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方程只記得自己和何恪、丘柔一邊費力地把喝得爛醉的蘇小宇扛回了宿舍,一邊還忙着逃開宿管老師的追查。

之後他只覺得無比的疲憊,癱在宿舍床上,頭沾上枕頭,沒過幾分鐘就睡着了。

他睡的十分酣甜,并且做了重生之後第一個夢。

夢裏有一條蜿蜒的河,長得像沒有盡頭。河裏的水沒有在流動,從遠處看就像一團黑色的破布。

方程很想知道河的底部有什麽,可他怎麽也看不真切。

正在煩惱的時候,他聽見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方程。”

他循聲望去,發現聲音是從河的對岸傳來的。

在濃厚的白霧之中,出現了一個人影,緩步走來。

那個人漸漸破開了白霧,出現在方程眼前。

那張臉他十分熟悉。

蘇晉川。

河水在那一刻變得清澈,閃爍着粼粼的波光。

方程俯下身子,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是他重生前的樣子,真正的方程的樣子。

河對岸的蘇晉川蹲了下來,對他綻出一個微笑:“你好,方程。”

總歸算是占用了人家的身體,哪有不打個招呼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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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程對他招了招手:“你好。”

頓了頓又道:“呃,我現在,占用了你的身體。”

“我知道啊。”蘇晉川的和煦笑容,讓人覺得沒有一點隔閡。

“我這次找你,是想拜托你,好好照顧我的朋友們。我已經安然接受了我的命運,唯有他們,讓我怎麽都放心不下。還有......曲溯年。”

方程本想離蘇晉川近一些,卻發現他趟不過這河水:“你還真這麽喜歡曲溯年啊,那家夥有什麽好的。”

蘇晉川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怎麽了嗎?”

“你看看他啊,性子那麽淡漠,好像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多無趣啊。”

方程開始掰着手指頭給蘇晉川算曲溯年的各種缺點。

蘇晉川笑道:“看來你們相處的很不錯嘛,這我就放心了。”

方程紅了紅臉,狡辯道:“誰跟他相處的好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知道他有各種缺點,明明知道他不會接受我的這份感情,可還是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好的。有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的腦子壞掉了。”一提及曲溯年,蘇晉川的笑容中滿是滿足。

可是他永遠無法再見到曲溯年了。

方程突然間就一陣心酸,說不出話了。

“可是啊,雖然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可他也很會關心人呢。明明他總表現出不想要我接近的樣子,可卻暗中幫助了我好幾次。這些我都知道。”

蘇晉川帶着乞求的目光:“其實他是個很溫暖的人,只是他太容易困在一種黑暗的情緒裏。這是我最放不下心的地方。所以拜托你了,方程,幫我照顧好他。”

方程裝作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好吧,我答應你。”

“謝謝你啦,方程。“蘇晉川的身體化成了泡沫,留下這句話,就逐漸随風散去。

方程被吓了一跳,正想叫他別走,下一秒就醒了。

他從宿舍床上直挺挺地滾了下去。

方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屁股。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剛才的一切只是夢境而已。

他擡頭看了桌上的鬧鐘,頓時跳起:快要遲到了!

他環顧整個宿舍,蘇小宇他們早已不見蹤影。

方程氣得快要吐血:他們又不叫醒他!

他慌慌忙忙地抓起書包,沖出了宿舍。

他在樓梯口,遇見了同樣快要遲到卻悠然自得的曲溯年。

方程放慢了速度,與曲溯年并肩走着。

“早。”曲溯年淡淡道。

“不早了!還有十分鐘就要上課了!”方程幾乎要抓狂。

走到第三層樓梯轉角處,有好幾個人聚集着交流最近的八卦。

一個人裝作神神秘秘的樣子,道:“喂,都聽過來,我這裏啊,有一個驚天大八卦,是關于臨誠高校的方程的!”

乍然聽見這個名字,曲溯年和方程同時頓住了腳步。

另一人興致缺缺的樣子:“他身上能有什麽八卦呀,無非就是又得了什麽數學大獎了呗。”

“才不是呢!”那人大聲道,“你們肯定都想不到,臨誠高校的方程啊,他死了!”

那群人頓時炸開了鍋。

就連曲溯年那張平時沒什麽表情的臉也換上了驚訝異常的神色。

再之後,就是惋惜,還有,一絲悲傷。

不過方程沒有注意到這些,此時,他的心中一團亂麻。

那個人似乎很滿意這個效果,繼續說道:“昨天就在偷偷辦方程的葬禮了,可是不知道被誰捕風捉影,報道出來了。說到這裏啊,他的父親,就是那個方校長,真是冷血啊。昨天記者采訪他的時候,他還語笑宴宴,暢談臨誠高校近期的規劃,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悲傷呢!好像死的不是他兒子一樣。”

“他為什麽會死啊?”

“好像說是跳樓。就是前幾天傳聞的臨誠跳樓事件。方校長一直隐瞞着,嘿嘿,沒想到吧,還是被報導出來了。只是都會沒想到,會是那個方程。”

“他好好的為什麽要跳樓啊?”

“不會是因為上一次數學競賽他只得了第二的緣故吧?啧啧,這心靈也太脆弱了。”

一個人嘆道:“可惜了,好好的一個數學天才。”

方程聽完了他們的談話,神情怪異。良久,紅了雙眼,大聲嘶吼道:“他算什麽天才!被洩題還只得了個第二,他算什麽狗屁天才!”

那群人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吓得不輕,連曲溯年也被他吓了一條,奇怪地看向他。

“誰啊那人?神經病吧!”一人嫌棄地看着他。

“哎呀不管了,走吧走吧,要上課了。”

那群人這才散開,紛紛回到各自的教室裏去了。

曲溯年擔憂地看着此刻明顯情緒不太穩定的方程。他正想把手放在方程肩上,卻被他一把甩開。

方程甩下曲溯年,自己一個人飛速跑上了樓。

這算什麽啊,自己的死,難道一點意義都沒有嗎?難道只能被當成笑料嗎?

難道那個人.....一點醒悟都沒有嗎?

他以前的生活,可以用“地獄” 兩個字來概括。

他的父親,方景遇,臨誠高校校長,遠近聞名的教育家。

他的母親,程韻婉,大家閨秀,名門千金。

這樣的一個家庭,在任何人看來,都應該是美滿的。

可是不然。

從方程有記憶起,他的生活中,除了數學題,就是數學題。

他必須全部做對那些題目,才可以取悅他平時不茍言笑的父親。才可以得到父親的誇獎。 而他的母親,是一個常日裏病怏怏的人,平日裏住在一個單獨的院子裏接受療養。他從小被父親勒令不要去打擾母親。所以他并沒有什麽機會接近母親。

這樣的生活雖然索然無味,可那時,他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直到他升上了小學,他才漸漸地聽見別人對他的評價。

“書呆子。”“只懂數學的怪物。”

都是一些負面的評價。

他很難過,他明明沒做錯什麽,卻因此交不到一個朋友。

父親是這麽安慰他的:“那些評價你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與你為伍。所以不用去在意那些低級蝼蟻們的三言兩語。”

一天下課,別的小朋友都跟自己的小夥伴在盡情的玩耍,而他只能一個人坐在階梯上,做着手上厚厚的奧數題。

他擡筆寫下一個選擇題的答案時,發現面前站了一個人。

是個小男孩,正好奇地望着他:“喂,你整天做這些題,不膩的嗎?”

第一次有人向他搭話,方程很開心地回答了那個小男孩:“這些都是我爸爸要求我做的,今天我回家他要檢查。”

小男孩坐到了他身邊:“真可憐,你肯定都沒什麽時間玩吧。以後,我來解救你!我知道可多好玩的東西啦!”說着還攬住了方程的肩膀,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陰差陽錯地,方程有了第一個朋友。

小男孩的小名叫阿陽。

阿陽每天帶着他去堆沙堡,打彈弓,在河邊打水漂。

雖然都是一些別的小朋友玩膩了的把戲,可方程卻樂此不疲。

那是他從未領略過的世界。

一個擺脫了無邊無盡的數學題的世界。

他回到家,走進自己的房間。卻意外地看見父親陰沉着一張臉,坐在自己的書桌前。

父親的聲音裏隐隐含着怒氣,陰冷的目光讓方程不寒而栗:“老師打電話來說,你今天下午沒去奧數班。那你去哪了?”

方程不敢說自己是偷偷溜出去玩了,只能說是出去散散心。

父親暗暗冷笑了一下:“下午兩點鐘,跟阿陽在少年宮見面。兩點半,在附近的公園一起玩滑滑梯。三點鐘,在河邊一起放紙飛機。方程,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你怎麽這麽令人失望?”

不知不覺中,冷汗浸濕了方程的後背。他因害怕而發抖,說不出一句話。

父親下達了命令:“這幾天不許出門了,好好地呆在家裏,做我放在你桌上的數學題!沒做完別給我吃飯!還有,不準再和那個阿陽來往了!”

前一個要求方程還能答應,可要他永不再和阿陽來往,他做不到。那可是他第一個朋友。方程的态度很強硬:“不行!”

父親怔愣了一瞬,臉色變得鐵青:“方程,這是你第一次頂撞我。就為了那種底層的人?”

阿陽才不是什麽底層的人,他是我的朋友!”方程歇斯底裏道。

父親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你太天真了方程。那種人将來會被你踩在腳底下,你以為你們能做成朋友?”

父親站起身,對身邊的管家吩咐道:“看好他,要是他敢邁出房間一步,就打斷他的腿。”

五天之後,方程才去了學校。

可是他找不到阿陽了,他問遍了所有人,才得知阿陽前幾天突然轉學的消息。

不可能,阿陽怎麽會突然轉學呢,沒有理由啊。

對了,父親!一定跟父親有關系!

方程連忙跑回家,跌跌撞撞地闖進父親的書房。

父親正在翻閱文件,他頭也不擡:“怎麽了方程?今天的題目做完了?”

“阿陽呢!父親,阿陽呢!”

父親這才擡起頭,微眯起眼睛:“阿陽啊,他的父親在工地裏受傷了,摔斷了一條腿。他們一家只好回老家謀生了。”

随後父親笑了起來,讓方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方程,我說過了吧,我方景遇的兒子,不能成為天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你最好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不要連累別人了。”

方程用力地捂住耳朵,無助地痛哭起來。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家的可怕。

那種空虛和陌生的感覺,就像整個世界都扭曲了。

讓他喘不過氣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哎,還是把方程他爹寫成了變态。

嘛,就這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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