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爛在肚子裏
良久,白蘇墨沉聲開口:“外祖母,我喜歡錢譽。”
梅老太太閉目。
白蘇墨擡眸看向外祖母,閉上眼睛,半攏着眉頭,面上卻無半分意外奇怪之色,應是……心中早就有數了。
白蘇墨也低頭。
許久,梅老太太才開口,旁的一句都沒問,只是道:“他出身商賈!”
聲音有些顫抖,沒有怒意,卻勝過滿腔怒意在心。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錢譽相貌堂堂,風流俊逸,舉止談吐風趣幽默,閱歷和眼界都遠勝過同齡之人,與蘇墨平日裏在京中見慣的王孫公子都大有不同,自然好奇。錢譽又善察言觀色,蘇墨只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他若想要讨得她歡心,輕而易舉。
而以蘇墨的家世,國公爺對蘇墨的寵愛,也根本不必如京中旁的貴女一般,婚事必須再三考慮來迎合家族利益,所以她才會敢想旁的貴女所不敢想之事。
梅老太太心中揪起。
若這錢譽是個風流成性的纨绔子弟興許倒好!
又偏偏是個有魄力,有教養,又沉穩果敢的人,連她活這麽大歲數都對他贊許有佳,更何況蘇墨一個初曉□□的丫頭!
蘇墨自小行事便有分寸,先前屋中那般烏煙瘴氣,都能沉得住氣。
一個字沒多說,也一個字沒說錯。
而眼下,她讓她好好想清楚再說。
她思量許久,卻還是道出一句喜歡錢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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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太太心底怎會釋然!
梅老太太長長久久閉目。
白蘇墨便也果真跟着噤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梅老太太才睜眼看她:“何時認識的?”
白蘇墨卻意外,低聲道:“在京中便認識了,去容光寺禮佛時遇見的……”白蘇墨言罷,輕聲問道:“……外祖母,怎麽知道的?”
梅老太太看她,嘆道:“平日裏也是個心思玲珑的人,遇上這些事怎麽就開始糊塗?你外祖母也是過來人,這幾十年見過人和事還少?”
梅老太太頓了頓,繼續道:“前幾日在我這裏,你同他一處,他雖不說,卻處處都在讨你喜歡,你以為外祖母看不出來?他連什麽牌都能猜算得到,幾輪下來,也知曉每人的性子要如何出牌,他能耐得下性子在屋中同旁人一道摸牌,是想同你一處!”
梅老太太目光如炬。
白蘇墨便不作聲了。
許久之後,才聽白蘇墨道:“外祖母,錢譽并非梅佑康口中說的那樣的人。”
梅老太太嘆道:“你以為我老眼昏花,糊塗了不成?”
白蘇墨錯愕看她。
梅老太太搖頭:“平日裏都是聰明的,怎麽眼下還沒想明白?你先前也說梅佑康若是真覺得難辭其咎便直接找你道歉了,為何還連夜趕回驕城,向他祖父祖母請罪?”
白蘇墨微怔。
梅老太太低眉:“錢譽是何品性,你以為外祖母心中不清楚嗎?你真相信先前那番話自梅佑康口中說出,便是梅佑康自己想出來的?他若真能想得到如此推脫,便不會在他祖母祖母苑中一直跪到晌午。”
梅老太太長嘆:“此事确是錢譽授意的也好,同錢譽一分關系沒有也罷,這都是梅家同蘇家,同國公府之間的交待,沒人會在意錢譽真的如何?你可明白?”
她自然明白。
只是,不想任憑旁人在外祖母面前抹黑他。
白蘇墨垂眸。
梅老太太伸手,牽她到跟前:“錢譽的事,國公爺可知曉?”
白蘇墨搖頭。
梅老太太便拍拍她的手,沉聲道:“那就爛在肚子裏。”
白蘇墨擡眸看她。
梅老太太慈祥親厚:“誰人年少時,不曾傾心過一兩個風流俊逸的少年郎?女兒家的心事,一輩子藏在心中的,又何曾少過?”
白蘇墨心底好似綴了一枚沉石,輕聲道:“可外祖母當年,不也從梅家下嫁到蘇家了嗎?”
梅老太太語重心長:“囡囡,你慣來的玲珑心思去了何處?你可曾真的細下想過,便是這錢譽再好,莫說一個商賈人家,便是普通的官宦人家,書香門第,你也都嫁不得!外祖母想同你說不是旁的,而是你可曾想過,這國公府如今只剩了你同國公爺,錢譽家在燕韓,你若是随他嫁了去,你爺爺當如何?獨自留在京中?”
白蘇墨眼中兀得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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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雍文閣回來,寶澶和胭脂,缈言幾人都圍了上來。
寶澶是清楚何事的,但也知這國公府的規矩,若沒有小姐的吩咐,哪會背着小姐對胭脂,缈言嚼舌根子?
只是東暖閣就在雍文閣中,先前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那麽大陣仗,丫鬟和小厮都将雍文閣中圍了個遍,便是胭脂和缈言不清楚何事,也知曉出了大事。
稍後,寶澶也回了苑中,只是不見小姐,便也知這事怕是同小姐有關。
便也都不多嘴問旁的了。
只是心中擔心,都問了寶澶,小姐可是有事。
見寶澶一臉篤定搖頭,兩人也将這心揣回了兜裏。
可眼下,見白蘇墨就這麽進了屋內,目光中頹然無色。
自小姐耳朵恢複後,三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這般模樣,都面面相觑,又都不敢出聲。
眼見她獨自一人撩起簾栊,獨自一人回了內屋。
三人跟上,在簾栊外微微挑起一道縫隙,往內望去。只見她翻上床榻,一言未發,蓋上被子便似未再動彈過。
胭脂放下簾栊。
和缈言一道看向寶澶,遂又離遠了問道:“寶澶姐姐,不是說今日之事同小姐沒多大關系嗎?怎麽小姐這幅模樣?”
寶澶也搖頭。
三人中,寶澶跟白蘇墨的時間最久,也最親近。
眼下,也不知她何故……
想起昨日京中派人送了太後壽宴的衣裳,鞋子和頭面來試,胭脂先收在一旁,寶澶便道:“我去看看再說。”
胭脂和缈言跟着點頭。
她二人來府中的時間晚,從未見過小姐這幅模樣。
都不知這麓山一行,發生了何事。
撩起簾栊,寶澶入了屋內。
遠遠福了福身,并未上前:“小姐,昨日流知姐姐讓人送了太後壽宴的衣裳,鞋子,頭面一套來,小姐可要試試?”
床榻上的沒有吱聲。
片刻,才聽沉聲道:“不了。”
寶澶伺候她的時日最長,眼下,便是沒有上前到她近處,也知曉她此刻怕是不好。寶澶心底微頓,稍許,才又福了福身:“那奴婢先退下了。”
白蘇墨并未應聲,寶澶掀起簾栊退出。
胭脂和缈言都圍了過來,寶澶沒有作聲,只半攏了眉頭,輕輕搖頭。
……
黃昏前後,餘韶來了房中。
寶澶去迎。
“老夫人請小姐一道過去用飯。”餘韶沒見到白蘇墨,便朝寶澶道。
寶澶面露尴尬,輕聲道:“小姐早前回來便睡了,眼下還沒起……”
餘韶眼中稍許驚異,但在老夫人身邊伺候已久,早些時候老夫人是單獨留了小姐一道說話,而後小姐才離開了外閣間,餘韶知曉何事當問何事不當問。
“那便先算了,我去給老夫人那頭回個話。”餘韶應道。
寶澶颔首。
餘韶又道:“對了,方才老夫人同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辭了行,明日晌午前便會離府,原本梅老太爺和老夫人說要給老夫人和小姐送行,老夫人推脫了,你也同胭脂,缈言一道先行收拾,明早便一道去京中。”
“明早就走?”寶澶詫異,“這麽急?”
先前白蘇墨回來一言未發,寶澶也不知曉如何了,她心中也猜測過怕是要提前回京了,但許是老夫人會礙于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的面子,卻沒想到老夫人真的明日便會攜了小姐回京。
餘韶為難,悄聲道:“這些事,我們也不便問,老夫人既是說走,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照做便是。”
寶澶愣愣點頭。
餘韶又道:“劉嬷嬷先前是說,明日梅家定是要來送的,我等也不要失了禮儀。”
劉嬷嬷應是猜到寶澶心中肯定知曉其中一二,怕她明日心中有氣不平,明日送別時冷不丁說出什麽話來,讓梅家難堪,這才借了餘韶的口同她說。
寶澶應道:“省得了。”
餘韶這才放心走了。
寶澶回了東暖閣內,又喚了胭脂和缈言來:“老夫人做主,明日便要提前回京,胭脂,你将屋中的東西都收拾好,仔細些,別有遺漏的。”
這梅家若是不出意外,日後怕是不會來了,留了東西反倒尴尬。
胭脂福了福身道好。
寶澶又朝缈言道:“也去同盤子和于藍大人說一聲,若是于藍問起來,便說是老夫人意思,旁的便不用說了。”
缈言心中清楚,也福了福身應好。
寶澶撩起簾栊,入了屋內。
屋內,白蘇墨似是睡着了,均勻的呼吸聲自床榻上傳來,寶澶才敢上前,替她牽被子。
只是被子牽到一半,指尖微滞。
是見枕頭一側,有些潤澤未幹的痕跡。
寶澶微微怔住。
窗外天色已暗,苑中已陸續開始掌燈。
寶澶起身,将窗簾拉好,只在床頭不遠處留了一盞微燈。
……
一宿無夢。
翌日醒來,胭脂和寶澶到內屋伺候洗漱。
寶澶多看了她兩眼。
除卻稍許沉悶了些,似是也無旁的異常。
寶澶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安。
“今日就啓程回京了,太後壽宴的衣裳所幸回府再試吧,反正也提早了幾日,也趕得及。”寶澶試探了找話說。
“好。”白蘇墨語氣平淡。
寶澶心中無底。
片刻,聽到苑外腳步聲,寶澶瞥目。
見缈言入了屋內,福了福身,朝白蘇墨道:“小姐,五公子來了,說是小姐今日離開,有話單獨同小姐說。”
梅佑均?
白蘇墨擡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