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制藥

安陽城瑞豐炮制坊是西府産業,早年祝家在安陽城只有藥鋪,是祝妤君的親祖父祝時欽收購幾家小藥坊再一點點合并做大,若非祝時欽走得早,祝家的繁盛會遠勝當下。

祝祥淵打小喜歡讀書,東府人樂得将他拘在書房裏。

研讀十數年,祝祥淵也算學有所成,其十五歲順利通過鄉試,是鄉試第一名解元。

有此學識照理能順利考中進士,沒想到一連三屆九年,祝祥淵去京參加會試都發生意外。

第一次初到京城水土不服,祝祥淵上吐下瀉,連進貢院的力氣都沒有。

第二次進貢院前一天祝祥淵忽然高燒生病,強撐着進貢院,不出半日暈倒被擡出。

第三次祝祥淵連屏州都沒出,馬車在官道上斷軸翻車,未傷及性命,可手扭傷無法執筆。

祝祥淵懊惱沮喪,祝老太太為了安慰祝祥淵,請半仙替他算命,結果半仙算完言祝祥淵命中八字不帶食祿,沒有中進士的命。

祝祥淵不肯信,祝家長輩卻信了,令祝祥淵跟三老爺祝祥茂學習打理生意。

東府人看似在替科舉連連失利的祝祥淵考慮,實則祝祥淵學習的對象三老爺祝祥茂自己都是個好吃懶做、心術不正的無能之輩。

從小只讀書,行商一竅不懂,外出的這個月祝祥淵凡事都聽祝祥茂的,可他心裏總隐隐不安。

“爹?”祝妤君見父親皺眉不語,擡手在父親眼前晃了晃。

祝妤君特別心疼父親,進京趕考的學子鮮少接連幾次出狀況的,別人都能順利進貢院,她父親身子不差不嬌,哪能那麽倒黴。

父親有抱負有才華,可惜被一心要毀了他們的祝家東府人蒙在鼓裏。

祝祥淵回過神,清清嗓子,“炮制坊生意很好,我沒有什麽可煩心的。”

祝妤君笑着撥弄筆架上的玉管羊毫,“爹才教女兒,為人該如君子坦蕩蕩,怎自己先撒謊了?女兒昨兒留在合壽堂用飯,聽五姐身邊的嬷嬷說了,瑞豐炮制坊接了屏州府的一筆官家生意,要制數萬顆用于預防春末瘟病的丹丸。父親是第一次在文契上摁指印,心裏怕是不踏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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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三房的人說出去,被女兒揭穿的祝祥淵不自在地咳嗽,“‘君子欺之以方’,你小孩子不懂。”

“可欺之以方啊……”祝妤君煞有介事地點頭,“女兒學會了。”

三房不可能當她面談炮制坊,但她有兩世記憶,這也算欺之以方。

“你這孩子……”祝祥淵被女兒噎得不知道說什麽。

祝妤君沒再逗父親,她要說正事。

因為她知道,瑞豐炮制坊制的丹丸後來出了問題。

丹丸中有一味藥是地黃,地黃根據炮制方法不同,分為鮮地黃、生地黃、熟地黃三種,其中熟地黃又有兩種炮制法,不同炮制法出來的地黃藥性、配伍不同,前世丹丸藥性偏差就出在地黃上。

丹丸不具備官家要求的防瘟治瘟效用,反而令服用的患者病情加重。

官府問責下來,直接将在文契上摁指印的祝祥淵抓進牢裏。

祝祥淵出事,祝妤君吓得趴在祝老太太懷裏哭不停,祝老太太裝模作樣,安慰祝妤君她一定想法子救出父親。

祝祥淵關進牢中第三日,東府人從另一家炮制坊拿出一批丹丸,丹丸恰恰是對症瘟疫的,有了藥,東府人又出五千兩銀,将祝祥淵贖了出來。

祝妤君對東府人滿心感激,同時抱怨父親沒用,嫌父親進過牢房晦氣。

而祝祥淵素來自诩蘭草,心高氣傲,此事對他打擊極大,整個人生氣都落下來,不再堅持進京趕考,也不肯再插手西府産業,只全部交給祝老太爺。

祝妤君思及前世郁郁寡歡的父親,忍不住心酸,其實略略一想,便可知此事是東府人挖好等她父親跳下去的陷阱。

祝家炮制藥草起家,縱是一時斷錯地黃藥性,也不可能在父親落獄後,那般快拿出事先制好的上萬顆對症丹藥。

“爹,女兒聽到三房的人說,這批丹丸是用于治瘟的,裏頭有一味藥是地黃,炮制坊打算将地黃悶潤切厚幹燥再磨粉。”祝妤君從容地說道。

“嗯……”祝祥淵對炮制和藥理一竅不通,悶想了一會,隐約記得三哥帶來的藥師好像是那麽與炮制坊掌櫃交代的。

祝妤君輕聲嘆氣,“爹,治瘟的丹藥需歸肝、腎經,性微溫,可你們打算用的炮制法是制生地黃的,生地黃雖然亦歸肝、腎經,性卻寒,治瘟不妥,女兒不才,前幾日恰好翻閱了《雷公炮炙論》,知這地黃該用另一種炮制法,取生地黃,清水拌勻潤透,蒸至黑潤,曬至約八分幹,幹燥即可。”

祝家炮制熟地黃是淋入地黃藥汁使之黑潤,和她先才所說方法不同,她跟李神醫學了許久,知道何法能将熟地黃的藥性催發至最适合治北地瘟病,而且她知道更精妙的治瘟方子。

祝祥淵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女兒,“你竟然讀《雷公炮制論》?”

祝妤君不以為然地點頭,“此書是聖賢嘔心瀝血之作,不能看嗎?”

“能看,當然能看。”祝祥淵認同後面上又現出猶豫,“可炮制丹丸的方法是你三伯父定下的,我擅自改了,會不會……”

“父親多慮了,那三伯父看過醫書、學過藥理嗎?而且祝府真正打理産業的是伯祖父和大伯父,三伯父并不比父親強多少,還有安陽城瑞豐炮制坊本就是我們西府的,在文契上按手印的也是父親,所以這一切都該父親一人做主。父親想想看,這樁生意是官家的,是用于治瘟的,一旦藥有問題,父親定會被問罪,入獄不說還将害了許多人性命,父親于心何忍?若父親仍心存疑慮,可不必那般着急的大量制藥,而是先試藥,入春北地城郊和鄉裏染瘟的百姓不少,父親按女兒的法子,先制少量丹丸,送于官府,再往城郊尋染病百姓,看丹丸能否治好,除此之外,父親還可請安陽城名聲佳的老郎中辨方。”祝妤君認真地說道。

聽完女兒一番話,祝祥淵有頓悟之感,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為何心不安,确實照着女兒說的做,他心裏才能有底。

祝妤君繼續提點父親,嘗試讓父親一點點看清東府人的面孔,“孩兒猜想伯祖父和大伯父他們是在考驗父親嗎?否則他們怎能放心讓父親跟着什麽也不懂的三伯父做事?父親只将事情交給安掌櫃,不要叫東府人知曉,免得浪費了他們一番‘考驗’的心意。”

瑞豐炮制坊的安掌櫃原是跟着祝妤君親祖父做事的,是西府值得信賴的老人。

祝祥淵被繞得有點暈,“為父照君兒說的做便是。”

祝妤君輕松笑起,正準備向父親告辭,又想起一事,“爹,我們家在安陽城的炮制坊或者藥鋪裏,有一名喚作齊仲的學徒嗎?”

祝祥淵搖搖頭,“沒聽說過,是什麽人。”

“哦,沒事,女兒也是從下人那聽了一耳朵,好奇問問罷了。”祝妤君說道。

她知此人本事不凡,前世祝家逃去江南之前齊仲便成為榮親王府的人,亂世中接手祝家在北地的大部分産業。

祝妤君記得齊仲是出自安陽城炮制坊的,大約現在時候尚早,齊仲還未進坊,又或者是她父親消息太過閉塞,她可以想別的法子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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