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瞠目結舌
“阿彌陀佛。”緣空大師雙手合十,朝他點頭致意。
錢譽在殿外收了傘,将傘遞于身後的小童手中,又扶了扶錦袍上的雨水和塵埃,這才緩步入了大殿之中。也如着緣空一般雙手合十:“緣空大師。”
竟是同緣空大師認識的,白蘇墨見緣空眸間有溫和笑意。
不僅是認識,還應當是熟識。
白蘇墨心若琉璃。
她耳朵聽不見,便只能靠看靠想,便素來比旁人看得更清楚真切些。
這人是緣空大師的熟識,此番是來給緣空大師解圍的。
佛門清淨地,緣空大師自是不願意沾染戾氣,只是這眼下一方氣勢洶洶劍拔弩張,一方要死要活鬼哭狼嚎,他要息事寧人,可是想直接舍些銀子?
他入佛堂時,特意收了傘,又拂去了錦袍上的雨水和塵埃,這樣的人知禮行禮,容易博得旁人好感。
白蘇墨便也好奇。
“你喚趙十三?”錢譽問。
趙十三從緣空大師身後伸出半個腦袋來:“你……你誰呀!”
他顯然不是同王二一夥的。
這人上來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實在惱火,可他本就理虧,又見這人錦衣華袍,怕是得罪不起,這才又火又不敢發火得冒出一句。
“你在山腰處,不是寄存了馬嗎?為何不用馬抵債?”錢譽說得漫不經心。
“你胡說什麽!”趙十三明顯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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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你!”對面為首的王二惱怒,“趙十三,難怪你跑得那麽快,你不是窮得一個子兒都沒有了嗎?你還藏着匹馬!”
“誰說我藏了馬!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藏了匹馬,你胡說八道!”趙十三惱羞成怒,氣勢便“嗖”得一聲上來。反正他寄存馬的時候,沒見到這個人,這個人根本不可能知曉。即便是他恰好看到,他死不認賬就對了。
錢譽目光瞥過,面無旁色:“你的褲子褪色,下雨天沾濕了水,将你的鞋都染成了藍色,那匹馬身上的墊布也染成了這種顏色。”
白蘇墨笑笑。
趙十三趕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子和鞋子,眼珠子都險些窘迫得瞪了出來。
王二上前:“趙十三,你還不承認!你有錢買馬,沒錢還我銀子!”
趙十三想死的心都有了:“還你還你!這瘦馬才值多少錢,我欠你足足二百兩,就算馬賠給你才三十五兩,你要牽走就牽走!”
王二正欲開口,又聽錢譽道:“你有三匹馬……”
“祖宗!”趙十三徹底怒了!心裏也顧不得惦記這人怎麽知道他有三匹馬的,可這人同他無仇無怨,非把他往這思路上逼,他是招他惹他了?!
王二立即吼回去:“給你能的,你還有三匹馬!”
債主吼上門,趙十三頓時焉了。
“來!給我把人拖走,把馬牽走,今日就非得剁了他的手不可!”王二也沒了耐心。
一聽要剁他的手,趙十三又躲回了緣空大師身後,牢牢将緣空大師的大腿保住,“大師救命!大師救命!你聽見的,他們要剁我的手!
錢譽也慢悠悠上前,一面伸手,從緣空大師身前将趙十三的手搬開,一面慢朝王二道:“剁了他的手,你也只能拿到三匹馬,三匹馬做多不過一百兩銀子,他欠你二百兩,這一只手竟能值五十兩?”
趙十三的手眼下正好在他手中,錢譽佯裝認真看了看,趙十三吓都吓蒙了,死命從他手中将手取回來。
分明是玩笑話,白蘇墨笑笑。
“阿彌陀佛,錢施主。”緣空大師眼中稍許責備。
緣空大師開口,錢譽果然從善如流:“我是說,他若丢了一雙手,就更還不上你的銀子了。二百兩銀子不僅一分利息沒收到,反倒虧了一百兩,這筆買賣賠太多。”
“那你說怎麽辦!”錢譽先前說出了趙十三藏馬一事,王二對他尚還客氣,可總不能讓他空手而回!
錢譽朝緣空大師身後的趙十三道:“出來。”
趙十三心先是不肯,看再見王二瞪眼,又生怕王二真的将他的手剁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爬了出來。
“京中往西近二百裏是祿縣碼頭,你帶你的三匹馬去,賣掉其中一匹,用這筆銀子換成兩輛馬車,兩匹馬各拉一輛馬車。祿縣碼頭有大宗貨物運往京中,一輛馬車的貨要二十兩銀子,你收一半,就是十兩,你有兩輛馬車便是二十兩。六日可跑一來回,一月可跑五趟,就是一百兩,除去一路上的口糧雜費,不出三兩個月就可還清你的二百五十兩。”錢譽言罷,又朝王二道:“當然,你也可以晚些再讓他還,每月讓他多付你三十兩做利息,他餘出來的錢可以多雇幾個人,再多買幾匹馬,他能靠從營生,你總共也可多拿幾十兩銀子回來。再往細了說,你也可以別管他再要這二百兩銀子,就用這二百兩銀子入股,讓他每月分你三十兩,他手頭寬裕,做大做強,你也月月有銀子可以進賬。生意上的事,一兩生三兩,三兩生十兩,十兩生百兩,百兩生千兩,萬兩,何必花時間浪費在這區區百兩的事情上?”
錢譽又轉向趙十三:“但記得,別超過十匹馬,十輛馬車。朝過十匹便成規模,你會被盯上,你也争不過祿縣碼頭的老江湖。可聽明白了?”
趙十三和王二皆是張大了嘴,一臉瞠目結舌模樣看他,說不出話來。
就連流知和平燕,缈言三人都怔住。
錢譽這才朝緣空大師笑道:“緣空大師,我想給貴寺添香油。”
緣空大師雙手合十,點頭笑道:“阿彌陀佛,錢施主請随老衲來。”
白蘇墨莞爾,目送緣空大師領了錢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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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容光寺後山,緣空大師一手數着掌心的佛珠,一面同錢譽道:“燕韓地遠,錢施主怎麽來了蒼月?”
周遭除了他的小厮,沒有旁人,錢譽笑:“正好有些生意上的事,舅舅,娘給你做了些鞋子,讓我給舅舅送來。”
錢譽言罷,轉身喚了身後小厮上前,小厮便将手中的包袱交給他。
錢譽道:“我知曉緣空大師已經出家,不是塵世中人,不可收塵世之物。但緣空大師侍奉的是佛祖,我娘也信佛,我娘給緣空大師做鞋子,便也是侍奉佛祖,同我今日來添香油是一個道理,緣空大師切勿推辭。”
他慣來能言,包袱遞到緣空大師跟前,悻悻道:“我娘說了,舅舅你要是不收,就讓我別回去了。”
緣空只得接過。
錢譽臉上便挂了笑意:“方才大殿的事,舅舅可會怪我?”
“阿彌陀佛。”緣空亦是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錢施主功德無量。”
錢譽又道:“那緣空大師可否告訴我,方才殿中那個一直盯着我目不轉睛,眼皮子都沒眨一下的好看姑娘,姓誰名誰,可是也住在後苑廂房?”
“阿彌陀佛。”緣空斂了笑意:“她并非特意目不轉睛看你,而是她耳朵聽不見,只能看你說什麽。”
錢譽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