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內侍省與工部的效率驚人,短短幾天功夫,那些被火焚燒過的建築已經修葺一新,看不出任何曾經遭亂的痕跡了。
這幾日,嚴闕閉門不出,吃喝都在屋裏。王铎的麻煩雖然解決了,但是并不意味大周永遠有解決麻煩的能力。經此事可以看出來,朝廷的疏漏是非常明顯的,而禁軍好像也不能及時發揮作用。她查閱史書,終于總結出幾個行之有效的要點,拿去給父皇看,卻從夏總管那裏得知,父皇正在卧床修養。去找有監國經驗的大皇子,而嚴誠仿佛還沒有從宮亂被擒的打擊裏走出來,最終也只能寄希望于崔胤。
從崔胤處回來,日頭已經高挂了。
“這些人在幹什麽?粉飾宮牆也需要彩漆嗎?”
被問話的小內侍停了下來,恭敬地收斂起眼睛,埋頭道:
“回公主,這些是為春季選妃準備的。”
如今皇帝已到杖鄉之年,且身邊四妃俱全,他所指的選妃當然不可能是皇妃。萬貴妃自去歲冬就在為嚴誠張羅此事,是以雖然嚴闕覺得選在這時安排略微不合時宜,但不甚稀奇。
“大皇兄現下正心煩呢,你們見着他說話可要小心點。”
她提醒道,小內侍微微一滞,笑道:
“公主誤會,奴們此番是為五皇子選妃準備的,”然後又格外加了一句,“陛下親自下旨呢。”
內侍弦外之音已十分明顯:按長幼之序,嚴華沒理由早于嚴誠,然而既是周帝下命令,即意味嚴華擁有了某種特權,長遠看,這對他确是一件好事。
嚴闕用鼻子“恩”了聲,放他們離開,心中有些許郁然,這麽重要的事情,皇兄為什麽不告訴自己?那天夜裏,當談及這個話題時,他又為什麽那樣說?
過了少頃,嚴闕用力搖頭,只覺自己的想法甚是奇怪,甚是不應該,未幾,住處到了,她屏退下人獨自走了進去。
這裏是個四角見方的佛堂,更悠久時,也當過尼姑庵,只是近幾年宮內再未供養法師,也就荒廢下來,前人打通東西二閣之間的一道牆,改以屏風,嚴闕來了,常在東閣沐浴更衣,西閣安寝。
此刻,她褪去外袍,身上只留下件潔白中衣,室內地龍正旺,汗津津地打濕了發髻邊沿,發尾柔順地垂落胸前。
緩緩從屏風後走過,不留神,竟被身旁一道力量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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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過來,她低聲驚呼,嘴巴卻立刻被男人的手捂住,男人沙啞出聲:“是我!”,嚴華的眼睛逼近。
這會兒嚴闕已經看清楚來人,慢慢安靜下來。
“皇兄你站在這幹什麽?吓死我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嚴華眼裏有種她讀不出的情緒,無比深沉和濃烈,俄而他将手放下,拉開二人間的距離,清朗地笑着打趣:“這才幾日,膽子就這麽小了?”
“不是你一直說,膽子太大嫁不出去?”
笑容在嚴華的嘴角一點點凝注,許久之後,他平靜道:“我情願你嫁不出去。”
嚴闕不動聲色,慢慢轉過身,去撥弄香爐,待青煙升騰至眉心,淡淡的聲音從嗓中流出:“皇兄太霸道,這種事情也要搶先。“
聽她這麽說,嚴華臉色微變,走近問:“你知道了?”
他這樣貼過來,二人之間連一拳相隔都沒有,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均勻的氣息,可是自己卻愈發緊張,尚未幹透的發絲再次被汗浸濕,嚴闕仰起頭來看他,過了許久,嚴華鄭重道:“是父皇的意思,我拒絕了。
“不要!”不知為何,嚴闕非常害怕嚴華繼續說下去,她将目光從他身上錯開,“別拒絕。”
他淡淡一笑,這笑容裏包含太多的意味不明的東西,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豆豆,你知道的,沒有人能替我做決定,除非你想。”
他附身下來,循循善誘:“告訴我,你想不想?”
她是個正常的女人,因而,可以分清,對面的人是以皇兄的身份,還是作為一個男人在發問,正因如此,她更害怕了。嚴華見她失神,索性輕笑着更近了些,那危險的氣氛也愈發濃重,嚴闕驚醒,手一用力竟連人帶屏風推了出去。
屏風轟然而倒,落在地上,斷成兩截,燦陽乍洩,照散了滿室氤氲與暧昧。
“李大人,幾時來的,怎麽不叫人傳話?”
李息覆手而立,不知何時來到的,此刻正站在海棠樹下,神色坦然,看起來并沒有聽到方才屋裏的動靜。
嚴闕從容地穿起外袍,走了出去,轉瞬的功夫,嚴華也重回淡然,同樣覆手而立,站在臺階上,俯視眼前的兩個人。
李息拜了拜:“臣特來禀,禁軍恢複的不錯,都希望能親自謝公主的救命之恩。”
“臣來得不是時候,”他道,“就先請告退了。”
意料之外,嚴闕突然往這方向多走了兩步,手也撫住他的肩膀:“擇日何如撞日?李大人引路吧,我跟着您。”
李息舉眸去看嚴華,見他臉色陰沉,周身也散着寒意,微微有些遲疑,這時肩上一緊,是嚴闕帶了絲乞求的語氣:“李大人,走吧?”
李息頓了頓,決定先不管眼前的局面,只做自己該做的事,遂眼觀鼻口關心地一颔首,先行出去候着了。
嚴闕沒有回頭,不敢回頭,直到真的踏上去往禁軍營的路,這才吐出口氣,原來她方才一直在故作輕松,此刻才露出敗像。
慰問傷兵的過程,持續了約有半個時辰,她全然處于失神狀态。士兵對她滿懷感激與敬慕,問得便多了些,可大都是李息在回,嚴闕自己反倒像是擺設。
“李大人,我們還去哪裏?”
嚴闕沒精打采地問,李息則面無表情道:“臣覺得崔丞這段時間有些反常,公主若得閑暇,可以去看看。”
嚴闕漫不經心,點頭道好,說完一轉身,就朝內閣的方向去,她好像很忙,忙到可以不去想其他。
此時內閣正是放班的時辰,門庭洞開,除卻崔胤仍舊俯首在案,便無他人。嚴闕正欲過去,卻聽身後一聲:“公主。”
李息雙唇本就很薄,抿成一條直線時,像愠怒,他的臉向來寡淡無味,此刻也沒什麽不同,稍作停頓,他已走上前來,嚴闕不明所以,問:“可有事?沒事就一起進去吧,你叫我來的,我總不好一個人去。”
他默了一刻,突然冷着一張臉道:“公主是來嬉戲的嗎?”
“什麽?”
“微臣鬥膽,如果公主還是報着走一趟的心态,抑或是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就不要踏進去了。正如您所見,這座大殿裏,沒有一個閑人。”
就是此刻,嚴闕才曉得,李息這人,于公事上,真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
她的狀态,他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很快說破,是在給她時間,時間一過,他便自己來說,毫不留情。
而對上他的不留情面,嚴闕竟然沒有生氣,相反,從這人身上,她見到一副永遠秉承理智與冷靜的常态。
宮亂時如此,太平時亦然。
她羞愧難當,更加無地自容,整理了一下心态,這才重新看過去:“我好了,李大人,請吧。”
作者:有點卡文,先更這些,明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