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膽怯

深吸一口氣, 聞月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她側過臉, 望向謝翊, 認真道:“殷靈子于我而言是什麽, 謝翊你該知道。”

謝翊沉眸, 未應。

聞月灼灼望向她,一絲不茍道:“殷靈子乃我前世唯一摯友, 她前世過得不易,就當是我欠你一樁人情。今世, 無論如何, 都不要傷害她, 不要讓她蹚這趟渾水。”

擔心殷靈子曾因侍奉過七皇子一事,而被謝翊利用。

聞月再次發聲, 聲線之中,已含了絲絲些些的懇求意味:“拜托你, 務必讓她, 好好活下去。”

“我知你是在乎摯友。”謝翊面上笑意緩慢消失,他負着手,背對她,聲線中藏着些落寞的味道:“可阿月, 你有一刻, 在乎過我嗎?”

聞月沉默,這問題,她回答不了。

謝翊恍惚知道她并不會答,須臾之後, 仍是回轉過身。

他一雙漆黑的眸子,望進她杏眼裏,目光所及,隐藏着許多無法言說的情緒,“阿月,你對所有人都是仁慈的,無論是殷靈子,還是江邊客,亦或是瘟疫村那些百姓,都能叫你奮不顧身。可唯獨我謝翊,我重生是過,我護你是錯,連愛你都是禍。為什麽偏偏就是我,做錯了事便得不到原諒?”

“謝翊……”她下意識喊住他。

他卻打斷,聲音黯然:“阿月,是你有失偏頗。”

他頭也不回地朝大理寺門外走去。

聞月獨留在原地,兀自出神。

她想,謝翊說的是對的。她似乎對所有人都抱有寬容、善待,但在謝翊跟前,她永遠帶着防備,豎着身上根根的刺,在他面前張牙舞爪,只消他一點點靠近,她就恨不得拔了身上渾身的刺朝他紮去。

聞月也很想,裝作若無其事地原諒他,把他當成一個熟悉的老友。

可是前世的那些情啊愛啊,到底不是閉着眼,把回憶清空,就能當做未曾發生過似的。

謝翊未沉過塘,怎知那冰冷的湖水侵入四肢百骸是何感覺?

還有……她腹中孩兒,至死也未見過太陽。

聞月哪能不恨,哪能不怪他?

一炷香的時間後,兩人再見已是在大理寺大門外。

能坐上大理寺卿這位置的,都是些識眼色的人精。而今謝翊聲名遠播,又因救晔帝于水火一事,在朝中頗有聲威。知曉謝翊對國師有意,大理寺卿也不妨做個順水人情,借故替聞月将國師府的馬車趕了回去,獨留了辰南王府的馬車在門口。

臨送聞月走時,大理寺卿還連連同她致歉,說是衙役不懂規矩,擅自趕了國師府的馬車,叫聞月海涵。

彼時,辰南王府的馬車已安然停在大理寺外。

大理寺卿道着歉,将聞月半推半搡進了辰南王府的馬車裏頭,甚至還堂而皇之地同坐在馬車裏頭的謝翊打招呼,說是辰南王府離國師府不過一步之遙,由謝翊捎一程回去正好順路。

聞月當下便恨不得啐這大理寺卿一口。

辰南王府與國師府,明明相距十餘裏,他這一步也未免跨得太遠了些。

她原是該同他發火的,可無奈大理寺卿尚大她一級官職,若對其态度不善,未免落人口舌。

聞月向來與人為善,這口氣也便咽下了。

然而,又一炷香後。

聞月悔死了方才上謝翊馬車的窩囊舉動。

當下,她與謝翊獨處在這逼仄的車廂之中。

四下無人說話,兩人的呼吸之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此刻,氣氛莫名焦躁,也莫名暧昧。

偏生好事的謝翊,還好死不死地提醒她:“大理寺卿把你給賣了。”

她回頭惡狠狠瞪他一眼,“不用你提醒。”

謝翊識相,主動閉了嘴,不再言他。

氣氛再一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謝翊閉目養神,難得兩人共處一室時,既不鬧她,又不同她說話。

這回,倒是聞月不自在了。

“謝翊。”

“嗯?”

他仍舊未睜開眼,閉着目。

聞月瞄了他一眼,趁機問出心中困惑:“我記得,你先前曾同我說過,前世殺我之人出自七皇子府。”

“确實如此。”他雙手抱肩,一片悠然之色。

得聞确定答案,聞月不由危險地眯眼,追問道:“晔帝将查封七皇子府一事全權委托你處理,那你可曾有在七皇子府中,找到前世殺我之人蹤跡?”

“暫未。”

謝翊不知回憶起了什麽,眉頭淺淺地擰在一塊,“前世我找到那人時,那人已死去,長相、身份皆是未知。”

聞月着急,“那你可否憑前世記憶找出那人?”

謝翊将将吐了一個字“難”。

可不知為何,聞月隐隐覺得奇怪。

謝翊分明已查到那人出自七皇子府,可為何線索到了七皇子府就中斷了?難道前世知曉殺她之人藏身七皇子府後,謝翊未再尋個究竟,因此導致今生根本無法找到那人?

聞月百思不得其解。

可畢竟,她未能知死後之事。

而謝翊亦無法提前預知重生,而對一切有所探究。

謝翊睜眼時,聞月恰好側過臉望向他。

四目相對之時,聞月沉然望着他,語氣灼灼:“謝翊,希望你沒騙我。”

她話音剛落,他卻似無意似的躲閃了目光,撩開車窗垂簾,眼神向外,聲線之中聽不出情緒:“阿月,你該比誰都清楚的,我絕不會害你。”

“但願如此。”

經謝翊重生一事之後,聞月再不敢輕信于他。

而今,她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人。

馬車停至國師府,聞月翻身下了馬車。

思及謝翊方才所言所行,聞月總覺得蹊跷。

她與他相識已有兩世,而那同床共枕的三年亦不是虛假。

她總覺得,謝翊身上應當是藏了些她并不知曉的秘密的。可只要謝翊不願說,那些秘密她便根本無法得知。

至于那些秘密是否關乎于她,聞月猜不出,亦無法知曉。

她唯獨能做的,只是在走下馬車,趁車夫驅車向前的那一剎那,喊住車廂中的謝翊。

彼時,聞月眼中全然是無視一切的篤定,她聲線執着、冰冷同他道——

“謝翊,我這一世夢想,便是見到二十歲的太陽。”

“若你與我願望違背,便等同勢不兩立。你我二人,只能是分道揚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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