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年輕就是好,像周言這樣,雖然燒得都有點神志不清了,但是挂了一瓶水後燒就退得七七八八了。
韓铮料到他不會答應住院的,這小病也确實不需要住院,不過他沒想到,周言會破天荒邀請他去自己家裏……喝酒。
韓铮說:“你有病吧。剛才差點燒壞腦子了,還喝?!”
“我本來就有病。”周言把顯示着“37.4度”的體溫計在他面前晃了晃,“喝不喝?你之前買的那箱,基本沒動。”
旁邊的小護士正準備給周言拔針呢,聽到這話,秀氣的眉擰了起來,嬌滴滴地說:“生病不能再喝酒了,得好好養着。”
韓铮聞言沖着周言笑笑,那表情就是在說四個字:聽見沒有。
周言幹脆眼睛一閉,裝死。
小護士幫周言拔針特別小心,那樣子生怕弄疼了他,磨磨蹭蹭弄了好久,周言都快睡着了,最後忍無可忍,只得催着她說:“護士小姐,麻煩您快點。”
旁邊的護士長走過,瞥了一眼,笑着說:“這姑娘平時可沒這耐心,除非看見帥哥。”
要不是韓铮在旁邊,這話周言還挺受用的……現在這家話一臉玩味地看着他,他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
啧啧,進了趟城,臉皮薄了不止一點點。
韓铮很久沒來周言這了,之前都覺得沒可能再來了,這會兒又站到了那棟破樓前。
一言難盡。
周言雖然還是能和他耍耍嘴炮,不過強顏歡笑的成分居多。韓铮看得出來,他心情還是很低落的,應該說,從見羅進楓到現在都沒好過。
進門後,韓铮輕車熟路的摸到廚房裏,那箱啤酒還是在冰箱旁邊,只少了兩瓶。他想了想,只拿了一瓶出來,又洗了兩個玻璃杯。
周言看到他走出來,愣住:“你當給花澆水呢?就一瓶,還兩個小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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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酒量又不好。”韓铮把啤酒打開,往兩個杯子裏各倒了些,一杯倒滿,一杯二分之一,然後把二分之一那杯給了周言。
周言:“……”
那半杯完全可以一飲而盡。周言喝完後把杯子翻了個底,一滴水都沒掉下來。韓铮還沒喝完,看了他一眼,然後把啤酒瓶挪開了點。
“再來點吧,死不了。”
周言把杯子移到韓铮面前。
這樣的夜,格外靜谧。
他們坐在小陽臺上,搬了張小桌子,桌子上的小碗裏放滿了花生米,周言時不時抓兩顆,韓铮起初很堅定地說不吃,結果周言有次摸着黑抓花生米,就這麽碰到了他的手。
涼飕飕的。
他縮回了手,然後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笑出了聲。
韓铮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說:“你喝醉了。”雖然才小半瓶啤酒,度數也不高。
夜風有點涼,韓铮穿得又單薄,他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窩在小椅子裏,整個人縮了縮,踢了踢周言:“喂,酒量很差的,有沒有毯子?”
周言看樣子昏昏欲睡的,耷拉下腦袋,反應遲緩的嚼了嚼嘴裏的花生米:“有。”
“在哪裏?我去拿。”
“我卧室的櫃子裏。你冷?”
“還行,你不是還有點發燒麽,半夜裏氣溫低,一會別加重了。”
韓铮說着就站起來就要進去拿,沒想周言的腿忽然不老實地伸了出來,黑燈瞎火的韓铮沒看見,腳下一絆,幸虧扶着門框,不然準是一個标準的狗吃屎。
韓铮随即炸毛,沖着周言吼:“你發什麽神經病啊???!!!”
周言本是垂着腦袋盯着那碗花生米,別提多認真,此時韓铮發了個飙,他終于舍得把目光從花生米上移開,望向他。
瞳孔黑亮,在陽臺昏黃的可以忽略不計的燈光下,周言面部的剪影顯得模糊而溫柔。
韓铮的喉結動了動,涼涼的手心有點冒汗。
四目相對,不知怎麽,他覺得莫名燥得慌,從面皮蔓延到骨肉深處。
樓下不知哪家在看相聲,這麽晚了,捧哏的話一句接着一句,笑聲回蕩在夜的深處。
周言也笑出了聲,悠悠然地開口:“铮哥,我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一件事。這問題挺惡心的,不過我憋着也挺久了,今天一定得問問你: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說完便站了起來,剛喝完酒,晃晃悠悠的,站不穩,只是他不想再這麽坐着,這麽……仰着腦袋、如此費力地看着韓铮。
韓铮把撐着門框的手拿下來,站直了,還是比周言高半個頭,看他的時候要微微低頭。
“我哪對你好了?沒覺得。”
“哦。”周言把那聲拉長了幾秒,磨得韓铮耳朵難受,恨不得打他一頓,“說實話,你是不是同情我?覺得我挺可憐的,就像沒家的小貓小狗?”
韓铮的神情有微妙的變化,周言的話明明很平常,他聽着,卻覺得格外刺耳。韓铮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就覺得挺奇怪的。”他“嘿嘿”一笑,靠在門框上,看着他,“其實我這人心特別硬,也不喜歡和別人有什麽瓜葛,這麽些年來,一個人習慣了。我想着,我一沒錢,你也不缺錢;二也幫不了你什麽。所以你這麽幫我,究竟圖個什麽?”
周言身上有很重的酒氣,兩人距離聽進,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就在韓铮的鼻息下,韓铮微微側了側身,換了個角度,他突然發現,周言的臉很腫,耳邊還有凝固的血跡。
韓铮不知道姜雪那一巴掌的事,只以為是之前被羅進楓打了一拳的效果。
看着真挺慘的,以至于原來心裏剛升騰出來的那團火,莫名其妙就自己給滅了。
韓铮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有醫藥箱嗎?你破相了。”
“……”周言本就帶着醉意,這會兒被韓铮突如其來的問題弄暈了,瞬間就忘了剛才在糾結什麽事了,搖頭,“沒有。”
“我出去一下。”韓铮撂下這句話,披了件外套就出門了。
附近就有二十四小時的藥房,韓铮買了點酒精紗布和藥就回來了,用時不過十分鐘。
短短十分鐘,周言已經在沙發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睡相有點差,但是呼吸平穩,睡得很沉。
韓铮看了他一會,然後從卧室的櫃子裏拿了條毯子,幫他蓋上,輕輕地鎖門離開。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二點,韓铮剛回房,敲門聲就響了起來。他去開門,然後看見穿着整齊站在門口的淩影。
她的臉上帶着微笑:“事情辦妥了?”
韓铮沒直接回答她,只問:“怎麽電話裏沒說今天住這?”
“臨時決定的。睡不着。”淩影看着有點疲憊,“餓不餓?給你做宵夜吃。”
韓铮看着她,遲疑了會,說:“嗯。”
淩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韓铮看得出來,她有事,也有話要和他說。但她的個性含蓄,性子比他還悶,很多事情都喜歡放在心裏,不被逼急了,是不會說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好像就是從……那場火災之後。
也難怪,一個原本擁有大好明天的人,突然失去了未婚夫、美貌、事業,就像在惬意地泡溫泉的時候,被人澆了一桶冷冷的泥漿水。
狼狽的清醒。
淩影不怎麽會做飯,只煮了一碗簡單的面,加了一個蛋一把蔥,色香味不全。
韓铮慢吞吞的吃着,她在飯桌的對面安靜地看着,等到他吃完了,放下筷子,她才重新開口。
她問他:“好吃嗎?”
客廳的時鐘老了,秒針走動發出的聲音很大,在這個時候特別清晰。
韓铮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平靜地問她:“想謝晨了?”
聽到那個名字,淩影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她沉默了一會,說:“又快到他的忌日。”
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家中的氣氛總是格外地沉重。連一向吵鬧的秦飛飛,都變得異常沉默。
不知是因為這個特別的當口整個人精神不濟,還是之前被周言傳染了,謝晨忌日一過,韓铮發了幾天的低燒,萬年不請假的人破天荒請了幾天假在家睡覺。
汪婆說他這是工作太辛苦了,每天大魚大肉伺候着,韓铮愣是食欲不振,秦老爺子急了,總覺得他生了什麽大病,撺掇着秦飛飛帶他去趟醫院。
“他能有什麽病啊,他們學校每年都有身體檢查,爺爺你看韓铮這身板,要是他這樣都有病,我估計自個兒都快入土了。”
話雖這麽說,韓铮身體不好是不争的事實,以至于周言一個電話過來,只聽了一句話就發現他病了。
“你沒事兒吧铮哥?”
韓铮本來在睡覺,這會兒被吵醒了有點不爽,翻了個身後幹脆坐了起來,抓了把頭發:“死不了。”
周言笑了聲:“我拿到工資了。工資卡沒開通網銀,我給你現金吧,順便請你吃頓飯。”
現在就算是鮑參翅肚韓铮都沒胃口……
“養病,忌口。”他拿起床邊的日歷看了看,果然,又到月底了。這會兒韓铮突然想起之前羅羽婧的事情,和他說,“上次那小流氓的事,小肖應該沒有再找你了吧。”
那會兒本來真的要查到羅羽婧身上了,韓铮知道他們私人恩怨,把事情鬧大反而讓周言難做,難得一次沒做守法公民,和小肖那邊打了聲招呼,就這麽含糊地過去了。
周言心裏自然是感激的,就是沒找到機會感謝一下恩公,本來打算趁這次正好一起,再叫上秦飛飛他們,一起吃頓飯,沒想到,重要人物一夕之間變成了只病貓。
“還沒說聲謝謝你。羅羽婧沒事了,羅進楓也高興了,我磨了他一會,他就同意讓我去羅進忱的墓地了。”
韓铮聞言松了口氣:“那挺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周言說:“托你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