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四日(古+現)

入後巫族譜,也不是一件簡單事,須由諸位長老開壇做法上示天神,再将溫钰名姓刻在族內祭臺中的日冕之上,最後取其鮮血滴入神樹樹根方可。

後巫族的日冕,相傳乃是某位神仙在降仙峰上就地取材,劈下了峰頂的一塊巨石,以法術雕刻而成,将其作為後巫族與神界訂立契約的媒介。

而日冕上族人的名姓,會随其生命的流逝而逐漸在日升日落間緩緩消失,在不得見。

祭祀前,溫钰須焚香沐浴三日,且不飲不食。

溫钰只覺來一趟後巫,簡直就是日日飽受生死折磨。

他三日之後,換得一身後巫族的雲袍寬袖,卸了發冠梳順頭發,只在發尾被系了繩箍。

溫钰餓得腳步虛浮一路飄上祭壇,祭壇下後巫族人頗為捧場地立了不少,外人入族可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奇事。

日冕旁零散圍着後巫幾位長老與族長。

直等到日冕被陽光分為左右陰陽二色,族長這才遞了刻刀于溫钰,他兩手把着刀,連力氣都使不出,刀尖抵在石壁上兩臂直打顫。

背對神樹方向的祭壇下一片寂靜,偶有孩童啼哭,也會迅速被家人安撫,溫钰一雙手抖得不停,連帶刀尖在石壁上叮叮當當敲來敲去,響聲清脆,直敲出了一首《拜神曲》。

莫中天站在族長身旁捋長須,抓緊時機嘲諷他:“出息呦。”

溫钰咬牙,簡直為一張老臉羞愧,他哆哆嗦嗦刻完自己的名姓,來不及回頭認全他的便宜族人,就被莫中天拎着後領,故技重施地拖回了巨樹下。

神樹乃是後巫族禁地,平日非族長、長老、亞聖者,不得入內,相對祭臺下顯然冷清了許多。

晏清江孤零一人立在樹下等他,親自為溫钰紮了指尖,取血滴入樹根。

溫钰指尖鮮血甫一沒入樹根中,一輪刻有繁複花紋的法陣瞬間騰起,環繞他周身輪轉,嗡聲長鳴。

溫钰身形随之被帶起浮在半空,寬袍大袖随風鼓動,他似乎隐約聽到有人用空靈低柔的嗓音,在他耳邊念完了一段冗長的咒語,他不由生出一股敬畏之心,虛阖雙眼。

片刻後光華斂沒,如一道圓盤般的法陣在空中分崩離析,溫钰緩緩落回地面睜眼,覺得體內似有了一絲細微變化,不待他深思,晏清江上前一步,塞了兩個豔紅的果子于他,誠心賀

道:“恭喜你,這便可以出谷了。”

溫钰思緒猛然一斷,手心多了兩枚水果,他正餓得暈頭轉向,剛想張嘴就啃,聞言卻陡然頓住了,他低頭凝着那攏起不足一掌寬的倆果子,鬼使神差就将其塞進了寬大的袖口中。

溫钰仰頭,晏清江已飛回了參天神樹之上,攏袖踩在枝桠間,低頭俯視,散發半遮蓋在他臉前,神色不明。

“保重。”晏清江端端正正拱手作揖,溫钰遙遙下拜回禮。

三日的日夜相處,皆無聲地攏在了這十丈的間隔之中。

*****

溫钰換了初來時的衣裳,裹了黑裘大氅,跟着莫中天往結界的出口走去。

莫中天似乎對降仙峰有着深刻情感,溫钰第三次重游故地,一顆心都是顫抖的。

莫中天将他甩手扔回降仙峰峰頂的水潭邊,一臉嫌棄道:“可莫要再回來了啊,雖說如今你也算我後巫族人。”

溫钰懶得理他,只蹲在潭口拿竹筒盛了兩桶水,塞好了筒蓋,以備路上不時之需。

他起身拍掉衣袖袍角上不慎沾上的水珠,對莫中天禮貌揖別:“還望長老日後莫再将人認錯。”

莫中天哼道:“笑話,老夫——”

“——引來旁的事端。”溫钰沒讓他說完,打斷他又道,“再會!”

溫钰說完,背着手施施然已往山下走去。

莫中天在他背後跳了跳腳,吹胡子瞪眼地穿過結界也走了。

溫钰下得半山腰不由回頭,他攏了攏被風吹開的領口,遙遙向上望去——北疆嚴寒,連綿不絕的山峰上積雪經年不化,而那個神秘而又美好的世外桃源,早已隐入雲霧之中,再也瞧不見了。

慶安二十一年,六月十八,小署。

歷經四月有餘,溫钰攜一位神秘人物歸朝,此人修道已逾百年,相貌仍似少年人,且醫術高明猶善煉丹制藥,居于北洵江畔,五行喜水,名諱補其所缺,乃為“任滄瀾”。

帝心甚悅,留那少年于太醫院中,又封溫钰為正四品司天監,賜官宅一座,以示皇寵。

*****

“好!今天就到這兒啦!”梁導滅了“錄音中”的指示燈,隔着玻璃窗對傅雲舟笑容滿面地大聲喊,“小傅,辛苦啦!明天見!”

傅雲舟單只手卸掉耳麥,推門出去,裴琰拎着兩兜東西站在樓道對他做口型:“胖大海

買了,晚飯也買了。”

傅雲舟笑着點點頭,裴琰擡起空着的手,在半空比了個小人走路的姿勢:“走吧,我們回宿舍。”

傅雲舟站在門前沒有動,他等裴琰先一步轉了身,這才自言自語地輕聲說:“好。”

*****

裴琰跟傅雲舟專業不同,宿舍卻分在了一起,傅雲舟喜歡躺在床上看書,分床鋪的時候

便選了相對亮堂的上鋪,裴琰睡他對面下鋪,說起話來更方便。

雖說裴琰專業已經沒課了,他又在公司轉了正,分了宿舍,但他還是習慣每晚回學校住。

傅雲舟摔傷那一日,正巧碰到裴琰通宵加班,結果某人就出息了。

等他們回宿舍,一夥宅男正好也剛出食堂,眼瞅着裴琰跟傅雲舟倆人在宿舍裏瓜分武家私房菜,口水滴答滴答就往下淌。

裴琰轉頭給了另外倆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潘紹跟張坤瞬間就乖了,倆人各自捂着自己的肚子靠着牆壁喊好撐,傅雲舟簡直哭笑不得。

吃完飯,裴琰收拾了桌子,去倒垃圾,張坤從上鋪探出個腦袋說:“哎,雲舟,我總覺得裴琰比咱們年長十歲八歲的,裴爺這氣勢見天兒長啊,怎麽今天一股子滄桑味兒?”

傅雲舟正在衣櫃前找衣服,聞聲仰頭笑了笑:“他打小就這樣,跟他出去人家都以為他是我哥。”

“何止,”潘紹也插了句嘴,“你大一來報道那天,我真以為他是你爹!那無微不至的照顧啊,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傅雲舟随手揪出件外套丢他。

潘紹迎面被罩了個準,正摘了衣裳打算氣勢洶洶丢回去,冷不丁門開了,裴琰叼着煙往門口一站,眼神一掃,潘紹就勢咳了一聲,識時務地把手中的外套溫柔地攤在腿上疊疊好,恭敬地兩手捧過頭遞給傅雲舟,掐着嗓子扮太監:“主子,奴才給您把衣服疊好了,請笑納。”

這話說得不倫不類,裴琰也忍不住笑了,接了他手上的衣服,還摸摸潘紹的頭,含糊地道:“真乖。”

一屋子人登時笑翻了。

鬧完也該睡覺了,傅雲舟去廁所擦了擦身,等他出來,裴琰已經給他鋪好了床,他坐在張坤下面那張鋪,道:“你睡我這兒,你那胳膊不方便,我睡上去。”

傅雲舟點頭,正要脫鞋上床,裴琰轉身遞了個水杯給他說:“喝了胖大海再睡。”

傅雲舟猶豫道:“這大晚上的......”

“反正睡下鋪,你尿急上廁所也方便。”

傅雲舟:“......”

傅雲舟一覺到半夜,還真沒忍住爬了起來,睡意朦胧間睜眼,他還以為自己仍睡在上鋪,半個身子往外劃拉着用腳摸索樓梯的位置,結果蹭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他睡得是裴琰的床。

傅雲舟瞬間睡意就煙消雲散了,他暗搓搓着小心思,擡眼往對面上鋪望過去,結果卻意外發現,裴琰人沒在床上。

這大半夜的......人呢?傅雲舟踩着拖鞋站起來,趿拉了兩步拉開廁所門,裏面空無一人。

他連廁所都忘了上,穿好了拖鞋正準備開宿舍門出去找人,結果門自動開了,裴琰上半身半-裸披着件襯衫,下-身穿着條家居棉質長褲,腳上是雙人字拖。

他夾裹着一身濃郁的煙味兒,穿着又不倫不類,像是剛打完架的地痞流氓。

裴琰堅實的胸膛跟腰腹一覽無餘,光明正大地袒露在傅雲舟眼前,傅雲舟瞪着眼睛啞然無語,臉上的焦灼立馬變了味兒。

他忍不住喉頭動了動,一股尿意突然湧上大腦皮層。

傅雲舟二話沒說,眼神複雜地瞥了他一眼,轉身進了廁所放水,沒等他喟嘆一聲,門鎖又一聲響,裴琰跟着他進來了。

傅雲舟:“?!!”

“你進來幹嘛?!”傅雲舟壓着嗓子偏頭吼他,裴琰上-半-身的風景太精彩,他目前的下-半-身風景也不賴,大半夜給他這麽一大針催化劑,他就怕放着放着水,放出的就該不是水了!

“害羞?”裴琰被他這麽一問,倒是笑了,歪着腦袋雅痞地笑了笑,斜靠在他面前,一只胳膊撐在牆上,襯衫滑下一半,正好露出他左半邊胸口上那一點紅,裴琰盯着傅雲舟下-半-身輕聲吹了個口哨,調侃道,“什麽時候開始,對着我也學會害羞了?”

傅雲舟眼神忍不住就往裴琰身上偏移,他只那麽掃了一掃,便明顯察覺自己手中的東西狀态有點兒小改變。

傅雲舟常年壓在心裏的那點兒小心思本就不足為外人道,他生怕再這麽下去就藏不住了,他又臊又急躁,連水都開始放得斷斷續續,跟快斷氣了似的。

他臉上裝淡定,嘴上卻不停催裴琰:“出去出去,就一個馬桶,急也得排隊。”

“本來不急,”裴琰跟他打小一起長大,就算他一張面癱臉裝得再娴熟,裴琰也能一眼瞅見他眼底的小焦急,他往傅雲舟面前一站,利落地一把扯下自己的褲子,笑着道,“本來不急,見你尿得這麽委屈,我都忍不住了。”

話音未落,“嘩”一下脆聲連響,傅雲舟腦內登時彈出一行加了特效的大字“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作者有話要說:

(⊙v⊙)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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