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投壺

“求官老爺為我們做主哇!”

忽然之間,一群拿着黑布包裹着頭的百姓沖開了警戒線,跪在了宋衍的馬下。這事故來的太突然,宋衍一時沒有防備,只能趕快分出一手來拉住馬缰,惹得那馬嘶叫了幾聲。

探頭看着的不僅是有那些個百姓,既然是行進的隊伍突然停下,自然會引起主子們的疑惑。宋衍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這群沖進隊伍裏的人,周身似乎都被凝上了冰霜。

“官老爺……官老爺我們是從秦州……”其中有一位年紀輕壯的人想去抱住宋衍的腿,還未有較大的動作便被反應過來的士兵押到了一邊,嘴裏塞上了布包,隐沒在了人群裏。

只有臨近的百姓們才聽到了,那一貫不惹凡事好似天神下凡的宋相說了話,惜字如金的“收監待查”四個字。

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這都是大罪,膽敢擋着皇家的路,又是有多少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宋衍繼續行走,隊伍也恢複了行進的狀态。

熙寧一只手掀開步辇外的珠簾,另一只手又将自己金冠上垂下來的流蘇挽起,又将那本就長的脖子再伸長了好些,活脫脫的一只猴兒,半天也不能見她消停一會兒。

“公主,要走了,公主快進去吧。”清商悄悄地提醒了自家公主一句,熙寧也只好不情不願地縮回了鳳辇中。

本參拜祭祀花不了多長時間,就是這般走走停停的游|行耗去了多半的時間,如今已經走到了玄武街盡頭,很快便到了城郊地界。禁衛們将整座山都包圍起來。

皇帝與宮中女眷還有百官大臣們為了彰顯這般的誠意,乃是下了轎子,一步一步的爬上山去,還好是這日頭不怎樣毒,山徑間又有僧人引路迎接送上涼茶解暑,這樣一群人才到了感念寺外。

主持是個白胡子的老頭,主動向前去給皇室衆人行了禮,這又才帶着這麽一大群人去到了正殿之中。

那主持說了什麽熙寧全然不清楚,她原本就不信這些,只聽到一句“阿彌陀佛”之後便站直了身子,曉得要一同參拜了。衆人按照着尊卑排序依次參拜着佛祖,一個個嘴裏是念念有詞。

輪到熙寧了,她卻也照貓畫虎有模有樣的在嘴裏哼唧了幾句阿彌陀佛,想着國泰民安、河清海晏這類的祝願應當不再缺她一份,保家衛國又是佛主難以保佑的,于是乎只揣了女孩子的心思,許了個心心相印的願望。

饒是熙寧從不涉足這些個東西都知道,這個願望應當是對着月老許的,卻又想到既然都是天上的神仙,無事也該去串串門,這末,佛祖慈悲為懷也該看看她熙寧的薄面替她傳了話。

熙寧許過願之後,便跪在了蒲團上磕了頭,在清商的攙扶下走到了皇室的隊伍裏。熙寧身邊站的是瀾貴人,年歲倒是與她差不多大。她無事可幹便有意要逗這位皇侄女玩,便湊到了瀾貴人的耳邊不曉得說了些什麽,只說的那樣臉皮薄的娘娘臉紅了半晌,小聲嗔怪這位沒個正形的大長公主。

薛太後是恨不得将熙寧的嘴撕爛了去,一把拉過了瀾貴人,又動手去摸了摸貴人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自讓熙寧一個人去尋樂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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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倒是宋衍的一颦一笑舉手投足都印在了熙寧的腦殼裏了一般,她只是無意地撩了眼皮,也未曾想剛好已經輪到了宋衍去參拜佛祖,只看他邁着步子走到了佛像下方,此時正巧從門那邊投射進來了金色的光線落在他衣角邊上。

閉上眼睛後,那睫毛有些顫顫,活像扇着翅的蝴蝶,纖弱流轉。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熙寧閉着眼睛将這句話在心裏默念了好些遍,卻發現閉上眼睛後兩眼是空,睜開雙眼後兩眼還是空。她倒是曉得這心上人信佛的,可這般清冷寡欲的,可別真是個和尚。

想到這處,熙寧便對着宋衍的方向瞥了一眼,只看着他雖已經站到了人群裏,又好似脫離了人群一般尋了一塊清淨地,閉上眼睛,嘴唇一張一合,要是剃光了頭,再戴上一串佛珠,肯定與山上的和尚難分彼此。

熙寧在心裏先是幻想了這般的畫面,若宋衍真是和尚,自已便天天跑上山去,天天纏着這位小師傅讨他的茶水喝,然後對他說,“這位師傅法相莊嚴……”。

熙寧做夢事頭等一的厲害,不知不覺間都已經想到自己如何将這位小師傅騙下山去了。好不容易被清商拉了袖子還讓人回過了神。

清商說道:“公主,咱們要不要跟着太後還有娘娘們去禪心院去。”

“去那做什麽?”

“回禀公主,抄佛經……”清商說完這句話後看了熙寧一眼,果不其然地被拒絕了。

熙寧可沒有這樣靜心的本事,便在這山頭上逛了起來。

這次黃河水患來得突然,攪得朝堂上面是烏煙瘴氣,又給新皇帝下馬威的老臣,又有替皇上說話的新臣,不知道這兩邊怎樣鬧得這樣水火不容了。

清商看公主面上有些憂愁,于是說道:“公主,一定會沒事的,皇上是真龍天子,佛祖會保佑我大齊的。”

“秦州是本宮的封地,朝廷雖是派了人過去治水,我倒總是有些擔心。”

“公主何須操勞此時。”清商咬了咬唇,說道:“封地的百姓都很愛戴您的,瞧着王都裏大家雖然是有些怕您,卻是打心眼裏也是喜歡您的。”

熙寧不再說話,只扶着沉香木的欄杆俯瞰着這山間翠微,此地一片祥和寧靜,時有飛鳥掠過,偶有鳥鳴,又有蟬鳴蛙叫之聲,生生不息,物物相依。

倏然,有雙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熙寧何須要猜,那滿手的繭子又這般無聊的人不是趙臨川又是誰,熙寧笑罵一句,腿一屈起就要踢人。

“我好心來找您玩,長公主您卻恩将仇報。”

趙臨川翻身從熙寧的肩膀上翻過,堪堪翻到了欄杆外,熙寧自然心下一驚急忙要拉,又瞧見趙臨川一手抓住了欄杆,挺了腰,一屁股坐到了欄杆上,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說道:“參見大長公主。”

“我未看見你有半點尊敬的語氣在。”熙寧先是打趣,複而又問道:“你們不是和侄侄一同去祭祀先祖,求靈庇佑了麽?”

“這花得多長時間?大家早就散了呢,只留下了幾個人跟着皇上去和方丈大人論道去了。”趙臨川彈了彈頭上的金冠,繼續說道:“知道你無聊,跑了好久才尋到你的。”

見着熙寧像是有問題要問,趙臨川又說:“是,您猜的沒錯,您家的宋大人必定是不和本侯一般見着機會就跑的人,至今還陪着皇帝呢。”

“什麽叫……本宮家的宋大人。”趙臨川難得見熙寧憋紅了臉,又露出一直有的憨笑出來,端的是不勝嬌羞的樣子,錘來自己胸口的粉拳卻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熙寧打過趙臨川一回後還覺得不夠過瘾,又繼續說道:“休要胡說,若是叫人家聽到了……不得了的。”

趙臨川活了這樣大的年歲,第一次見到熙寧這般模樣,只喉頭窒了窒,卻是神色暗暗,說道:“咱們來投壺解悶子可好?”

“何處有箭,何處有壺?”

趙臨川指向這高臺下方的一汪淺淺的積水,說道:“以木枝做劍,以水池做壺,三局兩勝,敗者送予勝者墨寶可好?”

熙寧前時不慎将墨寶傳出鬧出松竹館人的名聲,而趙臨川可是專門學過,兩者撇捺之間豪氣十足,虧得是沙場帶來的脾性,字如其人不過如此。

熙寧與趙臨川兩人都欠下彼此好些東西,書畫物件卻總是不了了之,只當作是個随意的賭注,兩人箭術旗鼓相當,勝負難定,權做玩樂也不是不無趣味。

熙寧對着趙臨川挑了挑眉,說道:“承讓?”

緊接着便接過了趙尋遞過來的樹枝,那樹枝大多都是些枯木,有些輕,再加上時不時有微風拂過,想瞄準了那小池倒還是有些難度的。

趁着趙臨川瞄準的當口兒熙寧也在心裏默默計劃着力道,眼瞧着趙臨川那木枝只扔到了小池的周圍,熙寧掩着嘴笑了笑,便搶了步子到了趙臨川先前站過的地方去,可惜馬有失蹄,人也有失手的時候,熙寧的樹枝偏生落在了趙臨川的不遠處。

趙臨川仔細看了下,未看到周邊有其他人,只說:“我看公主方才那般模樣,以為是好大的能耐。”

熙寧曉得趙臨川平日說話便是陰陽怪氣的樣子,只恨恨說道:“那便只算做平手,再來一局。”

本是游戲,此刻卻一定要論個輸贏才行了。

“風有些大,那木條過輕,只尋個重物與他一同擲下去才好。”見着熙寧沒有異議,趙臨川便拆下了腰間的一枚玉佩與那樹枝一同丢了出去,只看見那池濺了水花,接着有木條浮在了面上。

熙寧身上未帶玉佩,倒是頭上插了不少簪子,只随意抽了一支出來與樹枝綁在一起。

誰知道最後只看到了樹枝浮在了水面上,卻瞧不見濺起的水花,熙寧探了身子出去看,卻又立馬縮了回來。

光是縮了回來也還不打緊,卻還跟個受了委屈的小貓一般将自己蜷起來蹲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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