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拳
已經兩個月沒有她的消息了,手機關機,家裏電話沒人接,電話打到公司,公司的人說她也兩個月沒有去了,我慌了,買了火車票就去了。
該去哪裏找她呢?我跟她說過,如果厭倦我了,想讓我消失的話,要跟我明說。我這次是來找她還是找那句讓我消失的話呢?她說我最失敗的就是活的太明白,可我一定要這個答案。
我去了她公司,結果和電話裏的是一樣,只剩下最後一個線索了——她娘家的地址。那還是去年她生日時,我花了大半個月的工資給她買了套寶石首飾,她猶豫了半天才給了我那個地址。我找到樓下,晃悠了半天也不敢上去,正好從樓上下來一個送快遞的小夥子,于是我有了主意。一會兒,小夥子下來了,從我這拿走了另一半的勞務費50元,我換回來的是個難以置信的消息——那戶人家裏有個30多歲的瞎女人。
我靠着牆站了很久,初夏時節我渾身冰涼,艱難的握着拐杖一步步的往前走,怎麽辦?怎麽辦?是她嗎?是她嗎?我該去哪裏?
我鼓起莫大的勇氣提着幾袋營養品去了她母親家,面對她母親詫異的目光,我深呼吸兩次,才解釋說我是她原來工程二包公司的,她對我很照顧,聽說她生病了,所以來看望一下。她母親把我讓進屋裏,問了我的名字,就進了裏邊的卧室,一會兒,客氣地讓我進卧室。
我又見到她了,盡管那個消息是真的——她瞎了。她雙眼無焦距的看着窗外發呆,聽到我進來,并未扭頭看我,是啊,她看不到我了,再也看不見了,我指尖微涼。
“你都看見了,”聲音冰冷徹骨,“什麽都別說了,別再來找我了。”轉身從枕頭下摸出幾張紅色人民幣扔給我,“買票回去吧!”
這就是我要的答案,在意料之中,我卻不能接受。現在的她,身穿睡衣,蓬頭垢面,神色頹廢,我不能就這樣走,“我不能走,我不走。”
她又摸出幾張錢扔給我,“不夠嗎?”
我撿起地上的錢整好放在梳妝臺上,“我不會走的。”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吼,“滾!你個瘸驢!別在這惡心我!滾!馬上滾!”
她母親推門進來,連忙勸阻,還說她傷了頭,大夫交代不能激動。我猶豫了一下,說了聲告辭就出來了。剛出門,她母親又追出來給我道歉,還說她突然失明心裏承受不了,加上離婚,請我別介意。失明!離婚!天啊!一個女人要多堅強才能承受這些打擊!離了婚,以她現在的情況,女兒肯定歸她老公撫養了,她苦苦守護婚姻就是為了女兒,而今全都成空。我緊握拳頭,再展開,徒留掌紋,她也是這種感覺吧。
我兩個星期後又敲開了她家的門,她母親看到我也很是詫異。
進卧室,見到她,還是一身睡衣,梳了松散的馬尾,精神比上次看上去好點了,“還來幹什麽?笑話還沒看夠?”聲音也平靜了。
“我說了不會走的——已經找到工作了,在徐寨租了房子,算是安頓下來了。哦,電話換了,號碼我給阿姨了,你要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家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也可以找我。”
“不用了……我就是廢人一個,有什麽事會麻煩你?再說,就算有事你都能幹得來嗎?”
話外音我當然聽的出來,可我不會跟她計較,“我還找了一家盲人培訓學校,環境條件還可以,你去看看,學習一些基本的生活技巧,這樣以後生活就……”
“我是瞎了,不用你來告訴我!”她打斷了我的話,“什麽狗屁盲人學校?你要想要錢就直說,不用這種方法來騙錢吧,費事費力,何必呢”
“你——”我氣得胸口微疼,捂着胸口,柔聲說,“娴姐——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
“誰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大老遠跑過來對我一個瞎子噓寒問暖,為了什麽?為了情?為了愛?……哼,誰信?我離婚了,拿到一筆錢。你說個數,如果不過分的話,我不會吝啬,反正我瞎了,以後就這麽等死了。”
“娴姐,你還年輕,還有很多事可以做,錢我不要,我只是想讓你振作起來。”
“別在這說漂亮話了,我不想聽,你走吧,我不想再罵人。”
我知道她需要時間療傷,不能急,我把培訓學校的簡介放下就走了。
沒過幾天,我接到了她的電話,“姜磊,你有沒有時間,我想……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那個培訓學校?呃,我媽也去,她怕找不到地方,你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我滿心歡喜,“好啊,當然有時間。這樣,我先跟學校聯系一下,看什麽時候去合适,然後再給你打電話,行嗎?”
陪着娴姐和她母親參觀了一圈培訓學校,還讓娴姐試着上了20分鐘的課,母女倆都很滿意,特別是娴姐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很淺,卻已然燦爛我心。
娴姐上的是初級班,主要學習基本的生活技能,每周二四六上午上課,每次上2個小時,為期一個月。商量了一下,我周二、周六陪她上課。周六還好,上完課送她回家,她母親都熱情地留我吃午飯,我不敢造次,婉言拒絕了;周二請一上午的假,送她回到家我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去上班,根本來不及吃午飯,看着她越來越自信地笑容覺得什麽都值得。
初級班上完那天,到了小區門口,她提出讓我陪她走走,我欣然。邊走邊聊,看到一處綠蔭下的石凳,“坐下歇會吧。”我扶她坐下後也坐在另一端。
“幹嘛呀?離我那麽遠?你沒聽老師講啊,盲人有本能的恐懼感,應該給予更多的關愛。”
聽到她玩笑的口吻,我也笑了,朝她那邊挪了挪,握住了她的手,“這樣的關愛可以嗎?”
她搖搖頭,把頭靠在我肩上,“這樣才好。”
我在心裏說,只要你願意,随時都可以。
“知道嗎,我住院一個月,老公就來了兩趟,”我還在恍惚,她悠然開口,“一趟放下一沓子錢就走了,一趟是來談離婚的。我跟他結婚十幾年了,白手起家幹到如今的地步,別人都看到表面的風光,誰知道我們吃了多少苦。可到頭來,什麽都不剩了。”
你還有我,我不敢說出口。
“有時候我就想,人活一輩子到底為了什麽?什麽才是幸福?我會有幸福嗎?”
會的,一定會的,我默念着。趕緊岔開話題,“還沒告訴我是怎麽受傷的?”
“哦,工地打電話說樓板出現裂縫,我趕過去和幾個工程師商量補救辦法,商量完又到附近的一個小工地看看,當時在做內牆粉刷,用的是袋裝水泥,工人裝卸時不小心一袋水泥從樓上砸下來,砸到我頭上。”
“不是有安全帽嗎?”
“因為裝卸時掉的,水泥是從我斜後方飛過來的,安全帽受力不大。我手肘撐地後骨折了,頭又撞到牆。”
“骨折了?哪個胳膊?我怎麽不知道?”
“這邊,”她擡擡左手,“你來那天我剛拆石膏。”
“現在沒事了吧?”
“早就沒事了。”
“哦。”
“你後悔來找我嗎?”
“後悔,我應該早點來。’
她直起身子,站起來,“回去吧,我都餓了,我媽都等急了。”
“走吧。”我也站起來。
她一把拉住我,“今天你可別想溜了啊,我媽都叨叨我N遍了,說什麽不留你在家吃飯,就是不知道感恩,你要是再走了,我就罪過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