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天喻滄州按照蘇小小的囑咐穿了制服,早早地就去了局裏,原本以為會在辦公室和顧彥會合,結果剛走進局裏的大門,就看見了同樣穿着制服站在院子裏的顧彥。
自從顧彥不再住在家裏以後,喻滄州每次見到顧彥都有一種他們的見面是賺來的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分外珍惜和顧彥的每一次見面。眼下見顧彥站在那裏,喻滄州頓時調轉腳步向顧彥走過去:“怎麽站在這裏?”
“蘇姐說讓我等在這裏,她說她去買個早飯就帶我們去影樓拍宣傳照。”
顧彥的态度有些疏離,好像只是例行公事,這種太過嚴肅的氛圍讓喻滄州想要日常怼蘇小小幾句也沒了餘地,兩人之間一時沉默起來。
過了很久,蘇小小還是沒有回來,喻滄州和顧彥一起并排站在院子裏辦公樓的陰影裏,開口又問道:“那你早飯吃的什麽?”
“雜醬面。”
顧彥答得很簡短,喻滄州轉頭看他。
此時太陽已經全出來了,這日早上的陽光非常明媚,光線落在顧彥的臉上,卻是映得他皮膚更細膩了。喻滄州看着顧彥脖頸耳側處的皮膚,不得不再一次感嘆他是真的很白。喻滄州就這樣一邊打量着顧彥一邊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問道:“哪一家的雜醬面?”
他的目光太有分量,沒話找話的意圖太明顯,連顧彥都擡起頭看了喻滄州一眼,“就在分局前面巷子裏的那家。”
“哦那家我吃過,是很好吃。”
這一句話以後顧彥沒接話,話題就此結束,兩人之間再次沉默起來。過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還不夠近,喻滄州邁出一只腳,不動聲色地向顧彥那邊挪了挪。就在喻滄州擡腳的同一時間,顧彥卻也同步動了,只見他擡步往前走,就這麽離開了方才站着的位置,遠離了喻滄州。
太恰好的時間差,喻滄州分辨不出來顧彥是不是刻意。喻滄州忍下心頭湧上來的些許失落,然後才聽見顧彥朝着前方的方向說道:“蘇姐,你回來了。”
喻滄州轉過頭,正是去買早餐回來的蘇小小,只見她提着一袋豆漿一碗豆皮走近道:“诶喻隊你來啦,你吃早飯了嗎?”大約是今天的陽光很好,蘇小小也心情很好的樣子,還特意囑咐喻滄州道:“沒吃現在去買點?待會拍照大概要一點時間的。”
“吃吃吃,吃什麽吃?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不吃早飯就出門嗎?”
蘇小小:“???”
一大早上就被罵,蘇小小不懂自己上一句話哪裏惹到喻滄州了,只能解釋為這厮大約是等得不耐煩了,回了句“買個早飯有錯嗎?何況你剛剛還沒來呢”就走到了顧彥旁邊,決定離喻滄州這混賬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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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反而是蘇小小和顧彥兩人在前面走,留下喻滄州一個人在後面,喻滄州雙手揣兜邊走邊看着前面的那兩人,心裏更加怎麽看怎麽窩火了。
影樓就在離鄂江分局五十米的地方,等到了影樓,蘇小小找到攝影師,“師傅您好,這兩位是我們今天要拍宣傳照的主角,這位是我們刑偵大隊的隊長,名叫喻滄州,您就叫他喻滄州就行,這位則是我們的隊員顧彥。”
“喻隊,顧彥,這位就是今天要給你們拍照的師傅。”
蘇小小将這三人互相做了介紹,又同攝影師寒暄交待了幾句,就将這兩人托付給了攝影師,“那師傅,照片出來您給我打電話啊。喻隊顧彥,你們在這裏拍照,我先回局裏啦?”
喻滄州心裏還窩着火,懶得說話,擺了擺手直接應付了事,顧彥說了句“蘇姐再見”,蘇小小便先同顧彥說了再見又瞪了喻滄州這混蛋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蘇小小離開以後,攝影師将喻滄州和顧彥領到二樓,二樓一進去就能認出是專門拍照的區域,只見在正對門的一面,是一面極大的幕牆,有白色的幕布從頂上垂下來。攝影師吩咐喻滄州和顧彥站到幕布前面,他自己則端起一個照相機,今天的拍照就這麽開始了。
大約是蘇小小提前和攝影師打過招呼,攝影師明顯是有備而來。要知道憑喻滄州和顧彥這樣的攝影小白,是不可能想出來宣傳照要擺什麽pose的,但攝影師顯然準備充足,他先是讓他們并排敬禮,随後讓他們隔着一個距離立正,他自己則站在他們的斜角上拍了張照片,最後又讓他們做出持槍行進的動作,拍了張喻滄州打前鋒掩護顧彥的照片。
拍完這些以後,攝影師低下頭去翻相機裏面已經拍好的照片,翻了一會,他道:“OK,拍得還挺順利的,今天應該還差最後一組照片就差不多能收工了。”
因為前面都拍的很順利,攝影師原本以為最後一組照片也可以很快拍完就能去休息,結果沒想到,前面的拍攝都很順利,偏偏是這最後一組照片卡了殼。
事情是這樣子的,前面拍的幾組照片,喻滄州和顧彥這兩人都非常嚴肅,為了增添一點友愛的元素,攝影師便要求喻滄州和顧彥拍一張笑着對視的照片,重點是要“拍出隊友之間的信任感”,然而就是這最後一組照片,喻滄州和顧彥卻怎麽也找不到感覺。
想想也是,這兩人分明還在冷戰之中,顧彥的态度有一種顯而易見的冷淡,而喻滄州呢,更是心裏窩着火沒處發,要這兩人板着面孔拍嚴肅的照片可以,但要拍友愛的照片就有點難了。
試着拍了好幾張照片以後,這兩人還是沒有感覺,攝影師放下手中的相機,讓相機自然垂挂在胸前,他試圖給喻滄州和顧彥解釋道:“嗯不是這樣子的,不是嘴皮動一動笑一笑就可以的,你們是隊友,你們要親密一點,要做出親密的感覺,這樣出來的照片才會友愛。”
“一張照片不僅僅只是照片,它更是一種情緒的記錄。你們剛才是拍了很多組嚴肅的照片,但現在你們要忘掉剛才那種嚴肅感,盡量輕松自然,找到隊友之間友愛的感覺。”
攝影師交待的時候喻滄州就轉頭看顧彥,只見他望着攝影師的眼睛,一副聽得很專注的樣子,喻滄州又不動聲色地将目光收回來,下一刻只聽攝影師說道:“那行,那我們現在再來一次,記住,努力找到隊友之間那種默契信任的感覺。”
攝影師一邊說着一邊又端起相機,喻滄州按照他的吩咐站在顧彥身側,轉頭望着顧彥勾起嘴角,前方傳來攝影師崩潰的聲音,“打住打住!僵硬!太僵硬了你們!你們是一個隊的隊員啊,你們平時一起出任務,難道不是把後背都留給隊友的嗎?怎麽能對隊友這麽沒有感情?來,你們就想象一下你們平時出完任務一起去吃宵夜講笑話分享黃段子的那種感覺,我知道你們不是演員,無法消除鏡頭的注視感,但只要找到一點點那種隊友之間的感覺就好了。”攝影師一邊說着一邊舉起一只手将拇指和食指撚在一起,示意這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指點過這兩人以後,攝影師又端起了相機。
經過他方才這麽一提醒,喻滄州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他和顧彥蘇小小一起去吃宵夜,那天他和蘇小小兩個人還沒等燒烤上上來就直接喝醉了,最後還是顧彥将他們倆送回的家,現在想想,以顧彥那個個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自己弄回家的,這些細節一想起來,喻滄州整個人就松弛了許多,攝影師端着照相機表揚道,“好好好!隊長好了很多,小同志來,看着隊長的眼睛笑一下。”
攝影師的指示一出來,顧彥便也跟着笑了一下。然而一個人的動作是否帶着感情,是由情緒決定的。顧彥雖然對着喻滄州的方向笑了一下,但那笑意絲毫沒有到達眼底,他嘴角動了動,但是笑出來只是例行公事——像他今天面對喻滄州時做的所有動作一樣,只是一個例行公事的普通同事,尊重也有,敬意也有,但就是沒有愛。
攝影師看見顧彥這樣,便停下手裏的動作,對顧彥又講解了幾遍,試圖調動起顧彥的情緒。然而無論拍了多少遍,顧彥還是那副放不開的樣子,攝影師終于有一點崩不住脾氣了,他将手裏的相機一松,整個攝影棚都是他提高音量的聲音,“他難道不是你的隊友嗎?你這樣今天還拍不拍得完了?說了要有隊友之間的默契感、友愛感、信任感,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
剛才攝影師指點顧彥的時候,喻滄州就松松垮垮地站在一旁,也不插話。此時聽到攝影師的最後一句話,喻滄州頓時挺直了身板立定,“你在這兒頤指氣使地罵誰呢?”
喻滄州平日裏也是一個橫慣了的人,顧彥對他冷淡他都沒舍得橫顧彥,哪裏舍得別人這麽罵顧彥,喻滄州臉色一拉一副要扯皮的氣勢,攝影師又毫不畏懼地看回去,雙方戰火眼看着就要一觸即燃,顧彥卻在這時突然拉住喻滄州對攝影師道:“不好意思,我們也是第一次拍宣傳照,沒有經驗,我再找找感覺,您不要着急。”
說完,顧彥走近一步,離喻滄州站得近了一點,喻滄州就這麽帶着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一臉不耐側頭看着顧彥。
那一瞬間,只見顧彥低下頭閉了閉眼,再擡起頭來望着喻滄州的時候,喻滄州恍惚間只覺得好像他們這些天的冷戰從來沒有發生過,顧彥依舊是那個習慣走在他身側後面一點的小青年,那個眼神裏,信任、愛慕、默契、仰望,什麽都有了。
恍如隔世的一個眼神。
是直到此刻,喻滄州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想念這樣一個眼神。
喻滄州望着顧彥微微一愣,攝影師卻叫了起來:“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隊友間默契又友愛的感覺,隊長隊長隊長呢?怎麽小同志進入狀态了隊長又不在狀态了???”
攝影師的叫喚讓喻滄州回過神來,那一瞬間心底的震撼讓他也由衷綻出一個笑容,身體自然松弛,那一刻喻滄州低下頭微微側身望着顧彥,他的身高比顧彥要高一點,這種俯視感恰到好處地帶出了他的威嚴感,而他笑的時候天然就有着輕松和輕佻感,顧彥眼中帶着光仰頭對着他笑,攝影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很好很好很好!就是這個感覺!保持保持保持!再來一張!”
“非常好!!!就是這樣!!!”攝影師的聲音裏滿是激動。
拍完這組照片以後,攝影師又分別給喻滄州和顧彥兩人拍了幾組單人照,今天的拍攝就徹底結束了。喻滄州和顧彥向攝影師告別以後,兩個人一起往分局的方向走。
回去的路上再次沉默起來,等到進了樓裏,顧彥向左拐,卻不是回辦公室的方向,喻滄州問道:“你去哪裏?”
“我去洗手間。”顧彥答道。
喻滄州腳步一轉跟上顧彥,“我也去。”
洗手間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什麽人,兩個人分別放完水以後去到洗手池洗手,喻滄州用餘光打量顧彥。顧彥的手指非常修長,僅僅只是洗手這個動作也不禁讓人覺得非常賞心悅目。喻滄州望着顧彥低垂的臉,想到自從剛才從影樓出來以後他又恢複的冷淡,喻滄州的心不禁沉了沉。
擦完手,顧彥要出門,喻滄州低頭跟在他身後。正在這時,顧彥忽然轉過身來喚了聲“隊長”,喻滄州頓時擡起頭來,眼睛裏都是光。
“我想和你說一聲,員工宿舍明天就能住進去了,所以我明天下班以後會回去取一下行李,以後應該就不會再回你家了。”
他用一種沒有什麽波動的語氣,說的卻是一件讓喻滄州倍感失落的事情,喻滄州望着顧彥,眼裏的光又沒下去。
交待完這句,顧彥便轉身往門口走去,臨到門口最後一步,顧彥伸出手将門拉開了一個門縫,正在這時,從他身後穿過來的一只手卻将門重重地推了回去。
“顧彥”,喻滄州拉住顧彥,顧彥轉過身望着他,聽見他說,“顧彥,別搬出去了吧,我……舍不得。”
喻滄州說得萬分艱難,他真是被逼到迫不得已的境地才肯乖乖吐出這一句“舍不得”,沒有人知道他的這句剖白讓他有多難堪,然而顧彥的眼神裏卻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好像因為他願意露出這點真實,他也終于回到那個肯用真實的自我面對喻滄州的顧彥。顧彥望着喻滄州,眼神裏都是渴求和迷戀,“那麽,你喜歡我嗎?”
“……”喻滄州卡殼,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洗手間的燈光有點亮,喻滄州能看見顧彥臉上顯而易見的落寞,但他說不出口,他什麽也說不出口,方才那句“舍不得”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喻滄州漸漸松開了握住顧彥的手,卻又在轉瞬間被顧彥回握住,“隊長,這樣你覺得惡心嗎?”
“嗯?”
喻滄州擡起頭看着顧彥,眼神裏帶着一點疑惑。
“那這樣呢?”顧彥忽然又向前一步,直直走進喻滄州的懷中。那一瞬間,喻滄州只覺得懷中溫暖的一枚,好像能夠溫暖他經歷過的所有風霜和寒冬,喻滄州愣在了原地。
顧彥繼續擡起頭,下一刻,他将唇印在了喻滄州的唇上,接着問道:“那這樣呢?”
“!!!”
喻滄州睜大了眼睛。唇上傳來的觸感清晰而溫熱,喻滄州心中警鈴大作,本能就要推開顧彥!然而下一秒,還不待他有任何反應,顧彥已經先一步松開他退後兩步,回到了一個非常禮貌的距離,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好像一瞬間又回到了普通同事。
顧彥望着喻滄州,他的眼神裏滿是泫然欲泣,他的态度卻體面而優雅,“隊長,世人提起我們這種人,常常喜歡用掰彎這個詞。掰彎掰彎,‘掰’這個字用得不好,有強迫的意味在裏面。其實哪裏有掰彎這個過程呢,無非是要你自己想清楚,你足不足夠喜歡我,在你心裏,我是否離你足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