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好像突然變輕了,明明是寒冬冷澀的夜晚,風呼呼地吹過來,卻讓人覺得好像隔着一層玻璃罩子似的。聽清楚顧彥在說什麽的一瞬間,喻滄州覺得好似有什麽從胸腔湧動到四肢百骸,人對外界的感知是會變得麻木的,好似只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眼前這個人,這個用熱忱的目光望着他的少年。
顧彥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幾乎全程陪着喻滄州待在刮風的夜裏,他一張臉透着紅,目光就顯得更加虔誠。喻滄州在那一刻回想了一下他人生中最難度過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夜颠倒黑白的日子,想到那個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默默陪伴他的少年,那個瘦小的影子就這樣和眼前的這個男人重合起來。
仔細想想,其實有什麽呢?那些經歷換了個人大概覺得這都不是事,日子總能重新過起來,但他這個人大概天生包袱重,熱愛作繭自縛,那些淩晨夢魇醒來的時刻,于他來說往往是一次痛哭,一場熱淚,和一次悔恨啃噬骨髓的自省。
這麽多年,時間漸漸淡去傷痛,他重新變得“活力”起來,但悔恨仍舊根植心底,每年總有那麽幾個夜晚,他噩夢醒來,想到她們,想到自己辜負過的那些人和事,心底漸漸變得沉重。這一份沉重卻在這樣一個夜晚被人看見,他被人珍而重之地握住手腕,如同被許下諾言一般地,有個人對他說了句“我陪你”。
喻滄州心裏如同有什麽劃過般地轟鳴,胸腔裏的感動震得他心口發燙,他眼神變得深邃而情深,好似要說什麽,在風裏靜默良久,最終卻只是克制地揉了揉顧彥的腦袋,嘴上輕輕地說了一句“在這裏說什麽孩子話呢,還不快進去。”
喻滄州和顧彥回到屋內,發現蘇小小和徐長江早就喝多了,紅着一張猴子臉癱在靠牆的椅背上不省人事,老胡的酒量比他們兩個小年輕好不了多少,他倆倒了,他自己離昏過去也快不遠了,卻還惦記着桌上沒喝完的酒一個勁的推搡他們起來繼續喝。
喻滄州覺得自己一看到這個場景都快要氣笑了,剛才在屋外積累的感傷的和熨帖的情緒一瞬間煙消雲散,喻滄州走過去一手架起徐長江,吩咐顧彥過去扶起來蘇小小,兩人扶起他們正要離開飯桌,突然被老胡一把撲過來抱住徐長江:“不許走!桌上的酒還沒喝完呢,你胡哥我的情史……嗝……還沒講完呢!”
“喝喝喝!就知道喝!什麽情史,我看那是暗戀史吧。酒品這麽差,喝完酒就這麽得瑟,回家不怕被老婆罰跪搓衣板啊?”喻滄州一把将老胡扯下來摁在座位上:“乖乖在這待着,我們把這倆送上去了就下來接你。”
于是二人将蘇小小和徐長江各自送到房間以後又搭電梯下來送老胡回房,老胡的酒品不是一般的差,顧彥在前臺結賬的時候,老胡被喻滄州架在身側就各種掙紮,喻滄州不讓他繼續喝,他差點沒把喻滄州的臉撓花。
“嘶……你丫酒品還能再差一點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喝酒的時候就不能克制一點?”
顧彥在不遠處,結完了賬,拿着發|票走過來正好聽到這句,想起了合唱二人組,突然嘴角翹了一下,心說你自己的酒品也沒好到哪去啊。
結完賬,顧彥幫着喻滄州一起架着老胡往會所的房間走,老胡一路上不老實不肯好好走,等到終于将老胡安置在了會所房間的床上,喻滄州額頭上都已經出了一層細汗,坐在徐長江的床邊輕輕喘着氣,“可以啊這一個個的,說好了約着一起出來玩,其實是約着一起出來折騰我的吧。”
顧彥只站在一邊笑,不說話。
彼時顧彥就站在會所房間的一個落地燈旁,瑩潤的燈光從落地燈雕花镂空的燈罩中散發出來,将他的皮膚映照成象牙色,他低垂着眼睑,烏睫如羽,喻滄州想起方才在屋外,顧彥對自己說那句話時堅定的眼神,不知怎麽就突然莫名心動了一下。
又想到什麽,喻滄州突然從床邊一躍而起,抓起顧彥的手腕就将他往門外帶,喻滄州的手掌大,顧彥的肩膀幾乎就被喻滄州控在手中,顧彥疑惑道,“隊長,幹什麽?”
“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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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滄州答得簡短,三個字就打發了他。好在兩間房隔得不遠,就在隔壁,等到一刷開房門,喻滄州就把顧彥往洗澡間裏推,燈光被他刷地一下按開,喻滄州直接将淋浴開關調到最左邊去調熱水,“你剛剛在外面吹了那麽久,趕緊洗個澡,別弄得溫泉還沒泡上就自己先感冒了。”
喻滄州說完就往外走,正在走的途中卻被顧彥拉住了手腕,“隊長,你剛才也吹了風,你先……”
“顧彥我告訴你,別墨跡啊,就這會墨跡的功夫,你都洗好了,你放心,你隊長身體好,敢吹就絕對不會感冒。”
顧彥還要說什麽,喻滄州已經手臂一繞錯開了他的手,奔到門外拉上洗澡間的門,“趕緊洗!別着涼了。”
門外傳來喻滄州的聲音,被心上人關照,感受着指尖殘留的他的的溫度,顧彥露出了一個有些甜蜜的笑容。
第二日衆人醒後,在微信群裏約好了在餐廳集合。早飯的期間,蘇小小對着自己面前的酒釀湯圓嘆氣,“怎麽又喝大了,老胡的情史還沒聽完呢。”
“還情史呢,你還是先檢讨一下你的酒量吧。”喻滄州一邊咬着一個包子一邊道,“下次再在我面前喝醉讓顧彥送你回房的話,直接扣你三天年假。”
蘇小小不服,“怎麽就扣我三天年假了,顧彥送我回房的話,多難得的英雄護送美人的機會啊,你說是不是顧彥?”
顧彥笑了笑沒說話,徐長江卻突然瑟瑟發抖地問道:“假……假如是顧哥送送蘇姐回房的話,那那麽……我是誰送回房的?”
喻滄州對着徐長江假笑了兩聲,“你說呢,小徐?”靜默片刻又突然爆喝一聲道,“當然是你隊長我啊!”
“……”剛剛進隊對喻滄州還頗有敬畏之心的徐長江一瞬間更加顫抖了。
吃過了早飯,蘇小小清點自己手中章姐給的各種消費類的代金券——溫泉會所交了門票以後,裏面的服務項目仍舊分為兩類,需要額外繳費的和不需要額外繳費的,此時蘇小小清點的就是需要額外繳費的消費類的代金券:“奇怪,章姐給的代金券怎麽都是雙人份的?沒有一人份的也沒有三人份的。”
“因為來溫泉會館願意繳費的主要以小情侶居多吧,而且團體的票章姐自己也有用處吧,可以帶着一大家子來。”老胡雙手在桌子上撐着額頭道,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酒,現在宿醉不舒服,所以剛才一直都沒說話。
蘇小小“啊”了一聲,“那現在這個要怎麽分票啊?”
老胡:“你随便挑你喜歡的,剩下的我們四個大老爺們随便兩兩分組就好了。”
蘇小小盤點着手上的代金券,“傳統中藥養生溫泉,這個胡哥适合,喝了點酒就宿醉成這樣,正好可以借機養養。玫瑰香氛,這個适合我,我可以去泡這個。那喻隊你就在剩下的裏面随便挑一個好啦。”蘇小小挑完以後剩下的還有一大堆,她直接将它們推給了喻滄州,想到了什麽又問道:“不過你們怎麽分啊?還是跟住房一樣分組?”
顧彥一想到要和喻滄州一起單獨泡溫泉心裏就頭皮發麻,舉了手裝作若無其事道:“我和老胡一組。”
喻滄州卻一把壓下他的手腕,眼光橫掃過來,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聲音道:“你和我一組。”
顧彥一想到待會的場景就有些忐忑,轉頭望向喻滄州,喻滄州看到顧彥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麽,好似安慰一般摩娑了一下他的手心,顧彥心道你這個笨蛋,你根本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麽。
章姐給的票蘇小小說讓喻滄州自己挑,喻滄州卻也不怎麽挑剔,吃過早飯後随便拿了一組代金券就帶着顧彥去了。
在會所的西邊,穿過長長的一道長廊,再轉個彎,就到了雙人溫泉區。一個二十來平方米的露天的溫泉池,周圍用木欄隔開,池邊種了顆不知什麽品種的花樹,風一吹就有花瓣撲簌簌掉落。
溫泉嘛,如果是公用的還好,但一旦限制只有兩個人,莫名就像某種情侶之間的情趣,氛圍變得有些旖旎。喻滄州閉着眼睛靠坐在池邊,感受着水的溫熱引出身體的疲累。顧彥看着身旁的喻滄州,長手長腳,水光潤濕了他結實的胸膛,泛着柔光。倘若他只是正襟危坐坐在他身旁,對顧彥來說都是不小的誘惑,更何況是現在這幅模樣。顧彥坐了一會兒覺得坐不住就往別處走,喻滄州閉着眼睛濕着一只手來撈他,“跑什麽?”
睜開眼睛來,順手将顧彥的腰往後一攬,顧彥順勢就坐在了溫泉池內貼着牆壁凸出的石階上,“就在這陪我泡會。”喻滄州道。
于是顧彥只好盡量讓自己放松靠在身後的石壁上,水是溫的,石壁也是溫的。水很清,水下兩人并排的腿一覽無遺。
“來泡過溫泉嗎?”喻滄州問道。
“和家人後來泡過一次。”顧彥這裏說的家人自然是指的養父養母。
“日子過得挺有滋有味嘛,居然還能想到來泡溫泉。”喻滄州睜開眼睛望着顧彥笑道,“這是我第一次泡。”
既沒想過要帶她們來玩,日子過得太糟糕,也從來沒有想到要來玩樂消遣一下。仔細想想,以前的日子好像都被狗吃掉了,一回憶起來,居然幹巴巴的一點顏色也沒有。
喻滄州臉上遺憾的神色一浮現出來,顧彥就立刻道:“以後我都來陪你泡溫泉。”
喻滄州被他急切的語氣逗笑,嗤笑了一聲道:“小孩子。”
花瓣從頭頂掉落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周圍有些靜,一時只聽得見風聲。
喻滄州翻了個身趴在石階上,“肩膀有點酸,過來幫我捏下肩膀。”
喻滄州和顧彥當室友這麽多日子,相處早就已經非常随意,更何況知道顧彥是當年那個小孩以後,兩個人的關系之間多了一層親密,就更加不拘泥于正常人之間的禮儀了,所以這要求就一時提了出來。喻滄州既然提出要求,顧彥只得在水中向他再挪近一點,他就趴在自己的身旁,肌肉流暢的雙臂支在溫泉池的池沿邊,光滑的脊背彎出一道好看的起伏線。顧彥光是看着,就覺得自己更加硬了。
顧彥伸出雙手搭在喻滄州的肩膀上,心不在焉地替喻滄州捏着肩膀,沒想到才捏了沒一會兒喻滄州就撐着池沿站起來了。
“啧我說顧彥,你平時看着力氣也不小啊,怎麽一到這種時候就變身小綿羊了。來,你過來在這趴着,我來給你捏一下,讓你感受一下真正的按摩效果是什麽樣的。”
“這……隊長……不用了。”
“怎麽不用,你剛剛給我捏了,現在換我來給你捏。快點,趕緊的。”
“真的不用了隊長。”
喻滄州伸出手就要将顧彥拉過來,顧彥卻攔着雙臂躲着他,喻滄州不解顧彥為何這樣躲着自己,不耐煩之下索性一把拉過顧彥将他抵在池壁上,這樣一來,顧彥幾乎是被他鎖在身前了。
“扭捏什麽?兩個大男人……”喻滄州正說着話,眼角餘光突然留意到什麽,覺察出有什麽不對,視線順着往下一瞥,頓時就懂了顧彥剛剛這一番扭捏到底是為哪版。
喻滄州笑着啧了一聲,眼角都延出笑紋,“顧彥,小年輕,血氣方剛啊。”
顧彥就被喻滄州鎖在懷裏,兩個人在水中肌膚相親,滑膩的觸感就貼着自己,顧彥咬咬牙,覺得自己真的快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