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脫險

窦美林吓了一大跳,趕緊抓住他的胳膊拉起來:“石哥你別這樣,到底是怎麽回事?小鋒怎麽啦?”

石秋生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小鋒跟別人家孩子打架,從樓上摔下來了,正在醫院等着做手術。我沒錢,所以就來求你們幫忙了。”

邬藍早已吓得睡意全無:“石鋒摔哪兒了?媽媽,快幫幫他!”

窦美林連忙點頭:“石哥你別急,我去看看我那有多少錢,我去拿給你。”窦美林說着趕緊進屋去拿錢了,都沒問對方要多少錢。

邬藍說:“石叔叔,你進屋來坐。石鋒什麽時候摔的,嚴不嚴重?”

石秋生平時是個不茍言笑的漢子,也很硬氣,雖然家裏窮,但是從來都不卑不亢的,為了救兒子,他居然給人下跪了,可見實在是碰到難處了。

石秋生抹了一把眼睛:“小鋒是下午摔的,目前還沒有脫險,叔叔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邬藍拉着他的手進屋:“你別着急,叔叔,你先坐會兒。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呢?這裏還有餃子,你吃點吧。”

石秋生将臉埋在粗糙開裂的黑色大手掌裏,他的手上纏滿了白色膠布:“好孩子,叔叔沒胃口,不想吃。”

邬藍也覺得世事太無常了,大過年的,怎麽就發生這種慘劇呢,連個年都過不好,上輩子石鋒出過事嗎?她記不清了,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已經搬家了,也沒心思去關注石鋒,現在仔細回想一下,好像他是缺了一段時間的課,那就是沒有大礙。“叔叔你別擔心,石鋒不會有事的。”

石秋生點點頭:“乖孩子,謝謝。”

窦美林從房間裏出來,拿着一個布包:“石哥,我這裏只有一千二百塊的現金,你先拿去,要是不夠,我明天去銀行給你取錢。”

石秋生連忙點頭:“好,太謝謝大妹子了,我先去了,醫院還等着呢。大過年的,實在是太對不住了,還來麻煩你們。”

窦美林說:“石哥你別這麽說,孩子要緊,管什麽過年不過年的。你放寬點心,別擔心,小鋒一定會沒事的。”

“謝謝,我走了。”石秋生千恩萬謝,轉身準備離開。

“石叔叔,”邬藍叫住他,一本正經地說“不要太擔心,石鋒一定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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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秋生回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嗯。”

窦美林說:“石哥,是在人民醫院嗎?”

石秋生點點頭:“是的。”

窦美林趕緊收拾了一些吃的,裝在一個袋子裏:“拿點吃的過去,跟嫂子別擔心,小鋒會沒事的,我們明天再去醫院看孩子。你慢點走,別着急。”

石秋生點點頭:“好,謝謝。”他一晚上跑了好幾戶親戚家,都沒借到幾個錢,反倒是最沒抱希望的窦美林這兒借得最多,要不是走的時候老婆張紅提醒了一句,還沒想到來這邊借錢,看樣子兒子有救了。

邬藍看石秋生走了,回頭來跟母親說:“媽媽,石鋒會沒事的。”

窦美林摸摸女兒的腦袋:“嗯,他會好的。你去睡吧。”

邬藍也沒了睡意,但是又不想讓母親擔心,她點點頭:“好。”邬藍泡了腳,爬上床,熄了燈,聽着暗夜中偶爾傳來的幾聲爆竹響,心裏有些焦躁不安,她惦記石鋒,好好的怎麽會從樓上摔下去呢,老天會保佑他的吧。她懂得急需錢救命時那種孤立無援的恐慌感,當初,就是石鋒伸出了援手,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拉了她一把,所以這一次,讓她來拉他一把吧。

這一整晚邬藍都沒睡好,總是夢見石鋒在磕磕巴巴地背乘法表,一催他,他就急得抓耳撓腮的,沖着自己一臉咬牙切齒的模樣。邬藍是在一陣鞭炮聲裏醒來的,睜開眼,窗外一片刺目的白亮,下雪了!這是一件多麽激動人心的事,但是猛地想到石鋒,心情又不由得沉重了起來。

邬藍從床上爬起來,聽見鞭炮聲就在自家門外,她打開門,看見母親正将大門掩上,很明顯,剛剛是她在放鞭炮:“媽媽,給你拜年了。下雪了嗎?”

窦美林走過來,摸摸她的腦袋:“對,下雪了。藍藍又長大了一歲,這是媽媽給你的紅包,祝你學習進步,越長越高,越長越聰明!”

“謝謝媽媽。也祝媽媽永遠年輕漂亮,身體健康,恭喜發財!”邬藍笑嘻嘻地跟母親說。

窦美林捏了捏女兒的臉蛋:“真乖。去洗臉,來吃早飯了。”

邬藍洗了臉,窦美林拿出雪花膏,替她搽在臉上,抹開。窦美林看着女兒白裏透紅的小臉,小模樣真是漂亮,忍不住誇獎:“我藍藍真香。”

邬藍抱住母親的腰:“媽媽,吃了飯我們去醫院嗎?”

窦美林愣了一下,按照老傳統,過年最好是不去醫院的,但是石鋒在醫院住院,情況未知,也讓人挂心,而且大過年的那一家子守在醫院,估計連飯都吃不上,太可憐了,便說:“去吧,我們給他們送點吃的去。”

“好。”邬藍知道母親總是那麽善良。

母女倆吃了早飯,邬藍上樓給房東一家拜了年,然後跟着母親去了醫院。窦美林用一個保溫飯盒裝了滿滿一盒子飯菜,用一件厚衣服裹起來,提着去醫院。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到現在雪都沒停,路面積了兩寸厚的積雪,踩上去咯吱咯吱響。邬藍牽着母親的衣服下擺,躲在母親的傘下,低着頭踩着潔白的雪,路面上留下了一大一小兩對歪歪斜斜的腳印。

公交車依然是上班的,但是車次很少,母女倆在雪地裏等了好久才來了一趟車,大年初一,出門拜年的人少,車上的人也少。邬藍很感激司機師傅大過年的還來為大家服務,真誠地給他拜了年:“叔叔,新年好,給你拜年了。”

“好。新年好,謝謝小朋友。”司機師傅臉上的笑容也濃了些。

窦美林驕傲地伸手摸了摸邬藍的發頂。

醫院裏雖然也挂着紅燈籠和春聯,但也沖淡不了那片令人心頭發緊的白,這裏是人間的苦難所,也是希望的驿站。窦美林和邬藍打聽到石鋒的病房,石鋒正在病床上躺着,一邊輸液一邊輸氧,石秋生夫婦都趴在床邊打瞌睡,看樣子也是累壞了。

窦美林走過去,輕拍了一下張紅的肩,張紅猛地驚醒,擡頭看見窦美林,嘴唇忍不住顫抖起來,眼淚從紅腫的眼眶裏滾落下來,然後用手掩住嘴,嗚嗚地哭了起來。窦美林拍拍她的肩:“嫂子,別哭啊,小鋒好些了嗎?”

張紅猛地搖頭,有更多的眼淚滾落下來:“已經做了手術了,醫生說要等他醒過來才算脫險。”

邬藍母女倆都提着一顆心,看樣子情況很嚴重啊。石秋生也醒來了,看見她們母女,忍不住眼圈紅了,沒想到這一大早的,就過來看望他們了:“難為你們了,這大過年的,又下着雪,還要跑來看我們。”

窦美林說:“我知道小鋒出事了,不放心他,想早點過來看看有沒有脫險。傷到哪裏了?”

張紅說:“內出血,左胳膊摔斷了。從後背上開了洞,将淤血放出來。”

窦美林安慰說:“沒關系的,嫂子,別擔心,小鋒年紀小,生命力非常強,他會好起來的。石哥,嫂子,我給你們帶了些吃的過來,你們都沒好好吃飯吧,不知道涼了沒有,你們吃點吧。”

張紅搖了搖頭:“謝謝,我沒有胃口。”

邬藍說:“阿姨,你要吃飯的,你要是身體也不好了,石鋒誰來照顧啊。”

張紅扭頭看着邬藍,點了點頭:“小藍你說得,阿姨吃飯。”她說着用手抹了一把眼睛。

窦美林将保溫盒拿出來,打開蓋子一看:“還好,還沒有冷,石哥嫂子你們趁熱吃吧。這裏有筷子和勺子。”

張紅竭力控制住情緒,點了點頭,眼淚還是忍不住滾落了下來,今天過年,大家都覺得上醫院晦氣,自己家裏的親戚們都還沒來探望過呢,窦美林這個無親無故的老鄰居卻過來了,還借了那麽大一筆錢給兒子救命,她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啊。

張紅抹了一把眼淚:“美林,謝謝你。你要是不嫌棄,等小鋒好了,讓他給你做幹兒子,以後好好孝順你。”

窦美林笑了起來:“這個都不着急,等小鋒好了再說。”

邬藍走到床頭,看見石鋒安靜地睡在那兒,小臉煞白,嘴唇淡得跟皮膚一個色,了無生氣,看起來真是可憐,過年本來是他最期待的日子,作業也做完了,剩下就是好吃好玩了,沒想到最後竟會人事不知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她聽着大人們聊天,石鋒父母說起他出事的經過,原來石鋒和幾個孩子一起在別人家玩,不知道怎麽起了沖突,幾個孩子在陽臺上打了起來,陽臺的欄杆突然斷了,石鋒從上面掉了下來,幸好只是二樓,要是樓層再高點,估計都當場就沒命了。

窦美林問:“跟誰家的孩子打架呢?”

石秋生說:“是王缺牙家的小兒子。”

窦美林吃了一驚:“那家的孩子?那他們怎麽說?”王缺牙是一個人的外號,也是他們那條巷子裏的人,那家人一家子都不務正業,沒有一個人有正經工作,王缺牙偷雞摸狗什麽事都幹,他大兒子王大軍青出于藍,直接就混成了他們那一片街區的混混頭子,小兒子就是王小軍。

邬藍咬着牙瞪着石鋒,都跟他說了,不要和王小軍混一塊兒,現在混出問題來了吧。那家人那麽無恥潑皮,會認賬才怪。

果然,石秋生悲憤地說:“我昨天去找他,人家就說了,沒錢,非要賠,就把王小軍抵給我。我要他那個混賬兒子做什麽?也怪我沒管好石鋒這個臭小子,沒事天天跟着那個混帳東西混一塊,現在好了,差點連命都搭上了。”

窦美林無奈地嘆了口氣:“是啊,那一家子不好打交道啊。”

張紅吸了一下鼻子:“現在這情況,只能慢慢去跟他家裏磨,要一點來是一點。”

邬藍知道,打官司什麽的,對姓王的一家來說估計都沒用,就算是法院判定該賠多少,他們沒有錢,你又有什麽辦法,強制執行也沒用。

石秋生的眼睛渾濁發紅:“碰上這樣的事,除了倒黴認栽,還能說什麽呢?”

窦美林說:“小鋒的醫藥費還要多少?要是再不夠,我想辦法再幫他籌一點。”

張紅吸着鼻子說:“實在對不住,美林,你一個人帶着個孩子也怪不容易的,我們還要這樣麻煩你。”

窦美林擺擺手:“都這個份上了,孩子要緊,錢以後總能賺來的,就別想那麽多了。”

邬藍看着張紅和石秋生被慘淡的愁雲籠罩着,肇事者不管賠償,花再多錢也得自己貼,他們那樣的家庭,不知道要縮衣節食多少年,才能賠得起這筆錢。邬藍心想,是不是幫他們家也找個賺錢的路子。

石鋒是年初二才脫險的,醒來後就喊餓,嚷嚷着要吃肉,看樣子這家夥心心念念還惦記着過年呢。可惜他剛做完手術,還沒法進食。大家見到他這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得都松了口氣,這下應該就沒事了吧。

當時邬藍就在場,忍不住取笑他:“石鋒你這個笨蛋,放着家裏肉不吃,跑去和人打架,現在好了,有肉也吃不了。”

石鋒被說得滿臉不高興,扭過臉去不搭理邬藍。邬藍說:“你趕緊好起來,然後就能天天吃肉了。”

石鋒身上難受,心情自然也好不了,沒怎麽搭理邬藍。張紅有些歉意地對邬藍說:“小藍,小鋒身體不好,他難受,不是真的生你的氣。”

邬藍笑着擺擺手:“沒關系阿姨,我知道。”

石秋生見兒子醒過來了,總算松了口氣,初三開始就去上班了,想要多賺點加班費和獎金,石鋒住院這筆費用那是相當巨大啊。他雖然已經脫險了,醫生說差不多要住一個月的院,接下來還要一大筆醫藥費呢,這對他們家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石鋒的媽媽是個臨時工,現在廠子效益普遍不好,收入也可想而知。

邬藍對母親說:“媽媽,石叔叔家沒錢是不是?”

窦美林摸摸女兒的腦袋:“對啊,王小軍家裏只賠了兩百塊錢,石鋒的醫藥費起碼要兩三千。”

邬藍說:“石叔叔當清潔工也賺不了多少錢,怎麽不去做生意呢?”

窦美林笑着說:“傻孩子,生意哪有說做就能做的。他們家能做什麽生意,難道跟我們一樣開店賣東西?”

邬藍說:“石叔叔可以去開個水果店啊,或者開個廢品回收店,他自己平時不都是揀一些廢品回來賣?”這個問題邬藍想過很久了,石秋生沒文化,也沒什麽特殊的技能,要做別的可能性還真不大,只能做點小生意,做水果買賣的話也不大合适,水果要是沒及時賣出去還有風險,只有開廢品回收店這個事可能還比較适合他。他長年做清潔工作,也會順手揀一些可以賣錢的廢品送到回收站去換點零錢,對這個行業應該比較熟悉。城市馬上要進入大拆遷時代,到時候會有大量的廢品産品,可回收的東西很不少,只要石秋生肯去做,肯定要比當個清潔工有前途。

窦美林聽着女兒這麽一說,有些愣住了,好像也是這麽回事,開店無論如何都比掃大街強,誰做生意也不是天生的,自己從前也沒想過會做生意,現在不也是個小老板了嗎。石秋生是個肯吃苦的人,人實誠,做生意可能欠缺了些,但張紅卻是個大膽潑辣的人,兩口子一起的話,倒也不是不行。開廢品回收店本錢要得不多,風險也不大,這對他們來說,确實是個不錯的點子,就是看他們有沒有膽子去做。“我哪天去跟你張阿姨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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