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夙願

傍晚, 辰南王府正院裏。

王妃來回地踱着步, 一雙緊張的眼, 時不時地還瞄瞄外頭。

羅宏立在一旁, 一臉的忐忑難安。

要說王妃此刻為何在此, 還要怪他。

一個時辰前,王妃進謝翊院裏尋他, 死活沒找着人。王妃本就因那日謝翊撸聞月歸來,害聞月紅着一雙眼跑了, 而氣惱謝翊。如今沒見着謝翊, 更是怒上加怒。她逮着羅宏, 就要問他個虛實,羅宏向來是個直脾氣, 哪禁得住王妃一頓拷問,一不留神, 就将謝翊前去七皇子府準備接回聞月一事, 說漏了嘴。

此刻,王妃正與他一道候在院中等待謝翊與聞月歸來。

時不時還要問他兩句,兩人會否有危險,是否要王爺派人去接之類的話。讓本就因說漏嘴不安的羅宏, 更加忐忑了。

待會兒等謝翊歸來, 羅宏還不知道要面臨如何責罵了。

王府門外,馬蹄聲頓。

眼見那鎏金的“辰南王府”四個大字就在眼前,聞月也沒轍了,只得乖乖下了車。七皇子不保她, 江邊客亦無能為力,她如那浮萍,也只能任命運漂流了。

滿臉愁容,襯得聞月憔悴了幾分。

王妃得聞馬蹄聲從府裏小跑出來,見她這模樣,不由地心疼。

聞月壓根沒想到,王妃竟會在此地等着她。她先是一愣,随後朝王妃福了福身:“拜見王妃。”

“免禮免禮。”王妃急忙扶起她,心疼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瞧你這小臉蛋,才不過一月,怎麽瘦成這副模樣了,我這就讓膳房準備些燕窩、人參炖上,留着晚膳用。”

聞月并非眼拙之人,她分得出誰人是好是壞。

當下,王妃滿眼的關切疼愛俨然出自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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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回家”,直擊進了聞月的心窩裏,暖得讓她眼眶紅了。

前世今生,從未有人同她說過一個“家”字。父親聾啞殘疾,他從未曾喚她歸家。前世,謝翊三妻四妾,辰南王府之于她,是府,卻不是家。而今亂世,風雨飄搖,她生死成謎,卻因王妃這一句“回家”,感受到了被人愛護的篤定溫暖。

即便強行隐忍,淚水還是掉出了眼眶。

王妃見了,急忙拿手帕替她拭淚,一邊擦,她一邊氣得拿拳直捶謝翊:“你這臭小子一路對她做了什麽,怎麽一見我就委屈得哭了。”

謝翊橫着張臉不說話,王妃也拿他沒轍。

一個勸不住,她只能勸另一個。

王妃拍拍聞月的手,安撫道:“你也別氣惱謝翊,他也是急火攻心。小兩口吵架,怎麽也不該吵去七皇子府,讓旁人看笑話。阿月,你都不知道,那日不知是誰傳出來,你要嫁給七皇子府什麽勞什子的江邊客,謝翊差點氣瘋了,我也急壞了。不過回來就好,我就說我辰南王府的新嫁娘,哪可能嫁別家去。快進去吧,我給你備了好些新衣裳,快些試試去。”

王妃神态溫柔,宛如母親體貼。

可即便如此,這辰南王府,還有重生的謝翊,全都是她不想面對的。

聞月定在那兒,依舊沒動。

王妃不提還好,一提起江邊客與聞月之事,謝翊氣得一張臉都青了。

他先行一步跨進府,見聞月沒動靜,回頭喊了聲:“進來!”

聞月依舊杵在那兒不動。

謝翊惱得很,一雙眼快噴火。

眼見她毫無動靜,謝翊甫一轉身,半彎下腰,抄手便打橫抱起她。聞月立馬掙紮起來,可她越掙紮,他就跟越不甘似的,抱她更緊。

王妃在一旁看熱鬧,激動得直鼓掌:“阿翊,幹得好!”

末了,她還不忘戳戳一旁呆若木雞的羅宏,“羅宏覺得,阿翊此舉可是男子氣概十足?”

羅宏與謝翊自幼相識,還是頭回見謝翊如此旁若無人,動作親昵地對待一名女子。他整個人都驚呆了,點頭如篩糠,哪敢說個不是。

辰南王恰好也從院裏出來,見謝翊此舉,先是一怔,随後假裝沒看見,輕飄飄地與兩人擦肩而過,悄悄道了句:“大白天的也不害臊。”

王妃掩帕偷笑,迎上去,“王爺搞錯了,如今是傍晚了。”

辰南王仔細想想,“也對。”

“王爺,臣妾高興壞了。”

“為何?”

“兒子會拱小白菜了,兒孫滿堂也不遠了。”

辰南王摟了摟王妃,兩人望着謝翊與聞月離去的背影,笑容愉悅。

抱着聞月進院後,謝翊一腳踢上大門。

丫鬟小厮見主子情緒不妙,立刻識相退散兩側。

與此同時,謝翊朗聲朝外道:“自今日起,不準聞月踏出這院落半步。如有人徇私放縱,輕則杖責一百,重則掉腦袋!”

“是,殿下!”丫鬟小厮跪倒一地。

聞月氣得牙癢癢:“怎麽有你這種視生命如草芥之人?!”

“你以為,這話是告誡他們聽的?”謝翊冷笑。

“你是在逼我。”

“正是如此。”

“謝翊,怎麽有你這種人!”

她恨得拿指甲去抓他的臉,他卻身子微仰,巧妙躲開她張牙舞爪的手。

她越是氣惱,他越發得意。

他壓在她耳畔,對着她的耳後吐氣,語氣幽幽:“我不僅是告誡他們,更是告誡你。今後,非我允許,你若走出這院子半步,我就讓他們陪葬。我要你自責,要把他們的命系在你身上,這樣你就不敢跑了。”

“世子殿下當真妙計吶。”

“夫人過獎。”

“你放開我,誰是你夫人?!”

“你!”

他埋首,對準她的側臉就是一吻。

半個時辰後。

身處謝翊寝殿內,聞月坐立不安。

方才,丫鬟送了浴桶過來。深秋寒涼,聞月只不過是輕輕撈了記那暖暖熱水,就沒了骨氣,乖乖躺進去泡了個澡。如今,丫鬟已将晚膳送來,又立馬溜了出去。全程與聞月無一句交談,好像生怕惹了是非似的。

聞月哪能不明白丫鬟的處境,謝翊作為當家人,出了那樣的誡令,全府上下,誰人能不提心吊膽,對她忌憚幾分。

連轉身出門後,丫鬟還故意定在外頭幾秒,确認裏頭動靜如常後,才敢離去。

聞月攥緊着拳,惱火得很。

今日謝翊偏執的眼,早已昭示了答案,他是當真有心囚禁于她。

霎時間,望着那一桌愛吃的菜,她頓時沒了胃口。

她覺着,自己是有必要向謝翊表表決心的。

比如,絕食。

半晌後,丫鬟進門,見聞月的飯菜毫無動過痕跡,乖乖端了出去,沒一會兒,又送了盤熱菜進門。

熱菜送來沒多久,謝翊也來了。

彼時,他已換下白日的一身華服,取而代之的是月白衣衫。

他推門走來時,夜風拂過周身,月光襯于白衫,滿身皆是風光霁月的味道。

可只有聞月知道,這一片皎潔之下,藏着多麽龌龊的一顆心眼。

謝翊拉出椅,與她對面對坐着:“都是你喜歡的江南廚子手藝,真不吃?”

“不餓。”她別開臉,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既已為監下囚,寧可餓死,也不受一份施舍。”

“也成,那我喂你。”

語畢,他起身,尋了聞月身畔的位置坐下。

聞月一驚,挪過椅子,一連退出去好幾步。

謝翊完全不惱,甚至笑了。他取了一碗米飯,舀了勺聞月最愛的紅燒肉湯,澆在上頭,送到她唇邊:“好了,這樣可願意吃了?”

他口氣一派寵溺,像是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

偏生就是如此,叫聞月怒火上頭。

她拿眼瞪他:“謝翊你拿我當三歲小孩糊弄呢?”

他完全沒理會她的情緒,只輕飄飄問:“确定不吃了?”

她扭開臉,不置一言。

他見狀,一把抱了上來,唇角揚起狡黠的笑:“不用膳,那便共寝吧。”

“你瘋了吧謝翊!”聞月揮開他的手。

“沒瘋。”他抱着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用膳、共寝你二選一。”

聞月不答。

他耐着性子,笑道:“再過會兒,廚子也就寝了。下次用膳就是明日清晨了,你若不吃,也沒事,就熬個一宿罷了。”

方才,謝翊那勺子上已沾了紅燒肉的汁。聞月一舔唇,那湯汁的香味,也一并由舌尖進入味蕾。那鮮香的口感萦繞唇腔,胃比心更誠實,“咕嚕”一聲,叫出了聲來。

謝翊掩唇笑了,“快去吃罷。”

聞月雖對自個兒表現實在不齒,可轉念想想,實在沒必要因謝翊這種小人,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再說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不吃飽,怎麽同謝翊這種豺狼虎豹鬥?

聞月乖乖搬了凳子過去,撿起筷子,安生吃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辰南王府這廚子的菜是真的合她的江南口味,道道菜皆是地道得很。途中,謝翊還不停往她碗裏夾菜,一頓吃下來,充斥身心的飽腹感,讓情緒也沒那麽低沉了。

丫鬟識相将碗筷收走,迅速退了出去。

沒一會兒,寝殿內複又剩下他們二人。

夜,靜得出奇。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氣氛實在詭異。

兩人隔得不遠,聞月依稀還能聞見,謝翊身上初初洗過澡的皂角清香。

畢竟是前世做過夫妻的人,雖擁有了今世的身子,但記憶卻不會騙人。

不自覺地,聞月面頰紅了。

謝翊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随性脫了外袍,挂在架上。

随後,他走向坐在圓桌前裝得若無其事的她,将她攔腰抱起,安置到了榻上。

他動作實在迅速,快到聞月尚未來得及反應,已坐于床頭了。

謝翊翻身躺進去,伸出手,一把撈住她的脖子。

彼時,她正一本正經危坐床頭,哪想到謝翊竟會有這麽一招。躲閃不及,已被他卷入床榻裏側,用衾被團團蓋住。

她急得腦門冒汗:“謝翊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壓在她後腦勺處,吮吸着她發上芳香,閉眼道:“時辰不早,該就寝了。”

“如今方才戌時!”

“已這麽晚了?”

聞月心想,此人當真是敷衍人的一等好手。

平日亥時,他不是在書房批閱軍機,便是與羅宏等人商議要事。而今不過戌時,又已晚一說?此等行徑,分明是掩耳盜鈴!

聞月正準備同他一辯高下,卻隐約察覺到,身後的人,吻了記她的發。

他口氣柔軟,滿是寵溺道——

“夫人,睡吧。”

“鬼才是你夫人。”她嘴上恨得咬牙,但臉上卻驀地紅了。

“不準否認。”

謝翊賭氣似的,抱她又緊了些。

一支精壯的胳膊,橫在她腰上,他語氣憤憤不平。

“前世,定寧城中,我雖高燒不退,但那時細節卻記得一清二楚。那夜,是你買了紅帕兜在頭上,燃了紅燭,同我拜了堂。而今兩世,我卻仍舊記得,那時我撩開紅帕,臉頰紅透,我忍不住親你,你害羞直躲。阿月,你知不知道,也就是那夜起,我謝翊的魂徹底丢了。”

提及往事,聞月臉燙得快滴下水來。

隔了半晌,她睜着眼,對牆怨怨道,“你喚我夫人,那徐冰清又算什麽?”

“你在吃味?”

“呸!”

謝翊見此情形,驀地笑了,“我與徐冰清從未拜過堂,夫人自來就你一個。”

語畢,他挪了挪身子,往她那邊又欺進一寸。

聞月吓得跟張面糊似的,緊緊貼在牆上。

今日謝翊既然敢大搖大擺地将她抱出七皇子府,聞月就早想到了,這人是惱羞成怒,什麽都做得出來了。他願意破罐子破摔,可聞月不願意吶。

既然他硬的不吃,她就給他來點軟的。

她索性也不頑抗了,無可奈何地同他讨饒:“謝翊,你到底想做什麽吶?”

“睡覺。”他回答地利落。

說完,他一本正經地落了簾,仰躺在榻上。

面朝床頂,他忽然開口,喊了她一聲。

“阿月。”

“嗯?”

“我盼這一天十年了。”他突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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