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刮胡

馮熙剝得只剩中衣,三兩下脫去上身扔在地上。绛绡驀地望見他赤/裸的背脊,臉不由自主地燒起來。

她以往沒有這麽近身伺候過男人,而眼前的人,即便腿腳不便,那硬朗的肩頸、男人的氣味,也很快将這點着昏燈、氤氲熱氣的淨室內烘得燥熱起來。

忽然他轉身過來,鐵實的胸腹肌肉瞬間展現在绛绡面前,绛绡心髒劇烈顫了一下,腦袋一陣懵亂,只聽他道:“愣着幹什麽,将銅鏡和刮刀拿來。”

“銅、銅鏡?”

馮熙自己偏頭找了片刻,一瘸一拐在靠牆那處撿起刮刀,又走到小櫃前一手掌抓起人臉大的銅鏡、還有一塊皂胰子,将那銅鏡遞到绛绡手裏道:“你舉着些,我看着刮。”

绛绡正想解釋說親自為他刮,但見他已經将那胰子沾了木盆裏的水,糊在下巴根,又坐在凳子上,拿起刮刀刮起來。

他就這麽對着銅鏡刮着,绛绡用銅鏡掩住自己通紅的面頰,眼皮低下,看着他擺動刮刀移晃的手臂。心想過一會兒要幫他搓洗身上,腦中便越發生了奇怪旖旎的情愫。

馮熙的手臂這時停住,绛绡擡眼一看,見他正望着門口。

绛绡也循他視線望過去,見是文迎兒站在門縫裏觀望着,一雙眼睛炯炯,靜悄悄的,也不知道觀望了多久。

绛绡手一抖,那銅鏡險些脫手,喚了一聲:“娘子怎過來了……”一心虛,立即轉頭去瞥馮熙。

馮熙嘴角挂了一絲笑容,眼神缱绻柔和,只盯着文迎兒:“過來。”

文迎兒應聲而動,推開門往裏走了幾步。大約在門口看習慣了,現在也沒第一眼看見馮熙時那麽怕,鬥膽走到他面前去說:“我給你刮,讓绛绡下去歇着吧。”

绛绡剛要說不累,馮熙卻已笑答道:“好啊。”

“娘子的手剛受了傷……”绛绡又說一聲。

“右手不礙事的。”文迎兒迅速答。

“你先下去,鏡子不用舉了。”馮熙說話時目光仍然僵在文迎兒臉上,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绛绡心裏明白過來,收拾了心神,放下銅鏡走出去,輕輕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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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還有些糊塗,也不知文迎兒怎麽突然又不害怕了,正如偷盜珠子讓她突然有了那麽大反應一樣,真正的匪夷所思。

但其實文迎兒只想到,那是她自己的夫君,她不應當将他推給旁人。即便她還不認識他,也不想讓別人靠他太近。她要這點安全感,內心深處,她好像漂浮在無邊的水上,身旁能抓到的救命稻草,她不想分給別人。即便是一大塊可以分享的浮木,她現在也只想自己占着。

馮熙将剃刀打個環轉,把刀柄遞給她。她小心翼翼地接住,看了一眼尖利的刀刃,猶疑地用右手将刀伸出去,對準了他的臉。今日動了鋼鞭刑器,又拿起了刀,這造化誰知道呢。

馮熙寵溺地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右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腿邊上。文迎兒腿一前曲,半跪在他大腿上,又重新站了起來,手裏穩穩地抓緊了刀柄。

馮熙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細嫩的右手,帶着她将那刀順着下颌刮去。她瞪大了眼睛專注地瞧着,使勁抓着刀柄,鼓起了勇氣,一刀一刀,磨過胡茬有些沙沙聲,生怕一不小心将他的臉上劃個血口子。

“我已然這模樣,再多幾道疤也不怕。”馮熙緩聲叫她放心,她仰頭,和他的面頰就在咫尺,浴盆的熱氣在兩人露出的肌膚上流竄,文迎兒咽一口唾沫,伸出包着綁帶的左手,扶住他的下巴,右手仔細小心地刮蹭掉那一撮撮的硬須。

馮熙沒幹別的,就只透着霧氣欣賞眼前的面龐。她似乎是比以前多了些懵懂好玩。她的吐息拂在他面上,包裹着的手掌透出溫熱。

文迎兒刮了很久,她覺得刮了一百年那麽長。等他面上終于幹淨之後,她将那刀抛在地上,用右手仔細地抹了一遍他的下巴,又把粘上的胡茬全都抹掉摘掉,随後才滿意地對着他的面容打量起來。

這麽一看,卻呆住了。清清朗朗的一個人,棱角面堂如雕刻似得,眸光柔和地望出來,眼瞳是幽深的黑,又覺他有些傷處在裏面。

往下看,他鎖骨入左腋下處有一條若隐若現的疤痕,右肩頭有個長好的窟窿,胸腹倒是繃得緊緊的光滑肌肉。

正呆看着,馮熙将她拉入懷中,坐在他大腿上,她蹭地彈跳起來,往後退兩步,低着頭強咽唾沫:“你……你還沒洗,身上臭的。”

馮熙手扶板凳支撐着腿站起來,道:“那你先去睡着,我洗完便過去。”

文迎兒點點頭,見他走到屏風後褪了褲子、入了水,心裏咯噔一聲,“那你一個人洗?”

水還熱着,他進去後便覺舒緩,将頭靠在盆壁上。他斜斜地往屏風後側她站的地方望去,她正煙煙袅袅的站在霧氣裏。

馮熙問:“你要幫我?”

文迎兒答:“不要。你就一個人洗,不準叫人了啊。”

“嗯?”馮熙拐了個音調,知道她是想什麽了,嘴角笑着,“好,以後都一個人洗。”

文迎兒頗滿意了,不聲不響地走出去,見绛绡還在門口,于是叫上她一起回去伺候自己洗面洗腳。等都弄完了,上了床榻,绛绡問:“娘子不怕了吧?”

文迎兒已經脫至中衣,坐在床榻上抱着小腿,将腦袋窩在膝蓋中間細想。這個郎官削了胡須變得頂俊俏,她應當沒什麽不滿,她的大腦空落落的,自然旁邊的人說什麽,她就得使自己開始相信什麽。

等绛绡退出去了許久,才聽門吱呀一聲打了開,随後是那男人的腳步,進來又上門合栓,往她這側再次靠近。

文迎兒仰頭,見他中衣外披着一件素衫,進來後将素衫褪在凳上,坐上床榻。

他倚靠着枕頭挽住她肩膀,将她往自己懷裏送,随後在她額頭上吻了一口。

冰涼冰涼的嘴唇。文迎兒心下忐忑,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但見他就只是将她抱着,手攥得她肩膀疼,不過多時攥出四條指印的紅痕來。

文迎兒側頭瞧一眼疼處,再轉回來,看他阖眼在那裏已經快睡着了。

望見外面桌上的燈還亮着,本想叫绛绡來關,可已門被他上了栓。于是便打算伸腿下床去滅,這麽一邁腿,身子卻被他兩手壓肩坐了下來,一前傾,臉和前胸都埋在他中衣裏。

文迎兒的臉貼在他胸膛上,聞着他身上海棠胰子的香味兒。男人身上有了海棠味兒,也變得好聞了些。

他的心跳沉穩堅實,這時候也通通變快,文迎兒想爬起來,他卻壓着不讓。轉瞬他的胸膛至腹下都滾燙燒灼起來,她就像撲在一個火爐上,前胸微微發出汗。

“別動。”馮熙低低的聲音帶着喘息,但仍然阖眼欲睡,眼見是太困倦了,可身上又情不自禁想和她親昵,最後就只好僵持在這裏。

文迎兒被按着一會兒,他下腹下面都越來越熱了,這股熱勁從底頭流竄到她身上,一直竄到她臉龐上。

馮熙微微睜眼,燈下她的臉潮紅一片,眼睛裏茫然無措又可憐巴巴地,于是将兩手探在她腋下,把她整個身子抱在旁邊。

他今日實在沒勁……

文迎兒松了口氣。她想到了他方才身上的殷紅和腥臭,忍不住問:“你回來的時候,身上有死物的臭味……那種味道就好像周圍有漫天的蠅子。你……是不是殺人了?”

馮熙睜大眼睛,皺着眉打量她。他腦中在猶疑着,“不傻”對她來說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不是人,是羊。”馮熙解釋。

“是羊……”文迎兒長舒了一口氣,斜着腦袋想了一會兒:“那,你殺過人麽?”

她想從自己的腦子裏搜刮出關于紅抹額和鐵槍、血腥味兒的聯系,她腦袋裏都是一片一片殘缺的雲片,拼湊不整,或許能從他的嘴裏得到什麽有用的回憶。

馮熙的目光突然透過她望向了看不見的遠處。遠到一片荒漠和黃草,雲裏依稀見雪山。

他在湟水邊奪路狂奔,直到馬筋疲力盡累死在他胯/下,他滾落在地上,甲胄仍然還沾着三十餘同伴的血。

後面緊跟着的西夏人疾馳而至,他手裏拿着刀,頭發沾着沙,轉身向着西夏人的馬匹沖過去,刀口劈開左馬膛、右馬腿,西夏人落魄跌馬而下,與他近身肉搏。

那一次他一人殺了二十多個人,西夏人的屍體疊羅漢一般躺在漠上,遠處的雪山越來越白。

後來他也倒下了,不知過了多久才被擡回割牛城去。眼見天上的旗幟和煙火,割牛城已在父親的手中。

那一役是父親生前最後一場大捷,割牛城而後改名為統安城,後來也是在那裏,父親的頭顱被西夏人割去。所以西夏人說“割牛城割了牛首”,應了這名……

文迎兒等他回答,他卻逐漸地合了眼皮,很快地聽見他厚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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