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書畫

城東橫街乃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繁華之處,街道寬廣,旁邊擺着小攤商販,其間又穿梭着老爺小姐們,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只看着遠處悠悠揚踏來了一批通體黑色的馬兒,馬背上穿着白色勁裝的男子躍身下馬,将馬缰交予小厮後便走進了街中。

熙寧近來心情好,見了什麽都覺得順眼,她從不拘小節,見到路邊有個賣香糖果子的便去稱了兩三錢的過來叼在嘴邊舔食。

她正尋看着可有稱心的玩意,卻看到了遠處一群人聚在一起,似乎是出了什麽事情一般,熙寧湊近去看,那正是一個書畫的小攤,攤邊站着的是個白面皮的書生。

只見聚在外面的一人拎着一副畫對那書生說道:“我瞧你是個讀書人,以為你不會作假,原是我知人知面不知心!”

熙寧倒是不懂書畫鑒僞,遠遠看着那軸裱上的字寫得有蒼勁有力,覺得好生相似,卻又在腦袋中找不見什麽記憶。

這時那書生便輕笑兩聲,說道:“小生有志行遍名山大川,世人皆知松竹館人隐居在終南山,這幅書畫正是他贈與小生的,小生将其視若珍寶,若不是家中有難怎會将此出賣,原看你是個誠信求取的我便買與你,當時你也請了人來鑒別過,如今要歸還,我怎知你有沒有貍貓換太子?”

這書生說得有頭有尾,形容又清秀,話語間又沒有什麽毛病,話音剛落,聚在那處的人便開始對着說話的那位開始指指點點。

說話的那位相比于書生而言形貌上就輸了一籌,如今被這樣對待更是氣急攻心,說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話,這在有心人看來便更是漏處,抓住了這點對那漢子批駁起來。

熙寧本想看個熱鬧,卻不知道這熱鬧是因自己而起,熙寧往前湊了湊,看清楚了那軸裱上詩句,終于知道了這不對勁的地方。

這字确實跟自己的相似,可自己什麽時候寫了這樣一幅字出來?當初年幼只是信筆塗鴉幾句又胡謅了個字號上去,倒未想到竟有這麽多人吹捧這些個字。

只看那漢子氣得發抖,那書生好不得意的樣子,熙寧壓低了自己的聲線,問那漢子:“你可作保,你未換過這書畫?”

那漢子回應道:“天地良心,我未換過!”

“那你又是從何處得知這乃是贗品的?”

那漢子說道:“松竹館人真跡流傳少,乃是有價無市,我得了這畫之後便覺得事有蹊跷,再去尋了幾個評鑒先生來,總是說僞多過說真的。”

那書生聽到漢子這樣說,又看見面前的這位衣着華貴的男子似乎是要為那漢子說話,說道:“你們何必在這兒一個□□|臉一個唱白臉,今兒把話說明白了,這字便就是松竹館人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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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一手抓住書生,說道:“你既然說這字乃是他贈你的,想必你也是與他見過面的,可告訴我他身長幾許,形貌如何?”

“自然是松鶴風骨,形貌昳麗。”

熙寧皺了皺眉頭輕啧一聲,看向那書生的眼神中帶了些不屑。

突地在人群中開出一條小道,熙寧轉身去看,發現是宋衍。

“宋大人來了,這畫的真僞該定了。”

宋衍先是看了一眼熙寧,雖未行禮,話中卻是謙意:“依衍看來,這當為贗品。”

熙寧挑了挑眉,将至于手中的軸裱遞與宋衍,說道:“何出此言?”

“松竹館人揮墨之時并不拘于行法,恣性而為,而且第一筆會相較于其他筆畫更重些,筆畫流暢,多飛白。而臨摹者卻未注意到這些,依我只見,此字仍有收藏的價值。”

熙寧喬裝成男子時多會施妝好叫他人不好辨認出自己,可她早先前便以這種形象與他相見過,想必他這是認出了自己。

熙寧倒是不驚奇這個,只是想知道宋衍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書寫筆法的,這些可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敢問宋大人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自然是因為欽慕,多加研究過,所以才知曉這些。”

那漢子聽聞之後說着就要報官,熙寧也就不再管此時,讓他們自行決斷。

熙寧無心知道宋衍怎會來此處,只笑着問道:“宋大人方才說的可是真的?您當真是欽慕這松竹館人?”

宋衍一雙眼睛中好似含了冷泉,可又看了熙寧那張笑盈盈的臉,終究是不再淡淡應答,只說:“禀告殿下,微臣一直覺得字若其人,雖未見過真跡主人,衍卻向往之。”

宋衍只覺得自己并未說什麽出格的話,卻看見熙寧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急忙垂了頭不去看她,說罷又屈身告了辭。

公主府書房內。

清商立在桌子邊上磨墨,只看着自家公主一回來便一頭紮進了書房裏,擰起毛筆抖了抖紙便開始寫起大字。

熙寧捧着那字左看右看,從未覺得自己的字如此順眼過,呼氣将墨吹幹後便交給清商讓她帶去将這些都好好的裝裱起來。

只看着熙寧這般快活的模樣,清商也不去拂她興致,只順從着主子的意思來,心裏卻疑惑。

到了傍晚的時候,清商才知道公主寫這些東西是作何功用的。

熙寧牽着公主府內養着的狗,順道兒就遛到了宋衍的宅邸,後頭跟着幾個小厮捧着軸裱。

宋老夫人正在院裏乘涼,聽見門口有聲響便問道:“且是趙姑娘來了?”

“是我呢,我來找您說會子話。”

沒一會兒,那木制的大門便打開了,老夫人看着熙寧身後跟着的小厮,又看到那些人手上捧的物件,面露難色,說道:“你只過來老身便已經很是高興了,怎得又帶這些東西過來?”

“今日新得了些墨寶,想帶過來與您一同看看。”

宋老夫人笑着說道:“老身老眼昏花,又不懂這些,你與我來看且不是自尋無聊?衍兒出去辦事去了,等他回來,叫他與你一同看。”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一陣犬吠聲。

熙寧站起身來說道:“想必是我帶來的寵物見了生人了,我去安撫一下便好。“

熙寧将愛犬拴在了門口,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叫起來,熙寧蹲下揉了揉将軍的腦袋,笑着哄道:“怎麽這樣不乖?”

那狗通人性,将兩只爪子扒拉在熙寧的身上,嗚嗚的叫起來。

熙寧正準備站起進屋,卻發現遠處站了個熟悉的身影,才與他上午見過。

“臣宋衍參見公主殿下。”

熙寧走到了宋衍的身邊,擡着頭去看他的眼睛,問道:“莫不是因為本宮在此宋大人便不願意歸家了?”

此時餘晖将雲彩燒紅,将兩個人的臉面也燒的通紅。

宋衍說道:“并未。”

熙寧饒有趣味地看着宋衍,問道:“那您為何不願走動一步?”

宋衍不答。

只聽見将軍忽然吠了一聲,熙寧正要回頭制止,卻宋衍整個人都向後退了一步,再去看他臉面,額上已經冒了汗,唇被抿成了一條直線。

這樣兒倒是惹了熙寧興趣,可她心思竟然這樣與衆不同,竟然回去将将軍抱在了懷裏重新接近了宋衍。

宋衍見狀便想離開,可卻不願意露怯,只站在原地,不去看熙寧。

熙寧難掩笑容,偏偏還想印證自己的猜想,将懷裏的狗湊近了宋衍,宋衍怎忍得,身子稍稍後仰,說道:“公主來此有何貴幹?”

“宋大人公務繁忙,而本宮與令慈投緣,用過晚膳後便想着過來說說話罷了。”熙寧輕輕撫摸着喚作将軍的小狗的腦袋,對着将軍說道:“将軍也很喜歡這裏,是嗎?”

那懷裏的小狗通人性,聽到熙寧這樣說激動地叫了兩聲,甚至是要脫離了熙寧的懷抱向宋衍撲去,得虧地熙寧捉住了那小狗,才不至于讓那狗飛出去。

宋衍雖是逃過一劫,卻未想到熙寧竟然更加貼近了自己。

宋衍看着那狗,又看着熙寧臉上露出的洋洋笑意,有些生氣,平穩了語氣說道:“請公主不要這樣。”

“你叫本宮不要哪樣?”

宋衍見熙寧與他裝瘋賣傻,端正了神色,說道:“恕臣愚鈍,不能參透殿下所思,尤恐臣之所舉不符殿下心意,還請殿下告知臣下。”

熙寧瞧着宋衍眉間皺起,玩笑似的說道:“本宮心願有一,便是希望大人您能多展眉笑起,不過若是能對着本宮笑因着本宮笑那便是最好的。”

眼看着宋衍退後幾步,似乎是準備好了說辭,熙寧聳聳肩膀,搶了宋衍準備說的話,裝模作樣地說道:“殿下,這于禮不合?”

宋衍的話被熙寧搶走,面上有些挂不住,說道:“殿下知曉便好。”

也正是此時,熙寧點到為止,抱起愛犬走回了宋府,對着老夫人說道:“家中突然發生些事,寧兒便先告衍了,多來叨擾總是不便,還望老夫人饒恕。”

“姑娘這是說得什麽話,你能來,老身高興都來不及呢!”說罷,老夫人看見了差了小厮去送熙寧。

等到再也看不見公主一行人的身影之後,宋衍便回了府中。

才踏進了門,自己母親便迎了上來,問自己回來的時候可與趙姑娘相遇。

宋衍不知道該如何打消了母親的心思,只說道:“也許是走的路徑不同吧,兒子并未與她相遇。”

老夫人臉上滿是遺憾,說道:“方才她前腳離開,你後腳便回來,遇不上怕是老天作怪了,她方才來送來了寫書畫,為娘都給你送去書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趙大人的意思,改日你該去拜會。”

宋衍應下之後送母親回房歇息,自己進書房之後,便看見了滿屋子的字卷擺在自己的桌案上。

本想先做其他事再打開看看,誰知道卻一不小心将卷軸推開,露出了幾個字來,登時心下一驚,将所有的軸裱都打開,一時愣在了原地。

筆力蒼勁,字形飄逸,實是精品。

宋衍将卷軸展開鋪在桌上細細品鑒。

到頭來才發現袖口上不小心被墨染黑一塊,用手一摸才覺得濕潤,像是新墨。

且是她親自去尋了真人嗎。

自這樣想來,宋衍覺得心頭有些堵塞,又分辨不清楚原因,方才蓄着的氣倒是全沒了。

鬼使神差的,宋衍走到了更衣處,對着鏡子扯了扯嘴角,又像是突然驚醒一般丢下“胡鬧”二字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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