

——北戎鎮南王連夜進京了。

而又過了半個時辰,早朝正式開始,比鎮南王相關更讓人震驚的事情,在朝野之中逐漸傳開。

——禮部侍郎顧景願顧大人,雖名義上是攝政王義子,但實則卻是右丞相楊有為的門客。

他受丞相之托前來輔佐新帝,為的是驅除奸佞,整頓超綱。

後面跟着公布了攝政王極其黨羽的罪名,共計二十餘條。

其中便包括了一條“向皇上進獻美人,逼迫良臣魅上惑主。”

二十餘條罪名當衆公布後,朝臣們個個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主要是……他們雖然已經于年前小顧大人與攝政王的決裂中得知顧景願與攝政王府再無瓜葛,但任誰都沒有想到,原來顧大人……一早便是皇上的人。

……有官階高的、與右相相熟之人,在聽說是右丞相一手策劃了此事之後,便都看向了他,以圖求證。

楊有為當場表示卻有此事。

“攝政王老謀深算狼子野心,若非顧大人這顆足智多謀的文曲星親自出馬,只恐今日咱們也都活在他的淫威之下。”

所以這件事情已經毋庸置疑。

而在楊丞相一番解釋後,大家也都大致了解了具體情況——

小顧大人作為楊丞相的門客,被安插進了攝政王府做細作。

奈何顧源進看上了小顧大人的外貌,便将他推到了皇上面前……于是皇上便夥同小顧大人和楊丞相演了這麽一出戲,順水推舟。

期間,小顧大人收集了很多攝政王的罪證,也暗中助推,幫皇上除掉了攝政王的左膀右臂……

一件件叫人聳人聽聞的證據都被公布在朝堂上,大家已經絲毫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但衆臣仍舊覺得匪夷所思。

……小顧大人怎麽藏得這樣緊密這樣深?

那先前他們對他的誤解……豈不是……冤枉了人?

以及最重要的,若小顧大人真的是皇上這一邊兒的,為何今日如此重要的時刻……他卻沒有來上早朝?

……若不是前些日子他已經獨立于攝政王府,今日他們恐怕都要以為小顧大人被一起伏誅了!

當然,這種時候沒有人敢發聲詢問。

在皇上一雙猩紅眼眸的盯視下,衆臣只能互相對望。

“莫不是那道光來了,皇上直接抛棄了……”

“……可是皇上比昨日看來,竟然也憔悴了許多。”

“或許是後宮起火?聯想到昨夜那位也來了。”

“顧大人跟皇上不是在演戲嗎?很顯然顧大人并不是那種媚上之人……”

“興許演戲是真,顧大人對皇上的感情也是真。”

“嗨,以顧大人的才情,若不是喜歡又何至于那般低微?看顧大人的模樣,也并不像是喜歡做官之人。”

在朝的普遍都是人精,彼此什麽想法一個眼神便了解了。

直到朝堂上再次響起皇上的聲音。

“繼續讀。”

龍彥昭操着沙啞的嗓音,示意旁邊的太監繼續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禮部侍郎顧景願,懷瑾握瑜,克己奉公,德才兼備,鋤奸有功,特敕封為向陽侯,為一介之輔,萬戶侯,位列三公。欽此。”

……

此诏一出,滿朝嘩然。

皆因如今的大宜朝,被削奪爵位的不少,可被封爵的……已經好些年不見了。

即便是封爵,所封的伯侯也多半被架空在朝廷之外,像南承伯那樣既有爵位在身又有實權在握的已然不多。

可皇上的這道旨意,不僅封了顧大人爵位,而且意思已經很明确,位列三公,既地位與丞相、禦史大夫、太尉比肩。

也就是說,顧大人如今不僅成了王侯,還可參與朝政,享有高位厚祿。

他想在朝便在朝,想在野便在野。

雖并未給他安排特別的職位,但兩項加身,這朝中哪裏還有人能比顧大人更舒服的了……

不等衆臣議論,皇上又幾道诏書連下。

賞的賞,罰的罰,升官的升官,革職的革職,殺伐果斷雷厲風行。

若說先前衆臣還對顧大人的事比較上心,等聽完這一系列的調動以後,再一看大殿正上方、禦座上的人,心中不免都犯起了嘀咕。

——這真是曾經那個年紀輕輕受人宰割的小皇帝?

此時龍椅上的人,正是他們往後數年他們都要誓死效忠的君主!

一系列聖旨宣讀完畢,龍彥昭看着跪拜在下面的滿朝文武,視線在他們身上一個一個地掃過。

下意識地去尋找那抹紅色的身影。

可是沒有。

年輕的天子突然心上一痛,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衆位愛卿還有什麽事嗎?”他問。

“啓禀皇上,臣以為顧大人……”戶部尚書很明顯有事要奏。

可就在此時,感受到一道鋒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便忙改口道:“臣是說顧大人……不,是向陽侯……既為萬戶侯,又位列三公……這恐怕不妥……”

“如何不妥?”九五之尊目光如刀。

他表情變得有些邪魅,甚至輕笑了一聲。

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上,語氣依舊輕飄飄,卻令下方上奏之人驟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因……因我朝從未有如此先例,是以臣特此上奏,請示陛下……”

“沒有先例,那朕便破了這個例。”皇上的表情又變得嚴肅。

不知是不是與那雙赤紅猶如滴血的眼眸有關,今日的皇上感覺上是裹了一身的煞氣。

“顧源進濫用職權坑害百姓,藐視君威國法!若是沒有顧大人,誰來幫朕重振這個超綱?顧大人為朕受了那麽多委屈,承受了你們那麽多人的議論,三年,整整三年,那時候你們又在做什麽呢?”

皇上這樣一說,那些起初都在觀望、甚至還隐隐幫助攝政王打壓皇上的大臣都再不敢出聲。

是啊……他們曾經可也是視皇上于不顧,若真要計較起來……

剛剛那一連串被抄家的名單上面,也未必就不會有他們。

而當初觀望之人還不只一個半個,除了右丞相、燕王以及廣平王這幾位外,其餘的重臣諸侯都未有一人替皇上發聲過,若聖上真要追究……

禦座上的九五之尊又說:“這次的事情已經過去,沒追究的,朕永遠不會再追究。朕亦理解列位的苦衷。但從今以後諸位也該擺明自己的位置,以造福天下萬民為己任。該賞的,朕也一樣賞。該罰的,朕也絕不姑息!”

“臣謹遵聖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臣聞言皆跪拜在地,皆沒有任何異議。

然而,面對滿朝文武百官的跪拜,分明剛剛除掉了一個幹擾朝政的攝政王,可皇上的面上卻不見絲毫開心之意。

以至于一個早朝過去,衆臣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下朝後,各方黨羽更是湊在了一起,更是直接揣摩起了聖意。

“原本以為那鎮南王來了,皇上會在朝中提及援助他奪位之事,未曾想到卻只字未提。”

“反而是顧大人的事……陛下看上去卻是極為上心。”

“看出來了,皇上不欲計較以前的事,條件便是不許反對這個向陽侯……啧啧,原以為那小顧大人會成為後宮之主,沒想到……卻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噓,大人慎言,依卑職所見,照皇上今日言語中的袒護之意,向陽侯已不是咱們能夠置喙的了。”

“你說的極是,老夫日後是該慎言。”

“只是那向陽侯今日都未曾上朝未曾領旨,這的确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其後兩日,顧大人都再沒上過朝。

皇上的面色也跟着一日差過一日,脾氣亦是越來越火爆。

從前倒未見過皇上脾氣這般差的時候,或許那時候有顧大人在身邊,對方如水般的氣質可以叫人寧靜。

現在顧大人不在了,便少了一個能夠勸住皇上的人……

禦書房內,龍彥昭用力捏了捏自己酸痛的鼻梁。

洪公公在旁邊試圖說:“陛下,您已經三天沒怎麽進食了,要不先吃點東西?”

龍彥昭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不吃東西哪兒行呢……”洪公公急了,幾乎帶着哭腔:“要不您睡一會兒也行……你這都三天未合眼了。”

皇上以前雖然勤勉,但卻也十分愛惜身體。

現如今顧大人不在宮中,後宮的太後……待皇上又向來不親厚,也不說過來勸一勸。

他們做下人的就很是為難了!

皇上年紀輕輕,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洪公公繼續喚道:“皇上……”

“閉嘴。”

将最後一本奏章批複完畢,龍彥昭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桌面,不禁挑眉:“這就沒了?”

“啊?什麽?”洪公公沒懂。

“各地各處每日送進京城的奏折。”龍彥昭又揉了揉自己的天陽穴,強忍着暴躁,“怎麽最近就這麽點兒?”

洪公公:“……”

各地各處送來的奏折其實還真不少。

至少沒有比往日少。

但再多也架不住皇上您這般廢寝忘食地處理啊!

洪公公不敢說話。

“罷了。”龍彥昭重新張開眼,眼底血紅色更甚,“宣楊丞相過來見朕,朕有事要跟他商議。”

“呃陛下……”洪公公有些為難道:“現在還未到寅時,丞相大人估計還在睡覺未醒……”

“又到寅時了?”

龍彥昭站起來走了一圈。

“是。”洪公公墜在他後面:“要不陛下您先睡一會兒?過會兒奴才來叫你。”

“不必了。”龍彥昭直截了當地說。

他又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兩圈。

……一閑下來便不禁覺得這屋裏礙眼,各種擺設都礙眼極了,看了讓人心煩。

但若真要讓人換掉,他卻又會覺得更煩更惱。

可就是這裏……比起寝殿來……

也好了很多。

腦中不經意間,便閃過一張俊秀的容顏。

龍彥昭暴躁地猛搖頭。

他直接走出書房,去禦花園裏踱步。

在裏面繞了整整一圈後,龍彥昭還是沒憋住,大聲喊了一聲:“影二!”

即使是除掉了顧源進,影子們的身份對于外人來說也依舊是個謎。

一身黑衣蒙着頭臉的影二落在皇上身後面,無聲無息。

龍彥昭負手而立。

他喉頭顫了幾顫,努力抑制着心中湧起的酸澀感,問:“顧……他怎麽樣了。”

影二自然知道皇上所指的他是誰。

皇上雖說不必回禀了,也整整過去三天都沒有問過,可值班的影衛誰都能看出來,皇上心裏在惦記着什麽。

“啓禀陛下,向陽侯現在在距離京城兩百裏外的伏虎山。”

“……”

縱然不是寶馬,普通馬匹日行二百裏也不是問題。

顧景願離開三天,還在京城二百裏外……

像黑夜裏驟然生出的火團,龍彥昭突然便被點燃了希望。

心情都跟着明亮了好些。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麽,臉色再度暗沉下去。

皇上狐疑問道:“他在那裏做什麽……停留多久了?”

“已停留兩日。”影二一五一十地回答:“顧大人在那裏似乎有位朋友,二人目前都在同行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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