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憂心
文迎兒見他發狂一陣, 又隐忍一陣, 這時他轉身自己提着外衣出去了。想到身上全是被他弄得酸痛,而方才被他以那副樣子掰開來自己的雙腿看,心中實在羞憤異常。
再看地上散落的信, 頓覺惡心。
她對荀子衣毫無好感, 而不過是用這字跡來确認自己的身份罷了。這馮熙若是不能明白,那就是豬油燒心,蠢笨無恥。
一邊想着他怎麽能将她視作下作之人,一邊又想, 她既信誓旦旦說與馮熙本無夫妻情誼,現在為何又要氣他不相信自己?倒真是矛盾。
她穿好衣裳從屋內出來,那儒風遠遠站着, 一望見她便立時如獵犬一般警覺,不知是否馮熙又交代了他什麽。
绛绡方才見馮熙出來時老大火氣,有如腳下生了風地狂步而出,現在文迎兒又胸口起伏、唇齒顫抖地開了門站在屋前。
也不知這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時天雷地火的, 一時又霜降冰凍刀光劍影。她冷不丁朝儒風望了一眼,儒風也正對上她眼神。兩人觸電一般将眼神挪開。
“你拿火盆進來。”
“火盆?是要燒什麽?”
文迎兒已經氣鼓鼓地回去了, 待得绛绡将火盆端回來,她将那些信全燒幹淨了,撲滅火後,囑咐绛绡道:“這裏面的灰渣子全部包起來,你讓儒風送去荀驸馬宅子上。”
绛绡眼睛瞥到一邊, 看有一小片被風吹出來的沒燒盡,于是跑過去撿起來,正要再往灰渣子裏丢,借着餘溫再燒燒。文迎兒突然道:“這一片紙留得倒也好。”
“什麽意思?”绛绡瞧她面上還帶着點笑容。
文迎兒道:“将這一片紙放在渣子最上頭顯眼處,去的時候,讓儒風多弄出點動靜來。”
绛绡又不懂了,但仍然依着話告訴了儒風。儒風踟蹰道:“我是奉命跟着娘子行蹤,并不聽娘子號令,這還是潛別人去做罷。”
绛绡低頭想了一會兒,挑眉道:“那……你聽我的麽?”
儒風低頭,“這是兩碼事。”
Advertisement
绛绡道:“我們娘子就在家中哪裏都不去。我們提舉相公愛重娘子,若他在也會讓你跑一趟,茲事體大,你想想看,娘子也不能讓別人去,讓你去就是想讓相公知道這事,讓他放心。為人屬下的要體味上人的這點苦心,他們好咱們才能好啊。”
绛绡一臉嬌羞地勸說下來,儒風聽着耳語莺啼,受用至極。好在荀宅就在對街,快步來回不用許久,即便文迎兒想出門也沒有他腳程快。
奔至荀宅,依着文迎兒的意思,大聲叫喚裏邊人引起荀宅注意,果然有穿綠的和穿內侍的兩種衣裳的人在門口引他入裏小歇。他在門廳坐了一會兒,荀宅綠衣裳的仆從接過灰渣包袱正要反身回去荀子衣那院,內侍卻笑眯眯地過來問詢:“這聽說是馮宅來的東西?”
那綠衣小仆點頭答應,那內侍裝模作樣動那袋子,“這什麽東西,灰不拉砟的,”遂從小仆手裏奪過來,翻起,看見最上邊有一張巴掌大的有字的紙。
儒風在不遠盯着他們,裝作無事。過得片刻那內侍突然打咳了兩聲,手裏頭從那張巴掌大的紙上撕下一小片來,然後把那包裹一摔,“這什麽呀,撲我一臉灰,快拿走拿走!”
儒風盡收眼底,見目的達到也就回來了。果然文迎兒正在等他,還讓绛绡給他泡了茶,讓他坐在石頭凳子上笑嘻嘻地倒給他喝。
儒風的臉更紅了。說完了正事,文迎兒便知道韻德帝姬那邊肯定看了那個殘片,知道荀子衣想跟自己暗通款曲了。
荀子衣是有些高估自己的實力。他想幫她,但他能攀的不過是一個高殿帥,對于宮闱中事,他知道的還不如韻德帝姬那內侍省的內監們多。而與朝堂宮外有關的,馮熙為皇城司之首,官家與太子的爪牙,也遠比他這麽一個無實職的驸馬胳膊伸得更長。他沒什麽與她攀談的資本。
更何況,文迎兒看到那信後,明白他曾被官家封為她的驸馬是不假的,那麽她印象當中,跪地求內侍替她所托救命的人,也一定就是荀子衣。是她的驸馬,在她有生機的時候卻明哲保身,現如今看她做了馮熙妻子,在馮熙還是逃兵時,不見荀子衣詢問,而到了馮熙一躍沖天,卻跳出來打她的主意。
眼下荀子衣知道她的身份,反而對她和馮熙都是個暗箭,若是他冷不丁地在背後将她的身份捅給韞王那一方,馮熙也會因她而倒,太子也受連累,朝廷又會傾覆。馮熙與她已經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文迎兒知道要牢牢和他拴在一起,才能知曉和她有關的真相,讓她回到原來的位置。這麽看來,荀子衣可是個危險人物。
既然韻德帝姬厭煩他,總是想方設法整治他,那倒不如順水推個舟,讓帝姬也知道知道他的心思吧。
至于馮熙那頭,儒風會告訴他她将信燒了送回去,這就是她對他今早的解釋。想必馮熙知道後也不會再生氣了。
正好外邊送信的小厮過來,又遞給她一封信箋,打開來一看,拿給绛绡,“簡單說說上面寫了什麽?”
绛绡擺眼給她,意思是,儒風還在呢。文迎兒低頭喝茶。绛绡明白這是故意讓儒風聽見,于是道,“是玉清神霄宮的徐道官送的信,說三日後有他的法會,請娘子過去聽。”
文迎兒擺動茶壺,問儒風:“這徐道官你有聽說過嗎?”
儒風道:“略有耳聞,聽說為馮提舉府在貢院街北的宅院做過法事,轟動一時。”
知道就好,徐柳靈也是太子現如今重用的人,馮熙在江南一戰和徐柳靈在城樓上裝神弄鬼還息息相關,看他這口裏并沒嫌惡的意思,知道馮熙對這徐柳靈并不反感。
總不至于,他誰的醋都吃吧。文迎兒心底一笑,突然發覺今早被他那樣擺弄之後,自己卻心裏有愧似的,今天一百天心心念念都是他怎麽就不生氣了——雖然借口是自己與他已經成了盟友,可這一想到他不會生氣,心裏都在暗笑的毛病是怎麽回事?
回了屋內绛绡關上門跟文迎兒偷偷說,“這信裏夾着個東西,我方才沒有掏出來。”說着才将東西從信封裏倒在桌上,是個精致的小桃符,但比匠人做的要粗糙些,桃符上寫着敕令咒,“敕令娘子萬福”。
绛绡低聲道:“我就是一眼看見這幾個字,沒敢拿出來。萬一儒押班看見了,告訴二哥……這道官對娘子是不是……”
文迎兒頭疼了,嘴上卻道:“別瞎說,你将這桃符也燒了吧。等我去法會時再與他說清楚。”
馮熙晚上回來時,文迎兒備着熱飯在門口等他,要親自為他更衣。臉上笑得皮面僵硬,馮熙一看她是在讨好,便冷冰冰道:“累麽。”
文迎兒笑着:“不累。”
“我看着累。”
文迎兒将大塊羊肉夾起來,用手掌接着送到他口邊上,“不累,侍奉郎君是妾身該做的,郎君吃,這一桌都是你喜歡的!”
馮熙本不願搭理她,可低眸一瞧,那羊肉的油水滴在她手掌心裏,登時心軟了,只好伸口過去吃下。
“我已經吃了,你去別處吧。”
“不行!我和你立了盟約了,你沒給我母弟的線索,我得好好侍奉你呢!”
文迎兒現在十分無賴,趙頑頑本性十足,湊在他跟前又夾了東西用手接着過來,眼神像是乳母喂小童一樣。馮熙若是伸嘴過去,那還真成傻兒子了,若不伸,看她一個帝姬手上全是油膩髒漬,又狠不下心來。
這女子耍起手段來令人無從招架,多少英雄漢遭在這美人計上。馮熙只好還是像傻兒子一樣吞下那肉,只不過仍然面容故作冷淡。
“嗯……西北是怎叫的女人的,婆姨。西北的婆姨、京裏的歌妓、揚州的瘦馬,可是齊名的,不知道你以前瞧沒瞧過?是不是又潑辣又膩豔?”
“你說這個幹什麽?”馮熙皺眉,怕是她為了讨好,又想了什麽馊主意,難不成要給他招買小妾?那他當真要動怒了。
文迎兒笑道:“我聽說西軍軍部的那些長官,常日裏也沒閑着。就算你閑着,調回京也三年了,觥籌間酒樓正店未少逢迎,桌飯間未少有陪侍的……”
“你是問我動沒動過意?沒動過,”馮熙一口羊湯喝下去,突然冒出一句熱烘烘的油皮腔:“老子除了愛動刀,就只愛動你,你是想聽這個麽?今天動得不夠?”
文迎兒道:“夠了。”她立即收了笑。原先绛绡想做通房時,是她不許,現在她略提及,也是想試探試探馮熙的意思,如果找個女人能搪塞他倒是好的,可其實明明知道他絕不會動意……
她是怕自己一再的委身,心裏還一再地自在,舒爽,今次已覺得他吃醋都會令自己心不能安,若這感覺長久了,她想離開都離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