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敬亭哥哥

敬亭哥哥……

白蘇墨不敢繞道近路去月華苑, 近路是小路, 沐敬亭不一定會走。馬車都在府外備好, 應是沐敬亭準備動身了,她若是走了小路興許會錯過。

三年了, 她同敬亭哥哥三年未見!

便是早前知曉他回了京中,她也不敢主動去見他。

今日是中秋夜,敬亭哥哥能來國公府拜見爺爺,便是爺爺那端松了口。

白蘇墨心底驚喜, 卻又有些不敢置信。

三年了,敬亭哥哥是否還是從前模樣?

那個在她小時候,總是将她高高舉在頭頂,帶她在人群中看皮影戲的少年, 臉上總是洋溢着歡欣的笑意,是敬亭哥哥;那個在下雨時撐傘等她,在下雪時牽她,在她騎馬時牽她的翩翩公子,是敬亭哥哥;那個從馬背上摔下來,關在房中閉門不出,一言不發的頹廢模樣,也是敬亭哥哥……

許是越是臨近, 過往深藏在腦海中印象便如尋到缺口一般, 越漸清晰。

直至眼前一襲熟悉的白衣身影, 分明期許, 卻又猝不及防得出現在長廊一側, 白蘇墨不由腳下駐足,目不轉睛看他。

沐敬亭在萬卷齋同國公爺辭別,元伯親自來送。

沐敬亭與元伯許久未見,路上一直在同元伯說話,言笑間,自長廊轉角處而來,眸間映入一道清麗的身影。

沐敬亭神色便忽得滞住。

對面之人一頭薄汗,應是方才一路小跑過來。

臉上早已脫了幼時的嬰兒肥,尚留着今日入宮時濃稠明豔的妝容,明媚不可方物。眉目裏,卻又依稀透着早前的模樣。

轉眼三年……

往昔浮光掠影,沐敬亭點到為止。

稍許,如往常般,朝她莞爾。

這個笑容太過熟悉,白蘇墨只覺這三年的空白,好似在這一瞬見忽得被填滿,敬亭哥哥還是當年的敬亭哥哥,從未變過。

“敬亭哥哥……”她小跑上前。

他亦緩步迎上。

就似幼時,他入國公府,那個小小的身影也這般小跑着朝他撲來。

八月盛夏,夜風裏原本參雜了些許寒意,卻都在依稀之間,似沙漏般流走,只剩了喜悅不知從何言語。

白蘇墨沖到他跟前,卻不能似早前一般與他相擁。

便駐足在他跟前,上前打量,眼中都被氤氲浸濕順着眼眶滑落,只好一面擦眼淚,還一面止不住笑意,上前扯起他衣袖,似早前撒嬌一般,只是聲音哽咽道:“你好了?”

這便是敬亭哥哥的聲音……

溫暖而柔和。

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問話,卻好似一語落進他的心底。

沐敬亭垂眸,似是也不再顧忌一側的元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丫頭,高了……”

他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

兩人卻都心照不宣笑笑。

元伯亦低眉笑笑。

只是白蘇墨不争氣得邊笑邊哭,是梨花帶雨得哭,不是大哭,卻止都止不住。沐敬亭看了許久,溫和笑道:“別哭,妝都花了……”

白蘇墨發橫:“花了便花了。”

脾氣是比早前大了,沐敬亭唇畔微微勾勒,伸手擦上她眼角。

元伯不由看他一眼。

白蘇墨卻看着他笑開。

沐敬亭收手:“怎麽還是這麽愛哭?”

白蘇墨方才掏出手帕,一面擦幹眼角,一面道:“誰說我愛哭了?”

沐敬亭忍不住笑。

白蘇墨也跟着笑。

都是聰明人,知曉何事該避開,何事該提起,都替對方着想,便都不似想象中應有的尴尬,而是會心的笑意不斷。

早前的三年仿佛成了彈指一瞬,沐敬亭并非離京,而是出了一趟遠門,如今回來,諸事亦如從前。

他再不是那個将自己關在屋中,暗無天日的沐敬亭,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卻又更多了幾分沉穩內斂的沐敬亭。

驀地,兩人又同時開口。

“你見過爺爺了?”“你能聽見了?”

兩人便都同時怔住,而後低眉笑笑。

沐敬亭道:“你先說。”

白蘇墨也道:“你先說。”

沐敬亭也再不推辭,看了看天色,朝她道起:“邊走邊說?”

天色已暗,他還要回沐府,馬車都已備好,此回本就是要往國公府門口去的。

白蘇墨連忙點頭。

元伯拱手,仍是一臉笑容可掬:“那小姐送送公子,老奴便不去了。”

元伯知曉她同敬亭哥哥關系要好,更許久未見,是想留空讓他們二人在一處多說會子話。

白蘇墨颔首。

沐敬亭也朝元伯拱手低頭。

元伯是國公府老人,他在府中的時候,元伯一直待他親厚如同自家長輩,沐敬亭心中一直對他敬重。

待目送元伯轉身離開,白蘇墨才同沐敬亭一道往國公府門口走去。也似心有靈犀一般,都踱步很慢。

“耳朵何時能聽見的?”沐敬亭先問。

白蘇墨應道:“七夕的時候。”

沐敬亭笑:“這也才月餘,可還習慣……”

白蘇墨也笑:“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怎麽習慣,流知便照秦先生說的,給我準備了耳棉,入睡的時候都要帶着耳棉入睡。後來便慢慢好了,只是自小習慣了看着旁人說話,這習慣一時也難改。”

沐敬亭唇邊一抹如水笑意。

溫文如玉。

換白蘇墨問:“敬亭哥哥,你這些年可還好?”

離京的時候,他雙腿半廢,連太醫都說醫不回來了,他如今能恢複成這樣,其中艱辛其實不用問,便也能猜到。

沐敬亭卻彎眸笑笑,應得風輕雲淡:“蒙上天眷顧。”

旁的艱辛,只字未提。

白蘇墨不由駐足,擡眸看他。

他亦看她。

一瞬間,分明都未提及,卻又不可避免得想到早前。

—— 我不需要你同情。

—— 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我沐敬亭不需要你白蘇墨的同情。

白蘇墨心底好似鈍器劃過,臉上卻忽得扯出一絲笑容:“昨日太後壽辰,沒有見到敬亭哥哥。”

沐敬亭心知肚明。

她好容易替他扯出的遮羞布,他哪裏會戳破。

他便道:“家中有些事,晌午過後單獨給太後請完安便直接離開了。”

他昨日是入了宮的。

白蘇墨臉上笑意不減,卻似是生怕此間的談話若是停了下來,便會如先前一般不由自主陷入早前不.堪的回憶裏,便生拉西扯了許多無關緊要的話。

沐敬亭心底澄澈。

一一應承。

白蘇墨其實心底攢了許多話想與他說,卻似是通通說不出口。

這一路到國公府門口,竟都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

白蘇墨心底似是揣了只兔子般難受。

只覺出府這段路程如白駒過隙。

短到想說的一句未說,想問的都尚未問清。

臨到國公府門口,才見先前沐府那輛馬車已侯了許久,車夫已上前同石子一道交談,打聽可是知曉何事延誤。

這廂,石子一面應承,一面回頭,便見白蘇墨和沐敬亭已在身後不遠處。

沐家車夫這便放心了。

臨出門前,老爺特意交待過,公子腿腳不便要多照顧,車夫哪敢大意?方才還以為中途出了何事,所以才上前打聽。

眼下,這顆心才揣回了肚子裏。

“媚媚,留步吧。”他忽然如此喚她。

白蘇墨先前壓抑在心裏的情緒好似再次尋了處決堤口,眼底噙着的氤氲,不消片刻便紅。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她心中清楚。

敬亭哥哥的不易,她也清楚。

只是,心中清楚的,往往都不太容易。

見她眼中噙淚,沐敬亭心底微動,再想伸手擦她眼角,卻還是瞥目移開,笑了笑,既而轉身出府。

“敬亭哥哥!”白蘇墨喚住。

沐敬亭腳下如萬千藤蔓絆住,回眸看她,眼中是掩飾過後的溫和。

“明日騎射大會,敬亭哥哥可會去?”白蘇墨問。

沐敬亭微怔,眸間忽得黯沉。

白蘇墨才知曉情急之下說錯了話!

她是想問明日還能否再見到他,卻忽得忘了早前在騎射大會上最光彩的奪目的是他,贏得最多贊譽的是他,爺爺秦授嘉獎過最多的還是他……

這些榮耀,這些都在他自馬背上摔下後,成了心底深處最恐怖的一條裂痕。

她如何會問起此事?

白蘇墨心中懊惱。

但他擡眸看她,眼底好似星火,又好似平淡,她聽到的卻是他心中沒有說出的聲音,【你可想我去?】

白蘇墨指尖死死攥緊。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無話不說。

而眼下,沐敬亭終是笑了笑,沒有問出口。

“蘇墨,我明日已約了人。”說得好似平常。

他臉上的笑容依然風輕雲淡,若非她能聽到他心中的聲音,她許是永遠不會知曉。

白蘇墨知曉他早前的驕傲,亦見過他人生最陰暗低沉時候的模樣。

她不知此時此刻是否該喚住他。

眼見放下腳凳,掀起簾栊,伸手扶他上馬車。

他看似平常,自始至終都掩飾得極好。

卻卻不曉,她能聽到他心中的聲音,聽到他心頭其實已然吃力,卻又暗暗朝自己言道,【沐敬亭,你可是要想讓她見到你這幅狼狽模樣!】

白蘇墨心底好似被沉石一遍遍,狠狠碾過。

沐家的馬車終是駛去,他在車中未掀起簾栊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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