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空泛起白邊的時候,老人的身影慢慢出現在小屋的前面,身後跟着兩個身材中等的人。進入到屋內,老人帶領着他們直接朝着萬俟斐他們休息的房間去。
為了慎重起見,老人并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示意身後的人後退,耳朵附在門邊仔細聽裏面的動靜。随後輕推開門,看到裏面安穩沉睡的三個人,老人面上露出一絲喜意。
他一揮手,後面的兩個人也進入到房間裏來,其中一個稍瘦些的人狹小的眼眸瞪的老大,好奇來到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寧俊面前,蹲在摸着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的羨慕:“村長,他們都是從哪來的?這衣料比我婆娘的皮膚都滑。”
老人眼神一冷,拿着拐杖敲開那人的手,“抓緊時間幹活,聖使馬上就要到了。”
那人縮了縮脖子,點了點頭,和另外一個人擡起地上的寧俊,将他扔到屋內唯一張床的內部。本來就是村子裏就不富,這雖是兩人床,但躺上去兩個大男人還是有些擁擠的。
萬俟斐的半邊身子都被寧俊壓在下面,而且恰好是寧俊正好趴到萬俟斐的胸口。休息的時候,萬俟斐身上只穿着單薄白色的亵衣,蓋得是來自極寒之地動物皮毛做成的毯子。只有薄薄的一層,但保暖效果極佳。突然被扔到床上的寧俊壓到的時候,萬俟斐消瘦的指尖輕微動了一下。不過很快,那兩人就将萬俟斐從寧俊的身下解救出來。
将裹着毯子的萬俟斐一路擡到屋外,放到幾根木棍做成簡易的架子上,然後進屋擡另外一名男子。兩個人剛進去沒多久,小玉悄悄的溜出來,擡眼望着擔架上的萬俟斐竟然一下走了神。
這時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東西,擔架上的男子幾縷淩亂的黑色發絲貼在臉邊,五官完全像是最細心的畫師畫出一般,說不出的好看清俊,連沉睡的樣子都如此的舒适。
直到門內傳來聲響,小玉才醒過來,怨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清風也被擡出來,放在萬俟斐身邊的另一個架子上。另外一個身形稍壯的人,眉目端正,面向老實,正是前陣子一直追求小玉的人。看到小玉孤身站在門外,幹完活之後,雙手撫平衣角的褶子,憨厚的臉上堆滿笑意,“咦,小玉,你來這幹什麽?”
“阿林哥,你們要這樣把他們擡到祭壇嗎?”小玉側身看了一眼半個身體躺在地上的萬俟斐,微薄的毯子根本不足以禦寒,原本就血色清淡的嘴唇,此刻更是泛着冰冷的青色,單薄的胸膛大半從毯子中露出來。想起這位公子本來就是病軀,如此羸弱的樣子讓她更是擔心。彎下身,小玉禁不住幫萬俟斐蓋好身上的毯子。
“小玉,你你不能碰他?”阿林趕快的拽起彎腰替萬俟斐蓋毯子的小玉,憨厚的臉上出現一絲着急,“你難道忘了外來人都沒有經歷過聖使的聖浴,他們都是不純潔的?”
小玉眉梢微垂,神色帶着失望,甩掉阿林的手,“我知道。”她悄悄望了萬俟斐一眼,“但是公子如此的人,可能不需要聖浴,他也是純潔的。”話尾幾乎含在口中,她還是不敢違背聖使的。
阿林聽完小玉的話,雙拳握起,濃密的眉毛緊緊的蹙起,“小玉,這種人都只是張了一副好樣貌,內心都是及其惡毒的。你難道忘了曾經聖使告誡過我們的話嗎?”
“別一棒子……”
“吵什麽吵?”老人拄着拐杖,眉毛豎起,敲打在地上咚咚的拐杖聲。讓小玉渾身一顫,畏縮在一邊,不敢在多言。“小玉,回屋去。”小玉連頭也不敢擡,快步的回到屋中。
Advertisement
直到小玉離開,老人生氣的神色才緩和一些,枯瘦的手指握着手中的拐杖,向阿林擺了擺手,“小玉,這孩子還小,不懂事。我只有小玉他爹這一個兒子,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去侍奉蓮仙。”老人擡眼看了一眼阿林,滄桑的嘴角落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我沒幾天可活的,不怕聖使懲罰。”
“村長,別怎麽說?你老身子骨還健康着呢?”阿林摸着自己的頭,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尬尴的笑容,“我頭腦笨,村長讓我幹什麽就幹什麽。”
老人一呆,怒罵了一聲,“你小子真是個榆木頭。”話雖是罵人的,語氣卻夾雜着笑意,連眉梢之間的愁氣都一掃而光。
兩人談話期間,所有被老人找來幫忙的人已經到齊了。一行人擡着兩個男子匆匆的朝着祭壇走去,等他們來到祭壇之後,那裏已經圍了一大群人。
祭壇之上站了五個渾身淡紅衣的男子,額頭上畫着妖豔的黑蓮花,神色凝重地環視着四周。看到祭品出現之後,上前迎接。他們扛起擔架上昏迷的男子,将他們綁在木架之上。
随後五人同時下跪,共同高呼,“黑蓮聖教,永垂不朽!聖使聖心,光耀世間。”身後衆人也跟随他們跪下,同時高呼此名號,迎接着聖使到來。
一身大紅袍的男子飄然從遠處落在祭壇之上,眉目溫和清澈,帶着一股溫暖人心的治愈感,恍若悲天憫人的仙人。他手微擡,清澈到洗滌人心的聲音從他紅潤的嘴唇中冒出,“聖教永恒,願黑蓮神憐憫世人,衆人請起。”
正在裝昏迷的萬俟斐睫毛輕顫,像是被清風吹動一般。這小小的聖使,竟也會修習過秘術。或許別人聽不出,可這話音明顯帶有的催識人心的作用,雖然微弱,但是日久會讓人漸漸臣服于這種信仰之下。
儀式進行的很快,聖使講了幾句話之後,為他們禱告一番,就将早就準備好的聖液端上來,讓人服侍他們喝下。萬俟斐手指一動,準備行動。
一聲驚呼從人群後傳來,慌亂的寧俊衣衫淩亂的落在祭壇上,一把推開正在喂萬俟斐藥的人,眉目載滿怒意,“你們這是幹什麽?”
聖使一驚,雙手微擡,想要平複寧俊的怒氣,清澈的話音再次響起:“公子,我們正在進行祭祀。”
“祭祀,祭祀什麽?”寧俊眉尖緊蹙,絲毫不理會他們,雙手解開萬俟斐身上的繩索。
“公子,”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擋在正在解繩索的寧俊面前,聖使揮開其他準備動手的教徒,清澈如同溪流一般的眼眸望着寧俊,讓人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公子,可以先讓開嗎?”
萬俟斐陡然睜開眼眸,眨眼間睜開繩索,抓住聖使擋在寧俊面前的雙手,蒼白的嘴角微微勾起,“清風,打昏他。”
“是,公子。”清風輕而易舉斷開身上的繩索,身形一閃已經将攔截他的五個教徒點穴,正準備向聖使動手。忽然一顆石子打向清風,他轉身接住,看到下面的人群正氣勢洶洶的瞪着他們,更有甚者撿起周圍的石子想要砸向他們。
“對聖使不敬,打跑他們。”一個村民振臂一呼,所有的人都撿起能砸向他們的東西,一湧峰的沖上祭壇。
即使清風和寧俊在前面擋着,可是依舊有不少漏網之魚砸到萬俟斐身上。一個個黑點陸續出現在萬俟斐的身上,他眼眸中的神色越發的冰冷,霧蒙蒙的眼底醞釀着一場即将到來的風暴。
聖使微微一笑,彎身低聲在萬俟斐耳邊輕聲說道:“仁兄,後會有期。”萬俟斐神色一愣,眼前已經沒有聖使的影子。
而蜂擁而上的百姓整個将萬俟斐他們圍在中間,一點也沒注意到聖使的消失,嚷嚷着讓他們滾出村中。更有不少人從臨近的地方拿起木棍,示威一般的擋在萬俟斐他們的面前。
萬俟斐摸着手中殘留溫暖的觸感,垂下頭,眼尾的花瓣忽然像是活的一般,鮮豔的紅色開始一點一點蔓延,“清風,不必手下留情,不惜一切抓住聖使。”
“是,公子。”清風眼眸一冷,出手劈開一條道路,周圍的村民都被強大的內力刮的東倒西歪。而忽然出現在人群後圍的聖使紅衣飄動,眉目清澈,優美的唇形微微勾起,腳尖輕點,像一陣清風似的飄走。
清風手下動作剛起,準備将這些阻擋他的村民都殺幹淨,卻被一雙手擋住手臂。
“慢着。”寧俊眉尖微蹙,身形移換擋住清風的道路,“他們只是普通老百姓,沒必要取他們性命。”
“讓開。”眼睜睜看着聖使的身影一點點的消失,清風手下動作更快,黑眸中仿佛燃燒着小火苗。扯出腰間的軟劍,毫不客氣的朝寧俊刺去。
兩個人打鬥場面越發的激烈,村民們都被逼到祭壇下面,這才注意到聖使消失,連聖使身邊的教徒都消失不見。他們神色慌張地跪在地上,祈禱自己的錯誤。
看到這一荒謬的場景,萬俟斐濃密的睫毛遮擋住眼眸怒氣,清俊的面容更加的冰冷。他一揮手,眼尾的花瓣恢複成白色,像是從皮膚深處生出的精致妖嬈的花絲。
“我們走。”
清風立刻收手,退到寧俊十尺之外,落在地上,跟在萬俟斐的身後,不甘心的偷瞪了寧俊一眼。
墨絲随風飛舞,一襲白衣的俊逸男子,氣質清冷如仙,眼尾白色的花瓣更是像是精妙的點綴,為他增添一絲清媚。寧俊看到這一幅場景讓他為之一震,他擡手摸着自己的胸口,眼簾低垂,輕柔的眼眸有些黯淡。
清風回去将行李拿回之後,很快回到萬俟斐等待的地方。為公子披上一件黑色鬥篷,清風看着公子一直朝一個方向望去,忍不住也望去,可是除了田地就是村房。他們正出了村子沒多遠,腳下這條小道正是通向下一個村鎮最快的路。
“清風,你在祭壇周圍發現許多男性屍體嗎?”萬俟斐忽然扭頭問道。
“恩。而且應該是中毒,他們皮膚都發黑,表情猙獰。死前應該有過十分痛苦的過程。”清風仔細的回顧昨晚他的發現。
萬俟斐眉心微皺,望着不遠處白日裏幽靜的村莊,心中不由的起了一絲不安。可是這裏已經不允許他多過停留,畢竟母親已經多次催促他,再多停留一定會引起母親的疑心。
“公子,有什麽不對嗎?”
萬俟斐收回視線,冷清的雙眸隐藏着一絲無奈,“母親有什麽新命令沒有?”
“沒。還是一直催促公子前往寧城,替寧大夫人辦事。”
“确實我也應該去辦正事了。”
聽到這一消息,清風簡直高興地想要流淚,公子終于想起他這次出來的任務。這樣可以不用擔心面對主母那張冷冰冰的臉,更重要的是可以到城鎮的地方休息一下。
穿過這一條細窄彎曲的村間小道,不過半日,萬俟斐他們已經來到官道面前。萬俟斐回首望了一眼隐沒在山林中的村子,握緊清風遞過來的玉壺。飲了一口,溫軟可口的酒水讓他心裏暖和一些。
“清風,到離這最近的城鎮最短需要多久?”
清風看了看地圖,“公子,離這最近的城鎮乘馬車也要一天的時候。”他倒可以用輕功到達。只是公子一定不肯讓他背,現在要是來一輛馬車就好,搶了它,好讓公子休息一下。
萬俟斐手指敲打着玉壺,濃密的睫毛顫抖着,蒼白圓潤的嘴唇緊閉着。真是可惜,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沒有一點收獲。早知道聖使行蹤詭秘,好不容易得到他會來這的消息,卻讓他輕易逃脫。
看到公子沉思的神色,清風多想替公子解憂。但他清楚這裏地處偏僻,連飛鳥都少見,更何況是人。所以當遠處駛來一輛馬車的時候,清風整個人都震驚了。不管這馬車裏是誰,他替公子征用。
“公子,我去替……”清風高興的準備上前搶馬車,可是看到公子清冷無變化的神色,動作一下收回去。縮手縮腳的站在公子身後,慢慢等着馬車靠近。
馬車上的人正是寧俊,他是因為家中催促,才踏上回家之路。一身紫色錦服的寧俊,風目細眉,越發顯得貴氣,不像是那闖蕩江湖之人,反倒像是貴家公子外出旅游。寧俊坐在馬夫的位置悠閑的甩着手中的馬鞭,當他看到萬俟斐時,眼眸一亮,将馬車停在他們身邊。
“萬俟兄,你們要去哪?要需要我送你們一程嗎?”
看到寧俊如此殷勤的模樣,清風嘴角一撇,黑溜溜的眼眸假裝望向遠方。耳朵卻仔細聽着公子同寧俊的談話。
“我們要去寧城。……”
“真的嗎?”寧俊風目微瞪,打斷萬俟斐的話音:“我也要去寧城,正好順路。”像是害怕萬俟斐反悔,寧俊掀開車簾,讨好般的說道:“你別看我這馬車外表看起來普通,內部可是十分舒适的。”
“那就多謝寧兄。”
“客氣客氣,萬俟兄。要不要我扶你一把?”寧俊眼含笑意,将手伸向萬俟斐。
萬俟斐擡眸望着寧俊,身體頓了一下,伸手攔住背後的清風。将手遞給寧俊,借着他一臂之力登上馬車。
清風真是看不慣寧俊這種殷勤的樣子,随後收回自己的手掌,眉目有些黯淡,以往都是他扶公子的。
“清風。”寧俊撩起車簾微笑的将手中的馬鞭扔給清風,“這馬車就交給你了。”
“……”清風狠狠的捏着手中的馬鞭,不就是幫了公子一次忙,将來還是要分道揚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