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過了差不多一個月, 晏相從南方老家回到京城後,直奔王府。他來到焰龍書房時,焰龍正在跟人商量大婚之事。看到晏相風塵仆仆的地趕來,焰龍命其他人先下去。
等書房只剩兩人之後, 晏相行過禮, 便開門見山。
“晏珑果真是我女兒。”
焰龍背着手轉身看他,“晏相不是沒有家室, 一直都孤身一人嗎?”
晏相摸着花白的胡子, “當年戰亂時,我開始輔佐先皇。那時候朝廷內外都很複雜, 我未免家人受到牽連, 便稱自己未有家室。本想等朝局平定後,再将家人接至京城, 卻不料家人已在戰亂時下落不明。”
晏相一聲嘆息,“我離家赴京時,剛新婚不久, 并不知道妻子那時已有身孕,估計也是等我走後,她才發現自己有了晏珑。這段時間,我從北城一路查到了老家,各種證據都表明,晏珑确确實實是我的女兒。”
看着惆悵的新晉岳父,焰龍心情很複雜。
“晏相準備接下來要如何打算?”
晏相若有所思地對視上焰龍,“當然是認親。”
焰龍“嗯”了一聲, 卻沒說“好”。
晚上回到內院時,焰龍把事情告訴了晏珑。
晏珑聽完後,心情也很複雜。終于能夠找到親生父親,她當然很開心,但其實她很怕晏相。因為晏相雖然沒有明确表示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晏相不喜歡她。
本來被一個不太相幹的人讨厭,她倒覺得沒什麽。但若那個人是自己親爹,心裏就很堵了。
晏珑輾轉反側了一晚上,都睡不好覺。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晏相來找她時,她還沒睡醒。
喜翠站在床邊輕輕拍了拍晏珑,“主子,該起身了。”
晏珑嘟囔着:“今天又沒什麽事兒,起那麽早幹嘛?我昨天睡得晚,再讓我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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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翠為難道:“主子,是晏相來找。”
一聽這個名字,晏珑頓時清醒了些。她坐起身,讓喜翠快些幫她梳妝打扮。
未免讓晏相等太久,她選了一款樣式簡單的白衣穿上,頭上也只是簡單的紮了一個淩天髻,再帶上一支樸素的木簪。整個人看起來樸素中,透露着典雅。
晏相站在院中,皺着眉等着晏珑,聽到晏珑問禮的聲音後,他本想責備幾句:怎麽那麽懶散。但一轉身,看到她今日的裝扮,忽然讓他覺得晏珑與逝去的妻子,神态舉止上竟那麽神似。
他心裏冰冷的棱角,慢慢軟化成水。想到晏珑這些年流離失所,若不是自己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她又何嘗不會是相府大方得體的掌上明珠呢?
又是一聲嘆息。
晏珑覺得晏相肯定更加不喜歡自己了,她低頭輕喚了一聲“晏相”。
晏相卻熱淚盈眶地對她說:“傻孩子,你該叫我爹了。”
沒想到晏相會直接認了自己,晏珑鼻頭泛酸,眼淚抑制不住地湧出。
一旁的喜翠看不明白這種狀況,像只歪頭喜鵲一樣,左看看晏珑,右看看晏相。
晏珑“我我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晏相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晏珑一邊搖頭一邊哭,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父女倆相認後,晏相便廣告天下,說王府的寵姬其實是他女兒,請大家以後把晏珑當做相府千金相待。
這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說這是王爺為了明媒正娶府中寵姬,愣是讓晏相幫他撒了個謊。也有說晏相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為了攀上王爺,竟把自己的女兒獻上了王爺的床。
總之,說什麽的都有。
但晏相只說了晏珑是自己的女兒,對于她和王爺的婚事,卻只字不提。而焰龍呢,并未多言過此事,依舊好生張羅着自己的婚事。
傻乎乎的晏珑還沉浸在父女相認的喜悅中,以為焰龍和晏相只是各忙各的。殊不知,這其中大有文章。
焰龍一直都覺得,晏相之所以清廉勤政,除了他自身信仰以外,很大程度上還因為他孑身一人、了無牽挂。
人只有在想要的東西變得多了之後,才會往前走,但是要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要麽走出一條歪路。
焰龍也不是說晏相多了個女兒,就擔心他為朝為民的心不再純粹。而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恰巧是他女兒,甚至是日後要封後的人。這對一朝宰相而言,權傾得過大了。
但焰龍沒想到的事,晏相的想法竟跟他一致。
那是雨後一個濕漉漉的下午,晏相帶着晏珑,一起到王府的議事廳找焰龍。
當時焰龍坐在高座上,看到晏相風雨欲來的架勢,就感到不妙。
晏相身後的晏珑看到焰龍後,還甜甜地笑着,天真地問道:“爹,你帶我來找王爺做什麽呀?”
焰龍叫晏珑到自己身邊來。
晏珑點頭笑笑,剛要邁步,卻被晏相攔下。
“王爺,老臣今日帶女兒前來,是有一事,要與王爺商量。”
“何事?”
“老臣希望王爺取消與我女兒的婚事。”
此話一出,焰龍登時眼露寒光。
晏珑也一臉的吃驚,“爹,為、為什麽?”她看看焰龍,又看看晏相,“我倆本就兩情相悅,現在我的身份也不再低賤。為什麽你卻要取消我們倆的婚事?”
晏相語重心長地說:“為了避嫌。”
晏珑搖頭,她不懂。
晏相拍拍女兒的手背,對她心有虧欠。“沈相的女兒封了後,至今仍是世人對他最大的诟病。王爺,是日後要奪回帝位的人。”
這是什麽理由?晏珑覺得接受不了。
“再者……”晏相頓了頓,考慮了一番才道:“如今世事不太平,朝廷內憂外患。王爺需要的是一名能輔佐他的賢妻,你不适合。”
晏珑聽完眼淚唰唰地往下掉,她抽回自己的手,怒視晏相,“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前幾日還說要好好補償我,今日卻又斷我親事!”
晏相繼續苦口婆心,“日後你與我回相府……”話還沒說完,便被焰龍擺手打斷。
父女倆一起擡頭看向焰龍,只見他翹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一副泰山崩了也不愁的自在神情。他心想:還好我早有準備。
“晏相,你的用心良苦我理解,我沉迷與珑兒的情愛之間,你看不慣我也了解。但是呢……”焰龍話鋒一轉,攤開一張賣身契。“珑兒可是我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她現在于情于理,都是我的人。”
晏珑看着自己的賣身契,擦擦眼淚。突然覺得以前好生屈辱的事兒,現在反倒成了好事兒。
晏相沒料到還有這一遭。他沉下一口氣,鎮定道:“即是賣身契,那我替女兒贖身便是。”
晏珑望向焰龍,指望他接下來有什麽對策。哪知,焰龍竟爽快地說:“好。”晏珑瞪大雙眼,不敢置信,仿佛看到了絕望……
接着,晏相行禮上前,接過賣身契,一看之後,卻倒抽一大口氣。
“五……五千兩!”
清官如晏相,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焰龍笑着說:“按我朝律例,原價三倍贖身,你得付我一萬五千兩才行。”
晏相氣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撕了這張賣身契。
焰龍卻在他看完之後,馬上收回來折好放入袖口。然後笑着朝晏珑招招手。晏珑乖巧地走過來,坐到他身旁。焰龍摟着晏珑,得意洋洋地對晏相說:“你女兒,我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