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過去十年間我們局裏記錄的兒童失蹤案,有累計作案經歷的五名作案人中,有四個人都在他們的口供裏提到過‘梅姨’這個人,但是‘梅姨’這個人非常狡猾,我們從來沒有抓到過他,只知道他是個四十多歲個頭不高的男人。”會議室裏,四名作案人的卷宗記錄被投影到了屏幕上,蘇小小手中拿着激光筆,在做着案件歷史的梳理。

“在以往的口供裏,作案人提到,他們通過各種方式帶走小孩以後,往往便是通過‘梅姨’這個中間人來與買方完成交易。作案人只負責帶走小孩,剩下的聯系買家、商定價格這些事情,都是‘梅姨’在這中間協調。”

在離投影屏幕最近的那個位子上,坐着一個年齡快五十多歲的男人,他有些禿頭,頭頂的頭發都快掉光了,但這并不有損他慈眉善目的形象,男人抱着一個茶杯坐在桌邊,聽了蘇小小的彙報以後,擡起頭問道:“喻滄州已經審過張維平了?張維平怎麽說?”

“報告李局,張維平說本來這次應該是由梅姨來帶走齊睿,但是梅姨不在本省,所以他才被梅姨叫去了馬芳芳家。”

“他已經是第三次作案了,這次判刑不會輕,”李昌華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道,“張維平怎麽說?願意配合辦案嗎?”

“原本是不願意的,不過在喻隊的威逼利誘下,他表示願意配合我們抓捕‘梅姨’。”

“那行。”李昌華一邊說着一邊站了起來,“叫喻滄州那小子睡夠了趕緊來局裏研究下一步的計劃,你們這次救回來的小孩的親屬有朋友在報社,他們将你們這次的事跡登上了A市日報,反響很熱烈,上面對這個案子也提出了重視。過往的那麽多兒童失蹤案裏,之所以被拐賣兒童找不回來的原因就是因為不知道被賣去了哪裏,而這些孩子究竟被賣到了哪裏,只有‘梅姨’一個人知道。上面已經發下通知,命令你們一定要盡全力抓捕‘梅姨’!”

A市文化宮外。

顧彥開着喻滄州的那輛HONDA來到了A市文化宮門前,喻滄州裏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針織衫,外套一件鐵灰色的西裝——任務出得太緊急,喻滄州沒時間買西裝,西裝是找他二舅臨時借的,喻滄州他二舅身材比他整個大一圈,是個大腹便便的的胖子,因為這個原因,喻滄州此時身上的西裝比他整個人還要大一圈,但這麽一配,剛好淡去了他身上那點幹刑偵的人特有的一股正氣,讓他看上去像個喜慶而又接地氣的中年暴發戶。

蘇小小坐在後排,将手裏的無線耳機遞給喻滄州,喻滄州接過來一把別上,蘇小小不放心地問:“和張維平對好詞了嗎喻隊?別到時候一緊張就露餡了啊。”

喻滄州:“你放心,早對好了,不會有事的。周圍的人員布置如何?待會如果‘梅姨’看形勢不對要跑,你們就直接出來抓人。”

“嗯嗯,我知道的。”蘇小小一邊說着一邊朝駕駛室伸出手,“給,顧彥,你的耳機。”

顧彥停好車,拉起手剎,也将手伸過來接他的耳機,蘇小小原本還在和喻滄州說話,一擡頭看見顧彥一雙修長的手将耳機往耳邊別的清冷禁欲的樣子,突然感慨了一句:“唉顧彥你別說,你今天這麽一打扮,看上去還真挺像司機的啊,看上去就像霸道王爺和他的忠犬影衛一瞬間穿越到現代的樣子……”

喻滄州自從上次燒烤攤和蘇小小一起喝過酒以後就對影衛這詞特別敏感,覺得影衛這個詞特別颠覆他的價值觀,蘇小小這邊感慨還沒說完呢,他已經一擡手制止住了她,“唉唉唉打住!影衛這話題敢情還越不過去了是嗎?蘇小小,我在這裏鄭重地警告你,平日裏沒事少看些沒營養的網文,有那時間多背背八榮八恥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比沉迷影衛文強嗎啊?”

“這你就不懂了喻隊,枯燥的生活需要調劑,平凡的人生需要意淫,我們繁忙緊張的工作之餘也需要适當地放松一下,閑餘時間閱讀影衛文有益于身心健康。”

蘇小小這回複的态度近乎嚣張,喻滄州坐在副駕上,轉過身,大有一副要和蘇小小好好理論一回的氣勢。二人劍拔弩張,顧彥卻忍得非常辛苦才忍住了唇邊的一抹笑意,攔住喻滄州道,“喻隊別扯了,時間快到了,我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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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小見喻滄州反正要離開了,才不怕他,沖他吐了下舌頭,喻滄州拿她無可奈何,只好用眼斜了斜她,整了整自己那大一號的西裝,對着後視鏡調整了一下發型,然後大搖大擺地下車去了。

張維平和‘梅姨’約定的見面地點在文化宮。文化宮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建的時候各種功能用房應有盡有,從棋牌室到臺球房,從歌舞廳到書法美術教室,但随着時代漸漸發展,各類功能用房都被淘汰,如今文化宮唯一還保有功能的就是棋牌室。喻滄州和顧彥帶着張維平進了文化宮,還沒走進棋牌室,已經聽見裏面傳出的一陣麻将碰撞的聲音,等到進了棋牌室,只見棋牌室裏零零散散坐了十來桌老頭頭老太,全都是來打麻将的。

“……”喻滄州開口問張維平道:“你以前和‘梅姨’見面也都是在文化宮?”

張維平是個有些瘦的中年男人,帶點駝背:“不一定,看‘梅姨’心情,有時候是在文化宮,也有時候是在咖啡館。”

喻滄州看了看滿屋白頭發缺牙齒的老頭老太太,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暴發戶一樣的形象,勉強接受了這樣一個行動地點:“行吧。”

三人進了文化宮裏靠近馬路的一個房間,眼看着時間快要到了,‘梅姨’卻沒有出現,喻滄州正準備開口問問蘇小小附近有沒有發現可疑人員,正在這時,張維平的手機響了。只見來電人頁面顯示的是個“梅”字,毫無疑問電話正是“梅姨”打來的,喻滄州連忙将手機遞給張維平,“接。”

張維平摁了接聽鍵,開了免提,一開口聲音就帶着讨好,“喂,梅姨,我是小張,您好您好,哎喲好久不見,我都已經到了我們以前見面的地方了。”張維平看見喻滄州在給自己手勢,就順着喻滄州的指示往下問道,“梅姨您現在到哪啦?”

“哦我現在還在路上,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就給你打個電話。”電話那頭“梅姨”語速不快,語調很低,聲音聽上去非常沉穩,光是聽他的聲音喻滄州就能辨認出這是一個底氣非常足的男人。

喻滄州拿出手機,将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給蘇小小發了條短信,“留意出現在附近的四十多歲的正在打電話的中年男人,一旦發現可疑目标,立即盯住他,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蘇小小的短信很快回過來:“收到。”

“梅姨”在電話裏還在問着:“你說你去馬芳芳那裏接孩子沒接到,碰到了警察,沒隔兩天就帶着買家來找我買貨,小張啊,你不會是被警察抓住了然後帶着警察來設套的吧?”

“哎喲梅姨,看您說到哪裏去了,”張維平讨好地笑着, “我跟您什麽交情,我們一起幹了這麽多交易的交情,您還不相信我嘛?”

“越是熟人越得小心,尤其是幹我們這一行的,”梅姨說道,“你說你那親戚要買孩子,你親戚到了嘛,我和他說兩句。”

“到了到了,老餘,梅姨要和你說兩句。”張維平擡頭示意喻滄州道。

正在這時,喻滄州的手機又湧進來一條短信:“發現可疑目标出現在視野範圍中。”喻滄州看完短信,不動聲色地将手機放回褲子口袋裏,然後接過張維平手裏的手機,“喂,喂!”他故意聲音粗嘎,聽上去像個不知分寸的暴發戶。

“喂,餘老板是吧,小張說您想跟我這兒買個孩子?是這麽回事是嗎?”

電話那頭“梅姨”的聲音低緩而沉穩,離得近了才發現這聲音聽起來像密林裏盯着獵物伺機而動的毒蛇,讓人骨子裏生出一股寒意,喻滄州知道這樣的人不好上鈎,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随意而漫不經心:“是啊,我托維平找您,就是想買個孩子——錢多少沒有關系,我活到這個歲數,什麽都不想了,就想有個孩子,以後走的時候能有個人送我終老。”

“那您怎麽不去領養一個小孩呢?非得找我來買孩子。”電話那頭“梅姨”問道。

“嗨我這人啊天生就不愛跟政府打交道,效率低限制又多态度還不好,”喻滄州态度熟稔地回答道,“什麽‘無配偶的男性收養女性,二者年齡應相差四十歲以上’,我呸!我養個女兒規定還這麽多,照這麽個規定,能被我領養的女兒現在還沒生出來呢!”

“梅姨”咯咯地笑了起來,“餘老板這麽年輕就這麽成功,沒有想到居然還沒成家。”

“年輕的時候也是結過婚的,後來一場車禍,老婆孩子死了,就沒再找。有玩的還找什麽老婆,找個人管着自己嗎?咱不幹那種不讨好的事。”喻滄州一邊說着一邊笑起來,顧彥在旁邊看着他,心裏想,要不是自己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恐怕今天真的要相信他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了。

然而這玩世不恭的模樣“梅姨”卻似乎是很受用,“餘老板是個實在人。”“梅姨”在電話那頭點評道,聲音隐隐透出一股滿意。接着,電話沉默了三十秒,“梅姨”略沉思了一下以後道:“餘老板就在那兒等着,我馬上就來。”說完,“梅姨”就挂了電話。

喻滄州轉頭問張維平道:“他這是信了?”

“看上去像。”張維平說道。

喻滄州于是便和張維平一起等在房間裏,邊等邊望着馬路外。幾分鐘後,耳機裏突然傳來蘇小小的聲音:“喻隊!剛才發現‘梅姨’已經走到了文化宮門口結果又調轉方向離開了!”

喻滄州立刻站起來道:“他一定是察覺了!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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