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牽扯

深夜。

地牢之外。

“殿下來此, 爾等還不迎接。”說話的是清商。

熙寧站在清商邊上,臉色蒼白。

“還請殿下諒解,此處關押的乃是罪大惡極之人, 除非殿下有皇上旨意方可進入。”

清商看着那不知變通的兵,心下急, “你!”

熙寧隔着重重的身影向地牢裏望去,死氣沉沉的沒有希望, 終究對着看守的士兵說道:“麻煩你了。清商咱們走吧。”

清商偏頭看到的是熙寧紅了的眼眶,她的殿下這幾日從未睡好過覺,清商攙扶着熙寧, 問道:“公主, 咱們回府去嗎?”

“不。”熙寧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說道:“去找宋衍。”

清商低頭,也不知道兩位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熙寧許久未能提起宋大人名字, 許是傷心難過, 忘卻了那檔子事。

明王是先皇庶弟大長公主庶兄,德妃娘娘去的早,早早送至當時的皇後宮中撫養,與熙寧一同長大, 關系這般親厚。

熙寧不敢去求皇上恩典, 只怕再給乾敏招來禍患, 如今倒像是孤立無援,只能去探宋衍口風,希望他能勸說皇上,讓他饒過明王一命。

說還喜歡着,心裏卻已經埋藏下了一個種子。

熙寧深呼吸幾下之後終于敲響了宋府的大門, 來開門的是白霖。

白霖一看來者是公主,急忙跪下行禮,卻滿眼警惕,用身體擋住門縫,“殿下您請回罷,大人已經睡下了。”

不知道為什麽,熙寧心下突然有些慶幸,說道:“那待到你家大人醒後,告訴他本宮來過。”

Advertisement

熙寧正準備離去,卻看到了歸來的宋衍,心下一窒,只看他孤身一人,滿身冷冽,是從地牢來。

兩人距離不過六尺,卻像隔了一道天塹。

熙寧終于得了機會進入地牢,充作宋衍的小厮。

才進入,便聽見了地牢中傳來了乾敏的聲音,“給老子拿點酒來,肉可都叫你們打爛了!”

無人應答。

熙寧所看見的,就是一個蜷在幹草堆上的乾敏,昔日翩翩少年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卻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階下囚。

熙寧要動作,卻被宋衍攔住。

宋衍遣退了地牢中所有的看守,端起了桌面上的酒,遞到了乾敏的面前。

乾敏擡頭,撞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輕呵一聲:“無恥小人!”

“有人要見你。”

“我誰也不見。”

乾敏話音剛落,就看見了宋衍走到了随行的小厮身邊。

宋衍說道:“還請殿下抓緊時間,一炷香後,我來接您。”說完之後,宋衍走出牢房,最終還是停在了走廊邊。

熙寧手忙腳亂地将鑰匙尋出松開了牢房的鎖,正當準備解下乾敏叫上的枷鎖的時候卻被人攔住了,“莫拆了,再戴上去的時候我怕我會受不了。”

熙寧沉默,原本知道他會受傷,卻不知道會這樣重,眼淚一滴一滴砸進了手中的酒碗中,蕩氣一陣陣漣漪,“他們不知輕重!”

乾敏手上滿是血污,伸向熙寧臉頰的手停在了半空,說道:“莫哭了,為兄馬上就要解脫了。”

“為什麽!為什麽!我過得很好,我在京城,還有母後!”熙寧問道,“為什麽要反!為什麽啊!就算他再忌憚我,我只是女兒身,我能做什麽!”

乾敏笑笑,低垂了眼睫,說道:“你是父皇最寵愛的小女兒,也是當今皇上的姑母,自然不會有事。”

熙寧心亂如麻,乾敏前後言語矛盾重重,可真相到底如何,她卻不能得知,只能看到乾敏滿是血污的臉,還有他對自己的笑。

他故意敗給自己,要騙的是當今皇上,可是他們中間又到底有什麽糾葛,要牽扯到皇兄,瀾貴人還有自己?

熙寧無法理清其中的關系,就連在一邊竊聽的宋衍也不可得知,明王口中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乾敏話鋒一轉,說道:“今日一別便是天人兩隔,為兄很是思念父皇還有母妃,只是不能在母後身邊盡孝了,你好生去陪陪母後,她這些年過得很寂寞。”

熙寧還要說話,宋衍卻從牆邊閃出身形,說道:“時間到了,殿下随臣出去吧。”

“熙寧,記住,不要為我求情,否則我做的一切都将白費,有些事情你不要去問,不能去問,安心做你的公主,沒有人可以動你。”

“什麽意思?”

熙寧再去問,乾敏卻已經閉上了眼睛,宋衍不斷催促,熙寧無法,只能跟随着宋衍出去,才離開地牢不過多遠,便看見了一駕轎辇停在地牢門口,下來的是明泰帝。

一層一層的謎團包裹着熙寧,到如今竟然不知道該去相信誰才好,乾敏?母後?裕慈?還是宋衍?

熙寧不自覺地退後,想要遠離宋衍,可是到底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求您,救他。”

“殿下,請不要為難臣。”

“流放,庶人,哪一樣都可以,不能讓他死!”

“若要這般痛苦地活着,這與死又有什麽區別。”

熙寧看着宋衍,才發現,不論說生抑死,他永遠冷靜,好似雕刻的木人一半面無表情,也不知他是否有心。

熙寧被吓住了,說道:“本宮……本宮不知道。”

清商被兩個人之間這樣冰冷的氣氛吓到,到底還是走近了熙寧,說道:“公主,回去歇息吧。”

熙寧未再逗留,跟着清商走了。

而宋衍則再回到了牢中,只聽到了一些不分明的話語,這般做了決定——明王需要活着,無論如何都要活着,身子廢了也可以,只要腦子清楚還會說話便好。

熙寧去求過宋衍,也求過太後,兩者全都無法,南書房的大門向她敞開着,她不敢踏足。平叛歸來之後,裕慈又給她添了許多封號,更是将她的封地擴大,百般皇恩。

兩邊都是至親之人,熙寧無法置之度外,便選在一天好生梳妝打扮後來到了養心殿外。

皇上曾有口谕,公主來訪則不必通報阻攔,熙寧很快來到了殿外,皇上身邊的小順子看見了熙寧,急忙叫不好,擋在了熙寧身邊,說道:“奴才參見大長公主殿下,殿下先去偏殿等候,皇上正在接見大臣。”

“誰?”

小順子人頭上的汗已經流到了眼睫上,說道:“公主先随奴才來吧。”

熙寧正要動作,卻聽見殿內傳來一個男聲,清冷如同梅上寒冰,說出來的話也叫熙寧如墜冰窟。

“逆徒舉兵謀反,早有明驗,乃是有辱國威,本當誅殺追随之人,奈何親系大齊百姓,當是逆徒一己之過,罪不容誅,可皇恩浩蕩,臣以為可賜美酒。”

“宋卿所言極是,朕與卿可算作心意相通。”裕慈看着跪在地上的宋衍,笑了笑,說道:“小順子,送大人回府。”

熙寧只覺得手腳被灌了鉛,說道:“順公公,莫說本宮來過。”

她已經求過宋衍一回,便不可能再求。

至少乾敏可以留個全屍,也不必被人輕賤于市。

如此想過,熙寧的心便變成了死水一半,說不出愛來,也再也沒有了恨。

處死乾敏一事由宋衍親自進行,宋衍未向皇帝報告趙臨川行蹤,是故趙臨川逃脫了這些個懲罰,便知熙寧不悅,怕她想不開,只時時刻刻陪伴着熙寧。

瀾妃因為誕下一位皇子已經晉升至貴妃,皇上龍顏大展,宣布大赦天下,置辦燈桌宴會,舉國歡慶,又好似只有公主府那一塊小小的地方蒙着一團烏雲。

宋瀾安與熙寧關系頗好,也知道熙寧不開心,常求了皇上宣她入宮來。

小皇子還未有正式的名字,只因着出生時天上瑞氣團聚于妃子宮外,現今只瑞兒瑞兒的叫着。

熙寧看着躺在搖籃裏熟睡的嬰孩,這般一想自己都是做奶奶的人了,突然發了笑,正準備将這個當作笑話講給瀾貴妃聽,卻發現她一直盯着自己發呆。

熙寧笑着問道:“且讓我來看看你的魂兒飛去哪兒了呢?”一邊說一邊撓上了宋瀾安的腰腹,兩個人笑成了一團。

宋瀾安回了神,說道:“如今外人不在,我倆只做姐妹稱呼,我才大你不過兩三歲,如此年紀生下孩子已經算遲了,可你卻八字未有一撇。”

熙寧聽她這樣說,腦袋第一下還是浮現宋衍的身影,急忙将那思緒擺脫,說道:“還未有這樣的心思罷了,也不必硬是要尋人嫁了,難道身邊沒個人我便活不下去了麽?”

“你!”瀾貴妃打了熙寧手背,說道:“呸呸呸!你莫說這樣子不吉利的話!”

“好,我不說,我不說。”

宋瀾安看着殿內置辦的鏡子,裏面映出來二人的身子,有些怔怔,卻轉過身子來說道:“近日你瘦了許多,皇上給我的一些子補品我哪吃得完,清商,跟着翠兒去拿些來。”

“我拿你的做什麽,又不是沒有。”熙寧笑了笑,說道:“庫裏都快放不下了,也是整天整天從宮裏拉出來好些人參燕窩,吃不完。”

宋瀾安聽到熙寧這樣說,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攀住了熙寧的手,問道:“你可原諒皇上了?”

“我和他本來血濃于水,又哪來什麽怪罪不怪罪原諒不原諒的?”熙寧扯出一個笑容,她到頭來誰也都怨不了,只怕是又失去了另一個親人。

話音剛落,便聽到了庭中走來了兩個小宮女,似乎是沒注意到主子還在裏面,便開始閑聊了。

“我卻是真沒想到,皇上竟然下了聖旨要将徐大人的嫡女許配給宋大人。”

“你是從那兒聽說的?我怎麽不知?”

“昨夜裏皇上不是來了嗎?我偷偷聽見的,你可別和別人說。”

“那咱們公主怎麽辦?”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咱們公主已經對宋大人沒了興趣了呢,當初倒是鬧得誰人不知何人不曉的,再者說宋大人原本就對公主沒有……”

兩個人宮女突然噤聲,只看見教養姑姑站在了面前。

熙寧已經黑了臉,卻還是笑着說道:“繼續說下去,本宮不會罰你們。”

一滴一滴血從熙寧的手心中冒出來,滲進了朱紅的宮服中,看不分明。

作者有話要說:  追妻火葬場!火葬場!我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