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既然有了主意,以曹姽的性格,一刻也靜不下來,風風火火地便去後營清點粗使仆婦的人數。她們大多是是貧苦的單身女子或是軍中的年長家眷,随軍出征做些粗活一次還可以掙上幾吊錢的豐厚報酬。

這些靠體力做活的女子,也要随軍長途跋涉,體力、能力也是足以稱道的。

這會兒她們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活,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将軍,數個地位超脫、消息靈通的曉得那個就是這次遠征名義上的長官,當今女帝陛下的女兒,只是不知道這金枝玉葉找上她們這群人是要做什麽。

曹姽站定在她們面前,将她們的臉一個個打量過去,突然問道:“你們中間有哪些原本并不是東魏人?”

衆人面面相觑,嬌娘是對曹姽全然放心的,于是第一個回答:“奴家原來便是南越人的。”

因有人先開了口,接下去便有二三十人争相開口,她們有的是蜀地臨時加入的,也有的原來是北人,家裏南渡來到吳地,在東魏落葉生根的。甚而還有兩個胡人面孔的大嬸,原是歌姬舞女,年輕時也做軍中生意,歲數上去後便幫工讨生活。

曹姽松口氣,又問道:“那你們日子過得如何?”

看公主殿下只管問話,态度尚算和藹,便有人大着膽子道:“小人只是幫着燒火,家裏人盡數死絕了,能混個飽飯栖身之所,攢下幾個銀錢,這日子便夠如意啦!”

餘下之人紛紛附和,這達到了曹姽的目的,她突地便正色道:“我東魏陛下仁慈,無論是何出身,只要在東魏安身立命,便是陛下的子民。我母帝又是女子,東魏女子身份也相應提高,哪像北漢南越,将女子視為豬狗。北漢皇帝愛在宴上傳閱美人頭,天下皆知。可這南越小兒,竟也不遑多讓,不知糟蹋了多少清白的好女子,專做一襲梅花帳,欲以陰邪之力克制我軍。如今既然男人怕了,自然輪着女人上場,攻下廣州府,南越的女子以後亦是咱們的姐妹,我等豈能坐視姐妹的愁苦而置之不理?!”

曹姽知道動員也不能一味地講大道理,有酒喝有肉吃才是世間正理,見已有人意動,她便加碼道:“咱們一路行來,南越的軍隊孬不孬你們也看到了。有志氣的現在和我攻進廣州城,只要不動國庫裏的東西和珠玉,後宮裏的衣料水粉和銀錢都是你們的!”

她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莫說銀錢,這世上哪個女人是不愛美的,就算整天在後營煙熏火燎的,都會半夜流着口水做夢自己是神仙妃子、華服霓裳。

當即衆人便跪拜道:“謹遵公主的吩咐。”

曹姽要給她們發兵甲和兵器,倒有些人反而不要,有的一柄擀面杖舞得虎虎生風,有的平日擔水,兩個水桶提在手上掄人,旁人輕易近不得身,更有的是負責洗衣的,一根搗衣棒扔出去,能在牆上砸出一個深坑來。

因此曹姽帶着這二百多人亮相前鋒時,男人們都笑得直不起腰來。但是女人們敲着鍋碗瓢盆,從沖車撞出來的缺口進入廣州城的時候,便再也聽不見一星點的笑聲了。

廣州府靜悄悄的,除了街上麻木而瘦骨的乞丐,不要說兵士了,連一個平民都沒有。

曹姽一不做二不休,便帶着數百人呼喝着口號,要求廣州府所有人既然閉門不出,便不要出來了,東魏要占領廣州府,若是此時再出必殺無赦。她一入城,就奔上城頭,将整條比自己平日蓋的被子還大的梅花帳費力收起,塞進一個包袱,朝着嬌娘和身邊随行的人道:“我們現在就進宮裏,一定要趁孫冰逃離之前抓住他,此人罪大惡極,決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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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冰窮奢極欲,整座廣州府按照天上二十八星宿位置,建造了皇宮和其餘二十七廟宇,個個富麗堂皇,奢華無比。

其中尤以皇宮為勝,傳說所嵌珠玉華寶之多,使得皇宮每當夜幕來臨,都會依稀放出瑩瑩亮光來。孫冰不但愛財,更喜歡炫耀財富,他愛財到凡是旅人擺渡、樵夫砍柴都要收取山水費,但是他并不是将財富收入庫中,而是要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來,讓天下人看見他的豪富。

旁人皇宮的大門都是銅釘,他偏偏特立獨行,全使的是金釘,老遠就閃得讓人睜不開眼。

守衛和禁軍早已經不見蹤影,曹姽一身令下“扒”,大夥一湧而上開始撬皇宮大門,待到皇宮大門轟然倒塌,女人們的衣襟裏全塞滿了金子。可是一進去,她們又迫不及待地恨不得把金子全扔了,因為門後是雪花一樣的漢白玉修建的石道,石道兩側水渠,淙淙的水流下鋪滿了珍珠、黃玉和琥珀,衆人已經看花了眼,手抖得都不知道該去拿什麽。

曹姽十分冷靜,傳令下去,讓大家不要亂了心神,且不說皇宮裏藏了不知多少好東西,這些東西既然曹姽有言犒勞大家,就絕不會食言。

果然在進入大殿之前,一群太監樣的禁衛埋伏在殿門後,這是曹姽這次遇上的第一次襲擊,也是最後一次完全不像樣的襲擊。女人們根本不怵,因為這些人手裏的刀劍都是生了鏽的,連柴火都劈不動了。這些人被揪耳朵、抓頭發、扇耳光,殿裏滿是鬼哭狼嚎,曹姽聽到外邊傳來大隊人馬的嘶喊聲,曉得康拓他們進來了,就抓着看上去是首領的太監問道:“孫冰在哪裏?”

都不用威脅,那人就痛哭流涕道:“犬豚公公說大夥去了勢,不能最後落得一無所得,珠玑港停着的二十艘裝滿財貨的大船,便用來逃出生天。我們留下殿後的人,日後回來接走。陛下,陛下和媚豬,就被綁在茅房裏……”

曹姽打了他一個耳光,又逼問道:“哪裏的茅房?!”

那人抖抖索索地支吾道:“殿……殿後……”

已有人去搜後頭,曹姽擡頭看大殿,這時她才發現殿中十八根粗得駭人的盤龍金柱,以及頂上描繪的金山銀水的南越版圖,這樣逼人的珠光寶氣令她喘不過氣來,便坐在身後的水晶寶座上。她也懶得去看了,王家的人拿水晶做食具,孫冰竟有這個魄力做了把椅子,便連巨富的王家大概都要變色。她們曹氏還沒有王家有錢呢,曹婳也不過一年就得兩件水晶的發飾罷了。

孫冰和媚豬是被綁在一起被推了出來,嘴裏還塞着那些犯上作亂的太監的襪子,身上華服全是點點濺濺的糞團子,臭得曹姽不得不別過頭去。待人給他們剝去外頭髒污的衣服,雙方才對了個正眼,孫冰和媚豬明顯都還記得她,孫冰甚至腼着胖臉希冀道:“女侍衛,你是女侍衛,你來救朕的?”

媚豬還記得兩人過節,即便曹姽此刻可能是他們救命恩人,免除二人溺死糞坑的結局,她還是高擡着黑醜的臉龐,輕蔑地看着曹姽,曹姽冷笑着:“二位可得警醒些,我乃東魏女帝欽封新安公主,東魏軍的前鋒,若是一言不合讓我耳朵不舒服,便割了爾等的舌頭!”

孫冰似是不可置信,還想要說些什麽,卻再不敢說。媚豬卻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她想到大巫的後手,想到那樣厲害至極的法器,就這樣沒用了?可誰能想到東魏軍裏有女人,還是公主,還是前鋒,全是因為東魏是賤女人大權在握!女人怎麽可以上戰場,怎麽可以!

媚豬一個怔楞,終于曉得自己大勢已去,尖叫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曹姽觀她神色就知道她脫不了幹系,媚豬是一定不能放過的,但是孫冰是她第一個要除去的。她跳下椅子,見康拓等人和大批軍士也從殿外走了進來,便從懷裏掏出女帝親筆的檄文,大聲誦念起來:“逆賊孫氏稱亂以來,於今五十年矣。荼毒生靈數百餘萬,蹂躏州縣千餘裏,所過之境,船只無論大小,人民無論貧富,一概搶掠罄盡,寸草不留。其擄入賊中者,剝取衣服,搜括銀錢,銀滿五兩而不獻賊者即行斬首。此其殘忍慘酷,凡有血氣者未有聞之而不痛減者也。朕欲救一方百姓,統師二萬,水陸并進,誓将卧薪嘗膽,殄此兇逆,慰孔孟人倫之隐痛,特為百萬生靈報枉殺之仇,檄到如律令!”

她将檄文遞給沈洛,讓他着人抄寫百餘份張貼廣州府各處,又讓康拓趕緊命人去珠玑港攔截載滿財貨的船只,不能讓那些太監帶着如山財富逃走了事,不然來日東魏和北漢對峙,哪裏來的本錢?

做完這一應事,康拓正要下令收軍勞軍,讓手下安置看管孫冰和媚豬,曹姽卻伸手一攔,喊了一聲“且慢”,便攤開背着的包袱,露出裏頭一角物事,責問道:“這事可是你做的?”

孫冰面上冷汗如雨,一個勁地搖頭,之前被抓的內侍突有人大喊出聲:“是陛下,不不,是逆賊孫氏并那個妖人大巫命人連夜抓了城內五百未婚配的少女,帶了一衆太監徹夜折磨做了這梅花帳!那些女子屍身累積如山,至今還未全部搬運出後宮!”

“帶路!”在場女子莫不義憤填膺,曹姽讓人提着孫冰,小內侍帶路,到了後宮的地界,那裏連着一座後山,有幾個臉色麻木的太監在往外搬運一個個麻袋,再由粗役掩埋。因為做活的人少,又不通消息,根本不知道東魏軍打來,這時還有幾十多具屍體未處理,南越天氣炎熱,臭不可聞。

曹姽把那個包袱抵在孫冰的豬臉上,面色冰寒地再一次問道:“回答我,是不是你做的?!”

康拓并沒有阻止,因為孫冰暴露人前的罪惡越令人發指,東魏出兵的理由就越合理,雖然衆人心知肚明女帝出兵的目的,只是為了這滿城的財富,為了和北漢對峙的資本。東魏的繁榮和強大,處處需要金錢。

孫冰渾身顫抖望着曹姽滿臉戾氣,一句話也說不出,須臾一股異味傳來,他竟是尿了褲子。曹姽只覺得這廢物多活一刻都讓自己堵心,突然起腳往他背心一踢,将孫冰整個踹趴在地上。他身體肥胖動彈不得,曹姽踩住他,扯出包袱裏的梅花帳往他脖子上繞了兩繞,往後用力一勒,孫冰頓時兩眼翻白,手往脖子上亂抓,抓得一手的鮮血,曹姽冷笑道:“本公主此番仁慈,給你留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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