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蟬鳴
入了夏,便濕潤了許多,下了幾場急雨。
這本然是好事,卻未曾想到一下便是不可收拾的樣子,鬧得黃河那處起了水患,雖是派去了人去治水去,似乎也不得成效。
此時卻有人拿着這事大做文章,硬說是皇帝決斷有失偏頗,至于這偏頗在何處自然有心人會知曉。
皇帝仁孝,每日都會去長福宮內向太後請安,卻是有些日子沒去了。倒是政務繁忙,分明連後宮也未來過幾次,卻傳言出太後與皇帝不和的事來,未開早朝,便來了許多折子要皇帝注意去向太後多些請安,聆聽教誨。
皇帝幾日之前便不再讓太監們進殿去伺候,貴人娘娘也都一概不見,至多叫人送餐飯進去,也只要人停在屏風外。
這樣已經幾日,皇帝從小身體便不好,只怕是這樣下去要出事的。開始聖诏擺在這兒,他們這些人斷然是不敢沖進去的。從小跟在皇帝身邊的小順子近日裏也摸不清楚皇帝的脾氣了,只能小心伺候着。
“宣右相入書房。”
晴天一大早,小順子送茶進去的時候,便聽見屏風內傳來了皇帝的聲音。他可不敢耽誤,急忙出了書房拿了宮牌派人去請宋大人入宮來。
如今春暖入夏時分,宮裏卻已經響起了蟬鳴,這兒響一聲,那兒響一片,鬧得人心慌。小順子在書房外踱步,腦仁兒有些疼,眼皮子也跳個不停。便對着站在一邊的小宮人罵道:“你們這群人莫是未長腦子,灑家未吩咐,便不知道去打蟬了?”
順公公此話一出,大家紛紛去尋了長杆一群一群的去打蟬了。小順子探頭探了半天,便去偏殿裏沏茶晾着,只等着皇帝宣茶。
天中央嵌着顆大火球,待到那火球稍微落下些的時候,新上任的丞相大人終是從南書房裏走了出來,雖身形還是挺直,卻看見臉上浮現着些疲态。
小順子急忙迎上去,行了禮,問道:“宋大人,皇上可有吩咐?”
“未曾有。”這幾日雖不上朝,然宋衍有早起的習慣,一早便已經起來,正吃着早點,便被傳入了宮,也就再來不及慢條斯理地吃,快馬加鞭來了書房。幾個時辰過去了,是有些餓了,好巧不巧肚子叫了一聲。
“宋大人可需吃些點心,壓壓肚子?”
“不用了,衍謝過順公公了。”宋衍雖是出了醜,面上卻沒有什麽別的神态,說罷要離開。小順子見狀也就不再留人,邁着步子恭送宋衍出宮。
這方一回來便看見皇帝一個人站在了書房外面撥弄着手腕上的念珠,小順子大驚,急忙跑過去跪在了皇帝腳邊,謝罪道:“求皇上恕罪,饒了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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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裕慈閉着眼睛說着,突然又睜開了眼睛,說道:“朕去長福宮。”
小順子聽到皇帝這樣說,便感覺扯着嗓子叫了一聲:“擺駕長福宮!”
好不容易宮人們擡了龍辇過來了,又見得皇帝改了主意,說要走過去。小順子不得要領,只能又遣退了那些人,亦步亦趨跟在皇帝身後走。
長福宮離養心殿可是有些距離的,如今又添了些溫度。連輕風都帶着暖意,若是親力走上幾步都難免發汗,小順子跟在皇帝身後走着,卻在偷偷打量着皇帝的身形,這幾日下來皇帝可是又瘦了些,沒人伺候着怎麽得了。
才方走到長福宮外,隔着宮牆便已聽見從殿內傳來了笑聲。長福宮地兒僻靜,太後也不喜鬧,這般喜慶怕是是長公主來了。小順子方要宣駕到,又被皇帝給制止住了,只兀自走進了開着的宮門,走了進去。
宮女們見着皇帝不聲不響地就來了,一個個跪下行了禮,又聽從皇帝的命令不敢發聲。裕慈悄悄走進了宮殿裏便看見了個紅裝的女子正在投壺玩,投的一叫一個準。
“清商,你去問問順公公,如今侄侄可是願意見人了?”
裕慈正準備退出去,卻又聽到有個人說道:“皇帝勤于政事乃是大齊之福,不見人也是摒除了雜念好生批閱奏折,今兒上午哀家才遣人去問過,現在便不用去了。”說罷又添上一句:“你倒是寵你這皇侄。”
“皇兄寵媛媛,那媛媛便寵侄侄。”說罷,熙寧又抽了個把子瞄準了那銅壺,即将投進去,果不其然又是個準頭,又說:“清商,別磨蹭了,快些去。”
清商一走出殿門便看見了皇上,直接跪了下來。熙寧聽不見了腳步聲便探頭去看,又喚了幾聲清商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于是要站起身來自己去看。
這時裕慈便不再隐在宮外,而是走進了殿內,說道:“朕在牆外便聽見了這笑聲,疑惑着是誰來了,原來是姑姑。”
熙寧見了皇上,急忙行了個禮,禮未畢便被皇帝扶起來了,兩人歲數相差不至三歲,皇帝便已經個頭蹿過了熙寧。裕慈走上前去先對着端坐在正位上的太後行過禮,随後便坐到了太後的身邊去。
薛太後笑着摸了摸皇帝的手,又蹙眉說道:“皇上手怎會這樣涼?”
“倒是你們這群奴才只想着自己衣食冷暖,卻把皇上糊弄嗎?”
聽到太後這樣質問,小順子急忙跪在了地上,以頭搶地,連連磕了好幾個頭,說道:“奴才該死。”
“朕從小身子便不好,皇祖母何必怪他們。”裕慈笑了笑,又眨巴眨巴了眼睛,說道:“朕今日裏閉關苦讀倒是參透了好些治國的道理。”
“那便是極好的。”薛太後聽到皇帝這樣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說道:“勤學固然是好,卻也記得要好好飲食好好休息,這次可不是叫平陽擔心這樣久?”
“是朕之過,反叫皇祖母與皇姑母擔心了。”
“無事,明君莅國,乃是大齊百姓之福。”薛太後拍了拍皇帝的手,說道:“此次黃河水患,皇帝您怎樣看?”
“朕來次便是想與皇祖母您商量,想着擇下個好日子去西郊祭拜佛祖,好叫上天明白朕的決心,叫佛祖保佑我大齊盛世安定。”
“難為皇帝這樣有心。”太皇太後看着皇帝的臉,笑着說:“皇帝像極了先皇,卻比先皇曉得些進退的。”
“是。”
薛太後扶了扶額角,說道:“哀家有些乏了,梅霜去送皇帝和平陽離開吧。“又像是戲谑說了句,“說什麽千歲,卻是老的不成樣子了。”
“母後怎會老?若換了衣服,別人只當我與母後是姊妹兩人!”熙寧搶在皇帝先前先駁了太後這番話,接着又對着皇帝說道:“侄侄是否這樣覺得?”
“且是胡鬧!”薛太後語氣不好,面上卻帶着笑,“這樣大了還口無遮攔,莫帶壞了皇上。”
再說下幾番,薛太後倒是真的睜不開眼皮子了,真真是要趕兩位出宮去。
熙寧走在皇帝身後,看起來是乖得很,這叫裕慈反倒是不适應了,只停了步子問熙寧:“皇姑母,現在可是将八音盒丢在了皇祖母宮裏嗎?”
那八音盒的故事還要追溯的久遠一些,那時候熙寧還住在宮裏,趙臨川又不能時刻陪着她玩,熙寧又耐不住寂寞只時時刻刻往東宮去找自己的侄侄玩。
又碰巧有一日裏睡覺時提了被子凍傷了喉嚨,第二天裏便再說不出話來。裕慈便問他姑姑怎麽了,熙寧覺得自己比裕慈大些,不該叫他笑話自己,便只說自己說話靠的是八音盒,這次忘記将八音盒帶在身上了,所以才不說話的。
熙寧聽見皇帝這樣調侃自己,還擰出這樣久遠的事件來,只哼了哼說道:“母後且不要本宮和侄侄說話,怕是帶壞了侄侄呢。”
皇帝聽見大長公主這樣說,可真是一下摸不着腦袋,龍顏大展,扶在宮牆上笑了好久。
倒是皇帝與大長公主情誼好,平日裏也只準大長公主依着原來的叫法還叫皇帝叫侄侄。
“侄侄做什麽要笑。”熙寧挑了挑眉,卻一下自己也未忍住,一同笑了起來。
才挑了個黃道吉日,緊緊趕着将參拜佛祖的儀式給辦好了,選的是在郊外感念寺中,那日王都是好不熱鬧,成群結隊的守在了街邊,只等着能目睹着龍顏。
游|行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前行着,隊伍的正前方是宋衍,他身穿着滾金暗紋紅袍,身騎白馬,作為丞相在前護送開道。
“瞧着宋大人真是青年才俊,我大齊史上且出過這樣出彩的男兒?”酒肆的窗邊也湊了人,搶不上街邊的好地方便只能在這遠遠的看着。
“聽說還未婚配呢。”
“不是說和咱們平陽公主是你情我願,早已經是……”
聽到這裏,大家紛紛笑做了一團,又有人說,“看着小侯爺走在公主身邊呢!”
衆人的目光也就直唰唰定道了趙臨川的身上去,若說趙小侯爺也是美男一個,只是與宋大人不是相同的美,要戲論,怕是是一位是端的是清水芙蓉,一位卻是絕豔牡丹。
宋衍走過之後便是幾車步辇,再就是朝中的文武百官。
熙寧與宋衍的距離只像是隔了好遠,中間還有人山人海,每每想尋得人的身影卻是沒有法子,又無計可施,只能坐在步辇裏自己和自己生悶氣。此時又有趙臨川拉了馬匹走到了熙寧身邊,這才叫人提起了興趣。
熙寧說道:“可算是願意出府了?”
趙臨川氣不打一處來,說道:“虧您還記得本侯,本侯還以為您早将本侯忘記了呢。”
熙寧細想着,自己确實是許久未和趙臨川說過話了,一時心虛,說道:“我怎會這樣豐神俊朗、文武雙全的宣平侯!”
趙臨川也只是看見熙寧探頭探腦的,于是便走到了熙寧身邊。原本莊嚴肅穆的氛圍都被熙寧這樣幾句話給說沒了。
趙臨川偏頭,對着熙寧說道:“宋子仁倒是出盡了風頭,怕是門檻要被踏破了呢。”
趙臨川本想說這話氣氣熙寧,卻未想到隊伍突然停了。
熙寧這末才大膽的掀開了珠簾去看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