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喻滄州回到李占東的辦公室,法醫和技偵的人已經勘查完現場了,正準備将屍體運回局裏。蘇小小走到喻滄州身前:“喻隊,我們現在怎麽辦?”
喻滄州:“李占東身高一七五,考慮到鈍器傷痕在死者頭部的位置,目前假設這個鈍器是椅子一類的物品,先和福利院裏身高在一七零到一八零的工作人員們聊聊吧。”
福利院裏工作人員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再加上限定了身高,剩下的就是幾個男同事。第一個進來的工作人員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渾身上下透着股機靈勁,一進來就和喻滄州握手打招呼,“警官您好,我的名字叫彭颍川,您這忙活了一大早上辛苦了,待會有什麽問題随便問。”
喻滄州:“謝謝,請坐,我們坐下聊。”
眼看着小年輕在對面坐下,喻滄州開口道,“你能簡單介紹一下你在福利院裏的職務以及平時和李占東的交集嗎?”
彭颍川身體坐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好的警官,我的工作是護理,平時主要負責院裏聽障和視障的孩子,照顧他們的日常起居,帶他們做做游戲這樣子。我和李院長沒什麽交集,平時見面也就是在全員大會和員工會議上見到他,走廊上偶爾碰見過幾次,給他打過幾次招呼。”
喻滄州:“那他平時有和福利院裏的人發生過沖突嗎?”
彭颍川:“沖突?沒怎麽見到李院長和誰發生過沖突啊。而且我平時和李院長沒什麽交集,他和誰有争執的話我也見不到吧。”
喻滄州:“那你昨天下午四點到六點在幹什麽?全員大會結束以後你做了什麽?”
彭颍川:“昨天全員大會結束以後,我就帶着院裏聽障和視障的孩子們回了游戲室,這一點孩子們可以給我作證的,我昨天全員大會結束以後到晚飯之後就沒離開過他們的視線。”
喻滄州聞言思索了一下:“帶孩子們回游戲室?話說全員大會是在哪裏開的?回游戲室的路上會路過李占東的辦公室嗎?”
彭颍川:“全員大會就是在我們院的大廳開的,院裏輕度殘障和健康的孩子是分開管理的,所以每次全員大會大家都是在大廳集合。游戲室和李院長的辦公室一個在大廳的東邊,一個在大廳的西邊,不在一個方向的警官。”
喻滄州:“好的我知道了。目前就只有這些問題,如果之後有問題,我會再找你。”
喻滄州站起來和對面的小年輕握握手,彭颍川雙手握住他道:“好的好的警官,那您忙。”
彭颍川出去以後,又接連進來了幾個工作人員,大家的回答基本都大同小異,沒怎麽見過李占東和人起沖突,也基本上都有不在場證明,看上去從工作人員身上尋找線索這個方向是走不通了,如果是這樣,這個案子還能從什麽方向着手呢?喻滄州五指依次敲擊着桌面,心情有些煩躁。他想走到窗邊透透氣看看風景,正在這時,他又看見了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喻滄州心念一動,突然決定去找這個男人聊聊。
喻滄州順着樓梯飛速下了樓,正好看見那個男人正準備走進福利院的大廳,喻滄州正面迎上去,出示了自己的證件:“你好,我是鄂江分局刑偵大隊的警察,昨天下午這家福利院的院長李占東死在了他自己的辦公室裏,我正好負責這樁案件,我們能聊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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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了喻滄州的證件,秀氣的臉上神情似乎是有些意外:“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警官同志,你要和我聊?”
喻滄州點點頭:“是的。”
男人笑了笑:“警官同志,你懷疑是我殺了這家福利院的院長?”
喻滄州勾勾唇角:“随便聊聊嘛,只是對你有些好奇,我們就當閑聊。”
男人盯着喻滄州沒有說話,兩人之間好似有什麽在沉默地流動着,過了一會兒,男人無所謂似的聳聳肩:“也行。警官同志,你要和我聊什麽?”
“聽說你開了家游戲公司?公司在哪?你叫什麽名字?”剛才男人同意和喻滄州聊聊以後,喻滄州便引着男人走到了福利院大廳門口,此時兩人站在門口,望着院子裏逐漸熾烈起來的陽光,喻滄州開口問道。
“我的名字叫沈譽,我的公司晨星在常山區。”或許是接受了喻滄州要和自己聊天的事實,男人開口的聲音裏不再有抗拒,反而帶着一絲平靜。
喻滄州:“常山區?聽起來和這裏相距得有點遠啊,隔了大半個A市。沈先生是怎麽想到要來這家福利院建圖書室的?”
沈譽:“知道這裏有家福利院,想要來就來了。”
喻滄州:“沈先生來之前聯系過院長嗎?有和李占東打過交道嗎?”
沈譽:“不認識院長,沒有和他打過交道。來之前給網站上的電話號碼打了個電話,和院裏的行政人員溝通,他們同意以後,我就來了。”
“為什麽會想要來捐書?聽說沈先生之前還給市美術館捐過畫?為什麽想要做這些?”
喻滄州轉過頭來看着沈譽,沈譽低下頭自哂一笑,“不為什麽。”
“總要有個理由的吧。”喻滄州望着院子裏的綠樹說道,“別的公司老總即使是做慈善,也都是吩咐下面的員工去做就好,像沈先生這樣身體力行親自來的,并不多見。無論是仗義疏財,亦或是關心祖國的花朵,總要有個理由吧。”
沈譽望着院子裏,眼神不知道是落在遠方的哪一點,很久都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臉上好像突然染上了一絲哀傷,良久,他才開口道:“警官同志,你對福利院的生活了解多少?你對這裏的孩子了解多少?你知道被棄養這件事會給他們造成怎樣的心理傷害嗎?你知道整日只能待在這個像牢籠一樣的院子裏他們是怎樣的感受嗎?無論是怎樣,可能都逃不開絕望和孤獨,以及此生都無法擺脫的自罪和迷茫。這就是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我希望這裏的孩子們能夠在藝術中找到自己,理解自身,從而達到和自己的和解。只有藝術才會包容他們那些無法宣洩的情緒,才能給他們心裏陰郁扭曲的欲望找到出口,因為藝術逾越道德倫理,只關注個體的生命境況和內心意識本身。”
沈譽說到這裏,轉過頭來望着喻滄州問道:“警官同志,你還有問題嗎?”
喻滄州挺直了身體正色道:“沒有了。”
沈譽說完這些就越過喻滄州往福利院裏去了,他西裝革履,步伐穩健,那其實是一個很好看的背影,喻滄州側過身,盯着沈譽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直到他回過神來,才發現那男人早已不在視線裏。
屋外陽光越發熾烈,偶爾伴随着一絲輕易讓人察覺不到的風,喻滄州吐出一口氣,正準備往福利院裏走,正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一個男孩抱着一個四腳板凳往一個方向走,那一瞬間,有什麽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喻滄州快步走進福利院,走到員工辦公室随手抓住一個工作人員,正是方才他問訊過的彭颍川:“警官您好,您有什麽事嗎?”
喻滄州疾速說道:“你方才提到全員大會是在大廳開的,那孩子們是站着的還是坐着的?”
彭颍川貿然見到喻滄州這架勢還有點懵:“是坐着的啊,孩子們都帶着自己的板凳,他們都是坐着的。”
喻滄州:“好的,謝了。”
喻滄州一邊拿出手機一邊往樓上走:“喂蘇小小,據福利院的員工反映,他們昨天的全員大會孩子們是自帶板凳的,我曾經和顧彥分析過李占東頭上的鈍器傷痕,看上去并不像是棍棒敲擊形成的,反而像是椅子上自帶的水平棍狀物敲打形成的,這樣看來,板凳看上去也很有可能是兇器。”
蘇小小:“可是喻隊,你不是說以李占東的身高來說,兇手的身高很有可能是在一七零到一八零之間嗎?可是福利院沒有身高一七零到一八零的孩子啊。”
喻滄州:“這也是我還沒有想清楚的一點。”
蘇小小:“沒事喻隊,我先去和福利院的老師們溝通協調安排。”
“嗯。”喻滄州說着就要挂電話,蘇小小又叫住了他,“等一下喻隊,福利院裏殘障和健康的孩子都有,是都要調查嗎?”
喻滄州一邊拿着電話,樓梯上的腳步漸漸停下來,“都查。先查身體健康的孩子,再查輕度殘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