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老大媽刷的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怎麽回事?”

那人進了屋,扶着桌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就是王勝利家, 陳二家的兩個女婿拉來了二十幾號人,正堵在王勝利家門口呢?說是——說是要讓王家給個說法。”

聽見這話, 老大媽眉頭緊皺,拔腳就要往外走去:“走走走, 去看看, 二十幾號人呼啦啦的跑到我們河下村的地界上來找茬,真當我們河下村沒人是吧。大明子,去——把村裏的大老爺們都給我叫過來。”

老大媽這一嗓子,不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反正是給事情定了性了。

“好嘞。”年輕男子深吸了兩口氣,轉身就跑了出去。

樂楊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臉上的興奮怎麽也掩蓋不住。

這麽好的熱鬧,不湊上去瞧瞧可惜了。

這麽一想, 一行人當即跳起來, 小跑着跟了上去。

老大媽到底是六十七來歲的人了, 腳力不行, 沒走出多遠腳步就慢了下來, 樂楊看見了, 趕緊上去扶了。

“哎喲,果然是老喽。”老大媽喘着氣,一只手搭在樂楊的手腕上, 不住的搖頭。

“哪能呢,小奶奶看起來也就和我媽年紀差不多,你要說老,我們可是不認的。”樂楊一臉正色的說道。

聽樂楊這麽一說,老大媽頓時笑了:“信,就你這張嘴甜,和你爸一個樣——”

樂楊嘿嘿笑了兩聲,眼珠子一轉:“不過小奶奶,這王勝利家到底是咋回事?”

本來就被樂楊哄的心裏舒坦的不得了的老大媽原本還有些遲疑,只是對上他乖巧聽話的一張小圓臉,又一想反正樂楊也是河下村人,大火的事自己沒管住嘴給說了,現在更沒什麽好隐瞞的,當下腳步放的更慢了。

至于跟在後頭的其他人,則是被她直接給忽視了。

老大媽拍了拍樂楊的手,故作不滿的說道:“什麽王勝利?按照村裏的輩分,你得喊一聲王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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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王二叔,王二叔。”樂楊笑嘻嘻的說道。

老大媽嘆了一口氣:“這王勝利,是個命苦的主。他爸不是個好東西,這事兒啊,就得從四十年多前說起……”

河下村是個雜姓村,陳姓和王姓是村裏頭最大的兩個姓。河下村立村兩百年,雖然相互也會通婚什麽的,但是兩姓之間的紛争就從來沒有消停過。以前是争水争地,等到農民翻身做了主之後就是争權奪勢。

說的就是大動亂那會兒,國家不是弄合作社生産隊嗎。陳家因為有個從隊伍上退下來的解放軍,上頭一看這出身好啊,又紅又正,所以直接點了他做生産隊隊長。輪到王家,自然不甘心落後,走了老大的關系才謀到了一個副隊長的職位。

陳家的隊長出身好,又有不少戰友在縣裏的政府部門工作,到哪兒哪歡迎,求到哪兒哪兒準給開後門。這一來二去的,還真就為生産隊謀到了不少好處,陳家隊長可不就成了村子裏頭最有威望的人,連帶着陳家的腰杆也直起來了。

反而是王家的副隊長,沒門路沒關系,可不得縮着老老實實的幹活。可偏偏陳家的人不依不饒,隔三差五的就要調笑一回,明裏暗裏的戳人家心窩窩。

加上大隊長的權力最大,什麽輕松的、工分多的活都優先安排陳家人幹,當然人家也不傻,偶爾也給其他姓氏的安排幾個好崗位,拉攏人家。等落到王家人身上可不都是又重又累的活計嗎?

王家人有苦難言,村裏的其他姓得了好處自然都向着陳家,這樣子搞下來,再老實的人也能給憋壞喽。

“這一憋,就別憋到了七零年的時候,那個時候亂啊。”老大媽嘆了一口氣:“縣長都讓人搞進監獄裏頭了,到處都扯着小紅旗,扛着毛主席的大幅照片,游街什麽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王家突然看到了翻身的曙光。

“現在哪還記得是誰出的馊主意,反正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陳家大隊長已經被挂上牌子,拉去游街去了,沒幾天就被折騰死了。只聽說是有人寫了匿名信舉報陳家大隊長徇私枉法,賄賂官員,生活奢侈,是典型的走資派。”

那個時候聽風就是雨的,有心人鬧的正歡,巴不得這樣的事情多出一些。加上上頭來抓人的時候,好巧不巧從陳家隊長家裏搜出來了好幾件花花綠綠的衣裳,可不就當場坐正了陳家大隊長的罪名了嗎?

出了這樣的事,用腦子想一想都知道是王家幹的好事,畢竟村裏的其他姓氏那幾年因為享受到了陳家給的不少好處,和陳家也走得近,怎麽可能做出自損牆角的事情來,至于其他生産隊,無仇無怨的,人家犯得着得罪人嗎?

到最後,也就剩下一直以來都心懷怨恨的王家了嗎?

可知道了又怎麽樣,陳家隊長倒下了,王家副隊長可不就上去了!

這會兒終于可終于輪到陳家人倒黴了。

那些之前輕松慣了的,一律被發配去幹最重最累的活,幾天下來,吃不消陳家人腰酸腿疼的,躺下了好幾個。

王家人看了,當即笑的合不攏嘴,該啊。

可沒等他們高興幾天,王家這邊就出事了。

出事的就是王勝利他爹。

“王勝利他爹王老三是當年王家隊長的隔房堂弟,因為是家裏頭的獨子,從小就是嬌生慣養的,等到年紀大了,勉強娶上了媳婦生了娃。又跟村裏的兩個二流子學會了偷雞摸狗,整天游手好閑沒個正經樣。”

“那個時候陳家有個陳和,娶了媳婦生下個女兒沒多久就病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他家媳婦也是個狠得下心的,明明才二十出頭,偏偏堅持留在陳家,說什麽也不願意抛下女兒改嫁,因為這個差點還和娘家斷絕關系。”

“沒成想這個女人硬是靠着自己把女兒拉扯到了十四歲。十四歲啊,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偏偏王老三不知道怎麽的膽大包天,起了壞心事。把人家小姑娘騙到家裏,給了一包餅幹就想哄着人小姑娘陪他睡覺。哪想到人家這個年紀早就知事了,直接就要往外逃。他一看誘拐的計劃沒用,幹脆用了強……”

老大媽嘆聲說道:“那小姑娘趁着王老三睡着的功夫逃回了家,那個年代,女子失貞就好比天塌下來。李家寡婦一看,直接黑了眼。當天晚上,留下一封血書,娘倆一起吊死在了陳家祠堂。”

這是因為她知道,她們倆孤兒寡母的,王老三敢這麽欺負她女兒,一是因為她家沒男人撐着,另一個就是因為王老三他堂哥是大隊長。

王老三心狠,她就更狠。

“娘倆這麽死了,陳家人一看,果不其然急紅了眼。操起家夥去了王老三家裏。等到王家人趕到的時候,連同王老三在內,試圖維護他的王家父母和他老婆,全都被昏了頭的陳家人打死了。”

樂楊瞪大了眼,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是只在電視裏才會出現嗎?

他結結巴巴的問道:“後,後來呢?”

老大媽搖了搖頭:“這一下子沒了六條人命,雖然王老三該死,可是他的父母和妻子卻是無辜的。王老三犯了事,那個年頭強奸罪是要吃槍子的,背上這個罪名,要是被有心人利用,王家隊長怕是也要被人拉下來。”

“打死人的陳家怕擔上殺人罪,王家怕丢掉隊長這個位置,兩邊各懷心事,一拍即合,事情就這麽私下裏和解了。只是王老三雖然死了,卻留下來了一個剛剛斷奶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王勝利。”

“這麽小的孩子,也不能不管他的死活。在王家的施壓下,陳家人被迫又賠了一筆錢。別看那個時候百十來塊的挺多,可養一個孩子到成年肯定是不夠的。王家人可都還記恨着他老子惹的麻煩,哪裏願意養一個強奸犯的種,可別到時候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什麽的,哭都哭不過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戶人家跳了出來,他家屬于窮的叮當響,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那種,還倒欠了村裏人一屁股賬,就指望着這筆錢救急呢。”

“既然有人願意收養,王家人哪管這戶人家到底怎麽樣,只巴不得快點把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去。這戶人家原本就不是真心收養,又哪裏會對王勝利好,加上那戶人家當家的老太太姓陳,王勝利在他家就是個當牛做馬的主,六歲就上了竈臺,十二歲就跟着下地,半大小子當成青壯使喚。”

“等到了王勝利二十三四了,大概是聽夠了左鄰右舍的閑言閑語,加上村裏頭家家戶戶都富裕起來了。他家也不指望王勝利幹那點粗活了,偏偏又不想賠上一筆彩禮給他娶老婆。幹脆給了王勝利一袋玉米,連帶着他的一堆破爛衣服一起,直接扔出了門,斷絕了關系。”

說到這裏,老大媽神色晦暗不明:“這戶人家就是兩年前第一場火災裏滅門的王家。”

樂楊渾身一激靈,下意識的說道:“那第二年的陳大家,和現在的陳二家?”

老大媽沉聲說道:“就是當年打死王老三一家四口的六戶陳姓人家裏面的兩家。”

話說到這兒,這得是多大的偶然,才會一連三戶人家都沒了命,還是都死在火災裏,最主要的都還和王勝利有仇。

可正是因為沒有這麽多巧合,加上警察都來了三回,什麽都沒查出來,這事兒才邪門。更何況老神仙緘口不言,分明就是忌諱着什麽。村裏人心知肚明,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當出頭鳥,卻沒想到陳二家的兩個女婿卻膽大包天的挑起了事。

正說着,王勝利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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