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眼睛

那天以後的一個星期我們都沒有聯系,我不敢給她打電話,怕她再問起來這事;她也沒給我打電話,可能是生氣了吧,我該怎麽哄她呢?下班了,收拾東西準備走,接到了她母親的電話,問她有沒有和我在一起,說她上午就讓一個男的接走了,這會都沒回來,打電話說吃完午飯就和那人分開了。不會出什麽事吧?我握電話的手一抖,手機掉了。回過神,打起精神,讓她母親打電話報了警,自己從她和朋友分手的地方往她家方向找。天已經完全黑了,萬家燈火,可娴姐,你在哪裏?我喉嚨喊啞了,走的手抖了,坐下來往她家裏打電話,還是沒有消息。我為什麽不肯答應她?有什麽大不了的,不會的東西可以學啊,我還在怕什麽?財務上的事不用她操心,應酬上的事她也沒說讓我全做,只是讓我做她的眼睛,我為什麽那天不答應她?她是多麽信任我才能讓我做她的眼睛啊?我卻辜負了她,如果今天她有什麽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娴姐,娴姐,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電話響了,她母親說警察已經把她送回家了,我趕到她家,她抱腿坐在床上,瑟瑟發抖。

“阿姨,怎麽會這樣?出什麽事了?”我緊張的問她母親。

她母親嘆了口氣,“不知道啊,警察送來的時候也說不知道,說是好心人下班路過一個變壓器房聽見有動靜,才發現的,可問她什麽都不說啊。”

我坐到她身邊,剛一碰她的胳膊,她就吓得大叫,我心都碎了,“娴姐,娴姐,是我啊——姜磊,你別怕,已經回家了,你別怕。”我試探着撫上她的肩,她一下子抱着我失聲痛哭起來。我顧不得她父母在跟前,緊緊地抱着她,輕輕地哄着她,好大一會兒才給她吃了半片安眠藥,讓她先睡一覺再說。這一夜,我沒敢走,就在她床前守着,我真怕一離開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早上她醒來,神情沒那麽緊張了,捧着杯熱牛奶緩緩說出了前一天的經歷。朋友本來是要送她回家的,臨時有事就把她放到一個公交車站走了。等車的時候她口渴,就問了旁邊的人,走到不遠處的報亭買了瓶水,剛要掏錢手包被人一把搶走了,她想都沒想就追了出去,直到摔了一跤才意識到自己是盲人。可她卻拒絕了別人的幫助,她相信自己能走回家,就這樣憑着直覺一路走下去,聽到水聲想着是金水河,才知道自己南轅北轍了。這個時候想找人幫忙,喊了幾聲,都無回應。她就順着金水河走,突然上來兩個人架住她的胳膊,腰間還有個硬物抵着,她猜想是刀。那兩個人聽聲音年齡不大,估計不到20歲。先是要錢,知道她身上沒錢,又說要劫色,她很害怕,跟他們周旋着。這時她聽到由遠而近的警笛聲,還沒喊救命,那兩個小孩就吓跑了,她被挂倒了,聽到警笛漸漸遠去了。不知道摔倒哪裏,自己爬不起來了,喊了幾聲也沒人應,就爬到一處避風處直到有人經過把她救了。

聽完,她母親抹着淚說,“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人沒事就好,錢丢了就丢了,手機丢了也沒事,媽下午就給你再買個去,啊?”

“媽,我沒事了。不着急,這兩天我也不出去。”

“就是,就是,好好在家休息兩天,可別往外跑了,吓死人了。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去。”

我看她母親出去關上門才拉過她的手,“娴姐,沒事了吧?你別怕了,以後……”

“姜磊!”她打斷了我的話,“你守了一夜了,趕緊回去睡覺吧,我沒事了,你放心吧,這兒有我爸媽呢。”

“娴姐,我的意思是那天你說的……”

“好了!我想一個人靜一會,你走吧。”

我知道她受驚不小,也不再說什麽,趕着去上班,也沒來的及吃早飯,一上午胃都是疼的,下了班又趕去看她。她母親開門一看我手上的食品袋趕緊接過來,客氣道,“你看你這孩子老買東西,不好拎以後就別買了,啊?”

“也沒買什麽,阿姨,買了只烏雞給娴姐補補身子,壓壓驚。”她母親打死也想不到我是從娴姐的卡上取得錢買的。“還有手機,在那個小袋子裏。”

她母親堆着笑,“虧你想着,我都給忘了。”說着往裏屋走,“姿娴啊——姜磊給你把手機買回來了,你試試。”

我也跟着進去了,娴姐面前桌上放的飯菜沒怎麽動,她坐在那發呆,聽到她母親叫她,只懶洋洋的說,“先放那吧,媽,我跟姜磊說幾句話。”

“哦,哦——”她母親放下手機出去了。

“娴姐,你試試手機吧。”我沒話找話。

可怕的沉默,許久,她才開口,“姜磊,你以後別來了,那張卡也不用還我了。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幫我,我們兩清了。”

“娴姐,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兩清了?”

“你急什麽?……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永遠幫我,永遠站在我身邊,拉着我的手陪我走完下半輩子,永遠心甘情願做我眼睛的人。我已經被傷了一次,不想再被傷第二次,如果明知道會受傷,我幹嘛還要一頭紮進去?……我寧願孤獨終老,什麽都不去做,總還可以衣食無憂的……你還年輕,又肯吃苦,不是想做點小生意嗎,那卡裏的錢應該夠本錢了吧。做生意不能急,就算賠本也不能失信于人。好了,你走吧,別再來了,保重!”她扭過身子背對我。

我瘋了,扳過她的身子,用力的晃着,“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不是不想幫你,我是怕幫不了你。為什麽從來都是你說了算,你說讓我來,我就來,說讓我走我就得走,憑什麽?你把我當什麽人了?”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有點喘不上氣,我緩了緩,“你要一個永遠站在你身邊的人,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你給過我機會嗎?問過我嗎?”

“你弄疼我了。”她委屈地說。

我自覺失态趕緊放手,才感覺到門後有悉悉索索的動靜,我這是怎麽了?這是她家啊。她父母肯定聽到了,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揉着自己的肩膀,小聲地說,“現在連一個人出門都不行,還能做什麽?不想再拖累你了。早點找個好女人,成個家,安定下來吧,這樣你媽也不會再為你這個老幺操心了。”

完全一副老大姐的口氣,可我心裏卻有根弦斷了。我在她身邊坐下,拉過她的手小心捂着。她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平靜了。“小時候看着小夥伴都去上學了,我吵着也要上學,我媽不讓,哄我,罵我,打我,最後還是讓我去了。每天都用架子車把我推到學校,我坐在最後一排,用倆個長凳子架着腿上課,不敢喝水,不敢吃太多東西。萬一要上廁所,就十幾個小孩子擡着長凳子把我擡到廁所。第二年,來了個教授,說是國家派來的,給我們免費做了手術。做完手術大夫讓在床上躺一個月,可我躺了兩個星期就憋不住了,我媽架不住我鬧,還是用架子車把我推到了學校。慢慢的我可以架着拐杖走路了,我高興壞了,雖然比別人多兩根拐杖,但我畢竟還能去上學,還能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

我說完并沒有動,聽着她平靜的呼吸聲,忽然一滴溫潤的液體滴到我的手背上。我擡頭看她兩眼含着淚,我慌了,“娴姐,我不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還能走能跑。不是!不是我是說你還能出門,以後你想什麽時候想出去,就喊我,我陪你去,什麽時候都可以,真的!”

“你……願意做那個站在我身邊的人嗎?”

“願意!願意!還有上次你說的那個什麽,哦——財務總監、出納、會計、秘書、檔案保管員,和……眼睛。”

她低着頭不說話,眼淚一滴滴的打在我胳膊上。

“娴姐——我知道我沒什麽本事,不可能給你富足的生活,我嘴笨,不會甜言蜜語哄你開心,可我知道人要知足,要感恩。我爸去世的時候,你安慰我,我媽動手術,你借錢給我,現在你需要我幫你,我就一定會站在你身邊,做你的眼睛,盡我的所能讓你幹你想幹的事。如果你哪天眼睛好了,不再需要我了,我就會走的。”

她還沒動。

我壯了壯膽,伸手抱住她,她哭聲漸大,開始捶打我的後背,由輕變重,再變輕,最後趴在我肩頭喘息着,裏面卻夾雜了輕微的□□。“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我擔心的問。

她輕撫額頭,“頭有點疼。”

“是嗎?要不要吃止疼片?”

“不用,躺會兒應該就好了。”我扶她躺好,剛起身卻被她拉住手,“你先別走!我睡着了你再走,行嗎?”

“好。你睡吧。”

“昨天晚上就沒吃飯,早上也沒來得及吃吧,等會吃了飯再走,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恩。”我滿心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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