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韓铮家,和周言想象中不一樣。周言原以為他住的地方極致奢華,然而這裏雖然很大,但卻是老宅,裝修風格古樸。

韓铮把他安排在二樓的一個房間,那房間的牆壁是淡紫色的,櫥櫃、床、床上用品都是一樣的色調。

讓周言這個一米八的大男人住着,着實有點怪異。

周言問他:“這裏是秦飛飛的房間?”

“不是。”韓铮把浴室的燈打開,“時不時有人住,所以每周都有人打掃,被褥很幹淨,你要什麽東西,這裏都能找到。”

周言沒再問下去,韓铮走後,他洗了個澡、洗了個頭就躺下了,卻閉不上眼。羅羽婧嚣張地指着他鼻子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像慢鏡頭一樣一遍遍回放。

然而白天太累,沒過多久眼皮就沉了,倒是一夜無夢,但是拖了幾個小時的箱子,第二天醒來腰酸背痛的,胳膊都擡不起來。

周言洗漱完,換好衣服,看了看時間,七點半。陽光直射進房間,今天是個好天。

周言剛一推門,就聽到外面傳來叽裏呱啦地大喊大叫聲,不用看人,周言就知道說話人是秦飛飛。不過怎麽聽,也聽不到第二個人說話的聲音。周言想到平日裏秦飛飛瘋瘋癫癫的作風,想她自言自語倒也不奇怪。

他下樓,看到的卻是兩個人——秦飛飛和一個長發飄飄、身材苗條的女孩。秦飛飛看到周言“啊”的叫了聲,那女孩回過頭,周言愣了一下。

白皙、精巧的臉蛋上,一塊深色的疤痕占了右臉的一半。

秦飛飛過來拉周言的手臂:“周言哥,你今晚住客房,我保證火速幫你整理得比主卧還要好,你別睡她房間!”

周言不明所以。

那女孩倒是笑了,笑起來如沐春風,很是溫柔,對周言伸出手:“你好啊,我是淩影。飛飛還是小孩子,你別理她。我最近住在自己家裏,這裏只是偶爾來,你放心住吧。”

秦飛飛氣得不行,冷冷地別過頭像是喘不過氣來,周言這下倒是明白過來了,眼前這個淩影,應該就是韓铮的未婚妻。想到自己昨晚睡在一個女孩子的房間裏,好像确實不太好。

“我今天就會離開,不便打擾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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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哥你別走啊,這裏這麽大,你愛住多久住多久!”秦飛飛急了,抱着他胳膊不撒手。

這個時候一個老婆婆出來,拉了秦飛飛一把,低聲斥責:“飛飛你一個女孩子怎麽總是這幅德行?和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麽樣子?!你爺爺要是看到又得說你了!”

秦飛飛聞言不耐煩地揮揮手,嚷了兩聲“知道了知道了”,然後拉起周言就往自己房間跑。

“那個老婆婆是誰?”

周言坐在秦飛飛房間的迷你矮沙發上,腳踝擱在另一條腿的大腿上,四仰八叉地坐着。秦飛飛用手指卷着自己的發尾,眼神游離:“你說汪婆啊?我們小時候起就她帶着……老太婆,現在管得比我爺爺還寬。”

周言忍住不笑。秦飛飛這丫頭,死鴨子嘴硬,明明那麽聽人家的話,反過頭來卻又來吐槽。

“對了,淩影就是韓铮未婚妻。”秦飛飛壓低聲音,湊到周言耳邊,說,“她的臉……很可怕吧?”

周言回想起淩影臉上那個巨大的疤痕,說實話,要是沒有它,淩影長得應該還是極标致的。“她那是天生的嗎?”

“是個意外,被火燒的。淩影前男友……謝晨死于那場火災。”秦飛飛的口氣有些遲疑,說到這,沒再繼續往下說。

周言覺得,這個時候的秦飛飛,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反正你別相信那醜八怪的話,她最擅長假惺惺裝好人了,典型的綠茶女表,看誰不順眼絕對能弄死誰。”

秦飛飛說的太誇張,周言沒往心裏去,要是是真的,秦飛飛那欠扁樣早就死了一萬次了。

周言本打算吃完早飯就離開,無奈秦飛飛極力相勸,讓她一定再留一晚。

“今天韓铮去醫院陪爺爺,淩影又要住在這,我不敢和她共處一室。周言哥,為了我的人身安全,你就陪陪我嘛……”

秦飛飛撒嬌能力一流,軟磨硬泡下,周言只好答應。

午飯是淩影幫着汪婆做的,四個人,四菜一湯,手藝比周言的好過太多,汪婆誇着淩影心靈手巧,蕙質蘭心,秦飛飛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正要發作,周言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腳,秦飛飛憋屈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扒飯。

“看得出來,飛飛很聽你的話。”飯後周言不好意思,到廚房幫着淩影收拾碗筷,淩影半開玩笑地說,“了不起,這些年,能降服飛飛的人,你算第二個。”

周言聳聳肩:“第一個是韓铮?”

淩影搖頭:“他叫謝晨,飛飛以前特別喜歡他,他也是我……前男友。”她嘆氣,“死于一場火災。好多年了……我的臉就是那場火災毀掉的。飛飛一直嫉恨我,覺得當年死的人,應該是我。”

周言愣了愣,這信息量有點大,他一下沒反應過來。

淩影把手裏的碗擦幹淨,放回碗櫥裏,對着周言一笑,“你不了解她。我認識她二十年了,也沒真正明白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淩影話中有話,不過周言也沒打算去刨根問底,他沒有這個國際時間,而且他們幾個之間的事,與他毫不相幹。

午後韓铮回家,秦飛飛去醫院看秦老爺子,淩影提出同行,秦飛飛冷哼了一聲,在韓铮的眼神威脅下,沒有拒絕。

周言在陽臺上逗秦飛飛養的狗,韓铮走到客廳,看了看桌子上放的報紙,等到周言逗完狗走進來的時候,問他:“你在找工作?”

報紙的一版,密密麻麻的招聘啓事上,劃了一道道橫線和一個個小圈,标注很是精細。

“是。”

韓铮看了他一眼:“不是開早餐店嗎?怎麽?缺錢?”

“早餐店僅維持生活,總得有點積蓄。”

韓铮笑了,問:“是想還我錢吧?”

周言的臉色一僵,這反應和韓铮料想的一樣,他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我不缺那五千,昨天那句話,是瞎說的。”

周言愣住,腦袋當機了十秒才回想起韓铮昨天說了哪句話。

哦,是那句“你還欠了我五千塊,我不敢讓你走”啊。

切,神經病。

他搖頭:“和那沒關系,我不喜歡欠別人。金錢債,人情債,一樣的。”

“之前飛飛打擾了那麽多天,我給你錢你也沒要。”

周言沒想到他還想着這件事,他在心裏罵了句“我草”,想這人是不是男人啊,大老爺們的,一點小破事婆媽這麽老半天。

他說:“那都不算事。”

韓铮見他不打算多說,便也不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仔細看了幾則他圈出來的招聘,全是一些不需要技術含量的。他皺眉:“你沒念過大學?”

周言很坦蕩:“念到大三,沒念完。”

“為什麽?”

“出了點事。”

“沒念完也是大學生,你完全可以找更好的工作。”

周言輕松地笑笑:“你不懂。我只想打短工,發家致富對我來說,太遙遠啦。”

看他不想多說的樣子,韓铮沒繼續問下去,只說:“你在這裏沒房子,工作後,住在什麽地方?”

周言早有所料般,拿過韓铮手裏的報紙,反了過來,指指另一面的租房廣告:“喏。”

韓铮終于無話可說。

他是那種看似活得随意,實則把所有事情都考慮的一清二楚的人。

周言不想任何人再來插手自己的人生。畢竟從很久以前,他的願望就只是每天靜靜曬着太陽,再慢慢衰老、走向死亡。

韓铮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拿了兩根出來,一根遞給周言,周言接過,剛叼到嘴裏,韓铮就“啪”地一聲按下打火機按鈕,把火苗湊過來。

周言歪了歪頭,片刻之後,吐出一口煙。

“這打火機不錯。”他透過層層煙霧,好一陣都看不清韓铮的臉。

韓铮說:“得虧汪婆和爺爺不在家,家裏不許抽煙。”他說完去開落地窗,讓空氣流通起來。再後來兩人幹脆走到陽臺上抽,煙灰一小塊一小塊地掉到大理石板上,風一吹就散了,到處跑。

周言在心裏大笑,壞心地想這回得被發現了。

兩人一同抽完一支煙,沉默了一陣。

氣氛有點尴尬。

周言想了想,說:“對了,一直沒問你,你做什麽工作的?聽秦飛飛說,當過兵?”

韓铮點頭:“嗯。退伍好幾年了。”

這話頭是周言自己挑起的,說到這又不知道怎麽接,只好硬着頭皮打哈哈,笑道:“真男人。”

韓铮剮了他一眼,眼神還是平日裏那般冷淡。

可能是風吹着有點冷,周言縮了縮脖子,感覺自己自讨沒趣:“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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