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塗綿綿随便打開一個新聞,讓他看到了下面一溜的和諧評論時,鳳皇頓時高興了。
除了沒有小奴才使喚,目前來說一切都不算太壞。
他們短暫交談結束之後,鳳皇“擺駕回宮”,說什麽龍體抱恙,要去歇息着了,還讓他們退下去。塗綿綿在這個刺頭的名字上畫了個星號,以後都是重點整治對象。
目前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啓動資金只剩下了623.5元,想要經營一個公司,沒有個上百萬怎麽能說得過去。塗綿綿現場寫了一張欠條,讓南山君簽字畫押。
內容大概有以下幾點:
塗綿綿将會用自己的存款,約五十萬元投入運營,後期盈利後按比例和利率償還。
這五十萬只能用來公司建設,任何神/妖不得用于個人用途,違者罰款十倍,并要征求所有人的原諒。期間發生任何鬥毆概不幫忙。
南山君除了用自己的工資,不得為應援支付哪怕一毛錢,欠款自還。
南山君扶了扶眼鏡,淡定地簽字:“放心,我退圈了,這個愛豆讓我很失望。”
“希望你說到做到。”
他們順利簽了幾項合同之後,算算時間,天色近傍晚,塗綿綿得回家了,否則塗婆婆該着急了。
塗綿綿跟他們約好第二天早晨來報道,正好需要南山君給她騰出一間新的房間,便于上下班。
南山君從懷裏掏出一個青色的巴掌大小的手镯,翠玉的青,如樹妖的冰肌玉骨,又有纏綿的黑線在其中游走。
“戴上吧。”
“這是?”
“用招搖山上的迷榖花和玉石制成,戴上了就永遠不會迷路。”
塗綿綿接過手镯戴上,青黑色的玉镯神奇地貼在她的手腕上,最後變成了一道蜿蜒的刺青般的花紋,襯着她白皙的皮膚極為好看。
她摸了摸花紋,沒有絲毫的疼痛或是異物感。
“回去吧,明天記得早點來上班。”踏出大門,已然暮色沉沉,大地沉靜下來,幾只青色的獨角牛依舊警惕地來回張望,鼻孔噴着氣,只是看到塗綿綿出來,一個個紛紛讓開了路。
“向前走就好,不用回頭,幾步就出去了。”
動畫裏的千尋也是這麽被白龍交代的。
二十多歲的人,老大不小,居然還能接觸到如此魔幻的事情。塗綿綿擡頭望向那棵看不到盡頭的參天大樹,心情有些複雜。她聽從着南山君的教導,一步步向前走。
兩旁的樹林漸漸模糊,獨角牛們的喘氣聲消失不見,大片大片的綠意蔥然在模糊的目光中,變成了一片片的荒地。
塗綿綿站在原地。
不遠處是熟悉的村落。有人吆喝着叫自家的小孩吃飯,一道道炊煙正冉冉升起。那棵參天大樹也沒了蹤跡,唯有一棟黑漆漆的磚房孤零零地留在正中央,眼看就能塌了。
塗綿綿下意識摸了摸耳機線,卻不知道早已掉到了別處。伴着晚風,她往回走,心裏卻在想着家裏的《山海經》放在了哪個地方。
“丫頭,你收的房租呢?”塗婆婆一邊乘涼一邊問道。
塗綿綿:“……”她居然把房租給忘了。
她撒了個小謊:“人家給我支付寶轉賬。”
“那就好。”
塗綿綿坐在小馬紮上,糾結片刻,擡起頭:“婆婆,我找了份工作。”
“好啊好啊,是好事。什麽工作?”
“給一個小公司當算賬的。離我們家不遠。”
“好好好,只要你肯幹,什麽都好。”塗婆婆欣慰地點點頭,“這麽快就緩過了勁,好樣的。”
“唔。”
塗綿綿扯開話題:“對了,家裏的書都放到哪兒去了,我想翻翻。”
“書啊……”
于是,塗綿綿從墊桌子的一個小腳下找出了那本《山海經》,認認真真挑燈夜讀到半夜,導致她第二天差點兒沒能起來。
她打着哈欠,抱着書一路走一路翻,就在低頭認真思索的片刻,耳旁又響起了熟悉的樹林婆娑的聲響。擡起頭,參天大樹近在咫尺。
“早。”九尾抱着一條狗坐在門口曬太陽。
“早。”
塗綿綿點頭示意:“進來吧,我們得開個會。”
嫌棄床板太硌的鳳皇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怨念滿滿,又嫌棄沒有準備他愛吃的小點心,一直無休止地鬧騰。南山君差點兒又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以塗綿綿為中心開了個小會議,交代他們應該怎麽說怎麽做,她甚至給每個妖怪打好草稿,讓他們在此基礎上發揮。
晚上八點鐘,準時開播。
塗綿綿不擔心九尾,也不擔心旋龜,唯有鳳皇這個不可控因素,叮囑好了南山君拿着鞭子站在電腦後面。
沒有廣告費預熱,只能期待他們今晚的表現能夠出彩一些,好讓塗綿綿有理由買個熱搜沖沖熱度。
九尾就位。
旋龜就位。
鳳皇……勉強就位。
鏡頭打開。開始了!
摘下面具的九尾果然幻化了一張凡人級別的漂亮臉蛋,明明五官不是極為出衆,卻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他的直播是最快吸引熱度的,不過一會兒便有上千人進來,聽他懶懶地一手撐下巴聊聊護膚心得。
“小哥哥!”
“好看的小哥哥!”
“舔屏prrrr”
“求女裝求貓耳!”
“哇聲音真的太好聽了,迷醉……”
……
塗綿綿滿意地朝他點點頭,走出門。
旋龜……旋龜坐在原地睡着了。起初大家還以為是直播卡住,半小時過去,終于明白鏡頭對面臉頰肉呼呼的小孩四目無神,原來是在發呆。
如此佛系而又畫風清奇的up着實不多見。他們竟無語凝噎。
又過了一個小時。
彈幕全是“我要睡着了”,“沃德瑪好瞌睡”,“他怎麽能發呆這麽長時間?”、“我這個沙雕居然看小屁孩看了一個多小時,我是有多無聊……”、“我也……”“+1008611”……
塗綿綿也跟着打了個哈欠。
另一頭的鳳皇正熱鬧着。他一開始看到彈幕滿意于自己的人氣,後來發現一群人說要什麽親親,又羞又臊,頓時怒了,指着他們開始發病。塗綿綿暗暗叫糟,向南山君識眼色讓他趕緊制止鳳皇。
誰料,彈幕斯德哥爾摩病人不少,除了幾個寥寥的人覺得他神經病,彈幕停滞幾秒,突然瘋狂刷屏,越罵他們反倒越興奮,高呼吾皇萬歲。
塗綿綿:“……”
人心難測啊,人心難測。
……
第一次試水的直播大概持續了兩個小時收尾。
名為山海公司的賬號旗下有三名藝人,标明他們有角色扮演成分,名字就是他們身為妖怪的本名。好讓觀衆們習慣接下來的新成員。
公司賬號一夜之間漲了七八萬粉絲,其中大頭還是九尾的功勞。這已經比塗綿綿預想中好幾倍。
因為主打角色扮演成分的直播網紅公司,也是最主要的特色,視頻後期播放量又炒了一波熱度,也讓她始料不及。就像第一次看着謝衿澤簽約,要出唱片,塗綿綿直到半夜都神采奕奕。
南山君給她騰出一間房子,好讓她能夠有地方休息。房間裏簡簡單單,擺設不多,約莫有一百平米左右的大小,塗綿綿換掉衣服,打算去洗個澡,她拉開浴室的簾子,忽然驚駭地倒退兩三步才勉強站穩。
“嗨。”
趴在浴缸邊的人魚甩着修長的尾巴,墨綠色的波浪長發如海藻般披散在赤.裸的肌膚上。她歪頭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五官精致得像個混血。
“赤鱬?”
“猜對了。獎勵你跟濡濡一起玩水呀。”她笑聲清脆。
“……不還是算了。”塗綿綿拉上簾子。
作為人魚的赤鱬很快也加入直播大軍。她只需要在一個透明的水缸裏自由游來游去,并記得像個人一樣定時浮出水面呼吸。曼妙窈窕的身姿相當動人,恍惚間仿佛真的讓人看到了安徒生筆下海的女兒,純真又美麗。
很快,公司第二周運營期間,就有廣告商找上門來打廣告。再加上打賞,人生第一桶金來得如此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塗綿綿打算第二天跟大家分享這個好消息,這些天混熟了,他們早已習慣了塗綿綿的存在,和諧相處愉快。九尾總是打擦邊球說着一些若有似無的話,有時候還半夜敲門要找塗綿綿研讀夜光賬本,都被她拒之門外。鳳皇呢,選擇睜眼說瞎話,單方面決定她這個小奴才來伺候他。
至于旋龜……走哪兒睡哪兒,似乎永遠都不清醒。
塗綿綿坐在椅子上,宣布最近賬目收入喜人。為了促進公司建設,決定換一些更好的設備,同時提升大家的幸福指數,給大家發第一個月的工資以資鼓勵。
其餘四名妖怪表示非常滿意這個安排。
不待塗綿綿宣布第一次會議結束,手機叮咚一聲響,她收到了賬戶資金被劃掉五萬的短信。
“……”
他們都看出塗綿綿的表情陡然間變得有些奇怪,眉宇陰沉得能擰出幾滴雨來,面目之可怕,就連叽叽歪歪的鳳皇也啞巴了。
塗綿綿忍了又忍,沒有咆哮出聲,皮笑肉不笑地問妖怪們。
“南山君呢?”
旋龜這些天老愛趴在塗綿綿的背上睡覺,說是她身上的味道好聞。塗綿綿揪住自己的衣服聞了好半天,除了一股淡淡的藍月亮洗衣液的味道,什麽也沒聞出來。
他趴在塗綿綿的背上,軟綿綿的臉頰貼在後頸處,打了個哈欠,奶聲奶氣地說:“出門了吧。好像他的新偶像要打歌了。”
塗綿綿:“什麽?!”
九尾捏着小折扇扇風,懶懶靠在椅子上,有些低啞的嗓音慵懶勁十足,仿佛渾身骨頭都被擰斷了:“該怎麽辦?”
鳳皇正襟危坐,忽然眼睛一亮,表面上還是一副小皇帝的清俊高冷。
“違背合同,是不是要挨揍啊小奴才。”
塗綿綿露出冷冰冰的微笑:“只要打不死,就往死裏打。”
正說着,門被推開了。
表情向來正經嚴肅的南山君走進門,手上還抱着一摞文件:“我今天去忙工作,來遲了。”
“什麽工作?比如應援打錢?”
南山君義正言辭,理直氣壯:“不可能,我不會幹這種事。公司賬目不對不能賴在我身上啊。”
塗綿綿給了他最後一次機會,然而有些神祇就是半點兒都沒有求生欲。她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把旋龜抱在懷裏說:“我跟阿旋先進房間,剩下的,你們看着辦吧。”
九尾微微翹起唇:“放心。”
鳳皇更是沒有形象地蒼蠅搓手:“來人關門啊,放狗!”
誓言的約束力量對于神祇來說比契約更強,南山君很想反抗,但是如果反抗,恐怕接下來每天都會有從天而降的雷劈死他,直到他承認錯誤為止。
隔着金絲框眼鏡,他看到鳳皇冷笑着擡起腳——
當天晚上,南山君被吊起來細細地打,整整毒打一夜。
一名掌管生靈萬物的山神居然為了幾萬塊錢去違背誓言,下場自然極慘,直到淩晨還能聽到挨打的響動,簡直慘絕人寰,慘無人道,慘死當場。
更慘的是,南山君第二天鼻青臉腫地打開手機,看到新粉上的愛豆,宣布……戀情……了。
……
……
……
于是下一秒,整個公司都聽到了一聲中氣十足的悲憤怒吼:“啊啊啊啊!我!要!退!圈!”
作者有話要說: 真·粉圈毒瘤南山君
應援誰誰的粉就得哭
請大家祈禱南山君不要喜歡你們的愛豆233333
☆、來了個氣派神
退圈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南山君消沉幾天後又悄咪咪地開始追星,還以為自己捂得天衣無縫,誰都不知道。
但他目前身負欠款,還整天做最苦命的勞工來賺錢,在公司裏已經成了生物鏈最底層,連九尾的大黑狗都能沖他吠。
真是反了天了。
公司啓動基金扣掉五萬,剩餘的錢數着實不多,塗綿綿只好暫時收回之前要發工資的話,把這些錢暫時投用于目前的經營中。
新公司事務繁多,一群妖怪什麽都不懂,塗綿綿忙得一個頭兩個大,每天像個陀螺似的來回轉。
這種充實的生活也許對于她來說是很好的變化,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精力去想關于謝衿澤的事情了。
傍晚,炊煙陣陣,天邊的晚霞染上了一抹瑰麗的色彩。
有道是,[黃昏時刻,正是逢魔之時]。
塗綿綿每天跟妖怪們打交道久了,總覺得這有些偏僻的村落裏,也許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突然打了個冷顫。
或許是最近降溫,晚風太涼爽。塗綿綿縮了縮單薄的肩膀,她本就有工作起來三餐不規律、又喜歡熬夜的壞毛病,最近正是換季的時刻,最容易感冒。
她的腳步加快,漸漸朝着有人煙的地方走去。
[綿綿……]
[綿綿……]
後背傳來低沉溫柔的叫聲,似呢喃,似呼喚,飄飄忽忽,居無定所。塗綿綿後背陡然一緊,她僵直地站在原地。
那是……
手腕上的迷榖花的花紋突然灼熱滾燙,刺得皮膚微微泛紅,也讓塗綿綿下意識地捂住手腕,方才有些迷惑的神志頓時清醒了半截。她頓時意識到不對勁。
背後的呼喚聲漸漸地近了,恍惚中,有一只手試探性地越過塗綿綿的肩膀。她的餘光看到了一只手,赤黑的皮膚,指甲細長,猶如惡鬼的爪。
塗綿綿冷汗都下來了。
心裏的聲音告訴她:一定不能回頭,一定不可以。
那只黑枯的爪即将落在塗綿綿的肩頭。她拼命抑制住尖叫聲,渾身寒毛豎立,頭皮發麻,手裏緊捏着的書微微顫抖,準備下一秒朝着那只爪子砸過去後,就拼命地向前跑!
“啊!”
身後極近的地方陡然傳來一聲古怪又刺耳的尖叫,如車轱辘扭轉,枯澀難聽,就在耳畔爆開,驚得塗綿綿也差點叫出聲。
她的雙眼突然被一只手蒙住。手指細長,觸感冰涼,她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那股不知名的草木的氣味,清冷卻又粘膩的矛盾感,糾纏着她的嗅覺。
“不要看,會睡不着的。”頭頂傳來九尾輕笑的聲音。
妖怪的痛苦嚎叫聲不過須臾功夫,只聽到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高溫燃燒,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
塗綿綿被迫裹在他的懷裏,後背緊貼着他的衣襟。她因為恐懼和緊張繃得極緊,像一根線被拽到最大的弧度,稍有差池就能繃斷。盡管如此,塗綿綿全程沒有發出任何尖叫和不理智的行為。
九尾松開了手,面前早已空空如也,仿佛剛才的都只是幻覺。
天際寥寥幾顆黯淡的星,晚風吹拂着他白色的衣襟。他攏住修長的指尖,在塗綿綿沒有看到的地方收回了自己鋒利的指甲,仔細看,指甲蓋上還沾着一絲黑痕。
迅速調整心情的塗綿綿表情平靜:“那是什麽?”
“祙(mei,第四聲),是山間的孤魂野鬼。你跟我們接觸久了,身上會沾染一些吸引鬼魅的氣息不奇怪。”
塗綿綿非常頭痛:“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嗎?”
“有倒是有。”
“比如?”
九尾俯下去,輕輕湊在她的耳邊,含着笑的聲音暧昧而模糊,好聽的緊:“多碰碰我,有身體接觸,沾上屬于我的氣息,就沒人敢動你了。”
塗綿綿:“……我拒絕。”
“這麽無情,怪讓人傷心的啊。”
九尾說着傷心,卻又笑了起來:“不過你放心,你的身上有印記,有什麽意外我們都會随時趕到。”
印記嗎。
塗綿綿下意識地摩挲着她手腕上的迷榖花的痕跡,指尖觸到的皮膚恢複了溫熱。
“你得習慣。‘祙'這種東西,只不過是精靈鬼怪中最低等的東西。”
“縱觀宇宙洪荒,多得是萬物起源之始,像我這種只能算是妖怪之首,還有更多更奇妙、更可怕、也更神奇的存在。也許有一天,你有機會看到後羿,看到祝融,當然你最好慶幸看到的是神祇,而不是某些……似妖似魔的存在。”
說到最後,他的話語越來越輕,最終消散于溫柔的晚風中。
九尾臉上的白色描金線的狐貍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塗綿綿單從他的語氣中判斷,便知道他此刻的唇角必定是沒了笑意的。
她順着九尾的目光,同樣望向那疏朗黯淡的天空。瑰麗的晚霞染上了幾滴濃墨,化為濃重冷肅的黑紅。
一人一妖并肩站着,寧靜卻又和諧。塗綿綿好像從這一刻開始起,才真正對九尾有了一些淺薄的了解。
……
“阿嚏!”她煞風景地打了個噴嚏,聲音極為響亮。
“噗。”
塗綿綿相當淡定:“笑什麽笑,如果你是人類身體也會這麽脆弱的。”
九尾正要說什麽,突然,塗綿綿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一個韓國女團主打新歌,鈴聲又吵又炸。
塗綿綿:“……南山君這個混蛋,什麽時候把我的鈴聲給改了。”
來電顯示上赫然寫着“飯圈毒瘤”。
塗綿綿打開公放,一接通,話筒另一邊吵吵鬧鬧,南山君冷淡的聲音傳了過來:“塗塗,快過來,有人要來了。九尾和你在一起吧,你告訴他,是中山的。”
南山君的話音剛落,傳來鳳皇公鴨嗓子的怒吼:“快回來!讨厭的東西要來了!”
“???”
還不待塗綿綿反應,九尾忽然攔住她的肩膀。只不過是再次正眼的功夫,兩人便到了山海公司的大廳。大廳裏的獨角黑狗朝着門口不停狂叫,大門緊閉着。
他們看到兩人回來,準确地說是塗綿綿回來,紛紛松了口氣。
……雖然是沒有戰鬥力的弱雞人類。
南山君扶了扶眼鏡,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塗塗,我們有多餘的拖把嗎?”
“為什麽……”
“轟隆隆!”
伴随着一聲驚雷,大門砰地被打開,塗綿綿立即明白為什麽南山君會這麽問了。
只見通向外界的大門處亮如白晝,刺得人眼睛生疼。一陣雷雨轟鳴,隐隐約約有人走了進來,頃刻間,半人高的洪水叫嚣着沖進來,淹沒了整座房屋!
鳳皇和九尾站在塗綿綿的面前,以她為中心方圓兩三米的位置仿佛有一個透明的屏障,洪水順着她的兩旁沖出去,流入分叉口的幾個幽深的通道中。
赤鱬是最高興的,在大廳裏游來游去。
“這該怎麽辦?!”塗綿綿叫了一聲。
南山君穩穩站在原地,盡管洪水已經沒到他的肩膀。他扶了扶眼鏡:“不用擔心。旋龜!”
一直打瞌睡的旋龜醒了。他揉了揉眼鏡,圓乎乎的臉上還留着口水印。
“好多的水啊。”他皺了皺眉,跳下去。
方才還肆虐的洪水猛然間像是見到了天敵,飛快地沖了回去,伴随着旋龜緩慢卻穩定的腳步,洪水朝着門口沖出去,越來越少、越來越少,見狀的赤鱬不高興地跑回了房間。
地板上只剩下了水漬。
“我就說了,誰都可以不帶,必須帶旋龜。”南山君深藏功與名。
“喂!你們這些狌牲!我還打算讓這個人類看看我氣派的出場!”門口處傳來一聲粗犷的吼聲,他的話一出,又是一陣雷聲轟鳴。
“泰逢!你一介神祇為什麽要過來?”
“你以為我願意來這個破地方嗎!”名為泰逢的神祇從大門走進來。是一名身形剽悍的光頭大漢,腰身圍着虎皮,極其威武有氣概。
他的大嗓門一出,整個房子都在震。
“你們山頭的妖怪被放跑到人間啦!”
南山君這下淡定不起來了:“什麽?!”
……
同一時間。
剛剛工作結束的謝衿澤正在閉目休息。助理在整理他接下來的行程。
“下周空出兩天時間。”
“啊,下周嗎?可是……”
“我要回一趟家。”
“好的,我知道了。”助理咽下好奇心,沒有問是不是關于塗經理的事。
謝衿澤睜開眼睛,桌上還擺着一張家庭合照。站在榕樹下的謝父謝母站在倆孩子後面,一個是他,一個是塗綿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家四口。男孩雙手抄兜板着臉,身旁的女孩卻笑得燦爛,比陽光還明媚。
他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我是不是該科普一下這些妖怪。從下一章會帶上的,原文加翻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小塗塗會努力的~
ps謝謝二十四橋、七秒記憶的傻悠 、hide、哈哈哈哈小天使的地雷麽麽啾!
☆、醋意
塗綿綿很清楚地記得,吉神泰逢,是傳說中可以行風布雨的神祇,出入有雷光閃動,人形虎尾,最重要的是,他是傳說中的可以給人帶來好運的神,凡是能接觸到他的人都會行大運。
行大運啊。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如熾熱的火焰,盯得泰逢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形象破天荒臉紅了。
南山君一臉的不高興:“泰逢,我不是讓你看好南山的妖怪麽。”
“這不是……這不是……”自己心中有愧,又不想在塗綿綿面前丢人,泰逢嗫嚅着,小聲地逼逼,“去漳淵泡澡忘了時間嘛……”
“……”
南山君明顯生氣了,卻又無可奈何。現在再責怪泰逢已經沒有用處了。
“眼下是統計都丢了哪些妖怪吧。如果興風作浪的,還得早點兒追究回來。”塗綿綿插話道。
“你說的沒錯。”
……
半小時後。
統計出數量的南山君已然在爆發的邊緣。
鳳皇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擡着矜貴的下颌,鳳眼微挑,修長的手指輕輕點着扶手:“中山的廢物。”
泰逢眉毛使勁地抽了一下,按捺住動手的沖動:“既然沒有事,那我就走了……”
“你走哪去?”
南山君和塗綿綿同時開口道。
兩人默契地互相對視一眼,紛紛明白對方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一樣,眼中閃過一道詭異的冷芒。
鳳皇打了個哆嗦。
泰逢小心翼翼發問:“那、那我還能去哪兒?”
當天晚上,山海公司新簽約的新人進行直播,也有觀衆奇怪其他人為什麽沒有上線,表示很想念九尾,不想看這個渾身蠻力的糙漢。
泰逢強顏歡笑都不行。他悄咪咪地偷瞄一眼,鏡頭的背面站着一人一神以及南山的幾個大妖怪,雙臂抱肩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南山君掏出了上次吊打自己的繩子,使勁地抻,吓得他瑟瑟發抖。
泰逢咬咬牙,閉着眼睛豁出去了。
“老鐵們,我來給你們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禮物刷起來!路過不要忘了雙擊!不碎不要雙擊!”
塗綿綿:“……這誰教他的。”
南山君扶了扶眼鏡,深藏功與名:“誰知道呢。”
就這樣,因為犯大錯的泰逢被迫留在公司,什麽時候把人找齊了才能回到自己的山上。其他妖怪沒有多大的感受,塗綿綿則是最大的受益人,不僅最近事事順利,神采奕奕,走在路上都能撿到錢,上一秒還在祈禱能夠有公司談廣告合作,下一秒,就有人聯系她了。
還是個規模不小的公司。
塗綿綿看到那家傳媒公司的名字,打字的手指一頓。自從她辭職之後,風言風語未曾斷絕過,她合作的夥伴、工作上的同事們都在這些天聯系過她,但成為山海公司的經紀人一事,至今誰都不知道。
如果他們知道塗綿綿在這家公司,因為謝衿澤的關系,必定會挖到底,搞清楚到底是怎樣的來龍去脈,捏造歪曲事實的更是大有人在。
但是眼下是個很好的宣傳機會……舍棄了,很可惜,也沒有正當的理由去拒絕。
坐在身旁的南山君還在擰眉思索妖怪們跑到哪裏去了。這些天他和泰逢一到深夜就去四處尋覓痕跡,得到的消息寥寥。因為人類的存在,他們萬事都必須小心翼翼,讓南山君愈發苦惱。
他心裏清楚,如果用了九尾……只是不能用九尾。
一人一神同時嘆了口氣。
這神同步讓打瞌睡的旋龜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他們一眼,又合上,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
“南山君。”塗綿綿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嗯?”
“明天我約一個會談,但我不能親自見面,你代我去吧。”
“沒問題。”南山君淡定地扶了扶眼鏡,“是哪一家?”
“輕揚傳媒有限公司。”
“輕揚?”
南山君來了興趣:“V-team簽約出道的那家?”
不用問,肯定是最近新推出的女團。塗綿綿幽幽地望向他:“這次如果你敢亂來,我就讓你被吊着打一個月。”
“……”
南山君冷汗都出來了:“咳咳,怎麽可能。我就随口一說。”
……
翌日。
塗綿綿穿着普普通通的黑色大衣,戴着口罩和帽子。約好的咖啡廳座位就在她的斜對面,對接的負責人就坐在和塗綿綿接近并排的位置,中間隔着一條走廊,斜對面是南山君的座位,塗綿綿可以輕易地跟他交流眼神。
她點了一份微糖咖啡,要了一小塊黑森林,坐在原地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叉子戳來戳去。
南山君如約趕來,率先感受到塗綿綿黑色帽檐下的目光如炬,頓時嗓子一緊,整個人都打起精神來。
“你就是山海公司負責人?”
“你好。”南山君相當有風度地點頭坐下。
“貴公司真是人才輩出,南先生都可以直接出道了。”
南山君眼睛一亮,差點兒順着話頭接下去。一瞬間,他的餘光瞥見一抹極冷的殺意,那只細長好看的手緊捏着叉子,使勁地戳在蛋糕上,場面極度血腥。
“……哈哈。”
南山君幹笑一聲:“我們開門見山吧。關于這次合作,你的想法是什麽樣?”
……
兩人正常地交談着合作。按照塗綿綿預想的內容,對于對方大概要說什麽早已猜得七七八八,她告訴過南山君應該怎麽應對。
兩人總算談妥了合作內容,價格也談好,讓塗綿綿繃緊的神經松了口氣。
“如果這次合作順利的話呢,貴公司的藝人可以和我們旗下的V-team進行互動炒熱度,營銷由我們負責,你們只需要配合。你意下如何?”
南山君激動得眼鏡差點兒顧不上扶,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好……”
“啊哼!”隔壁桌的塗綿綿使勁清了清嗓子。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她殺意十足地盯着南山君,一只手緊緊握成拳頭,仿佛再使勁,捏在手心的叉子就能被掰成兩截。
南山君:“好……好像得跟藝人們商量一下。我們公司是個相當民主的公司,藝人都有極大的自主權力。”
山路十八彎,總算繞了回來。他驚魂未定。
他的話一出,坐在對面的負責人一邊攪咖啡,一邊不屑地笑了。
“看你的樣子條件不錯,你是第一次管理這種娛樂性質的公司吧?沒有多少經驗?”
“算是吧。不過管理人我很有經驗。”南山君的确沒說假話。
“你要知道,工作是工作,娛樂圈是娛樂圈,兩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對方壓低嗓門,循循善誘,“藝人們需要敲打,需要管制,哪怕是網紅也要小心一點。這個圈子見錢眼開、反過頭咬恩人一口的多得去了。你看那塗綿綿,跟了多少年,辛辛苦苦眼看熬成了黃臉婆,不一樣說踹就踹,誰管什麽道義啊。”
耳尖的塗綿綿動作一頓,昔日的一根老刺再次被拔.出來使勁地戳到柔軟的心髒,只是好像沒有當初那麽疼了。
南山君一愣,下意識地望向她,卻看到她壓了壓黑色的帽檐,沉默地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南先生?”
“唔,不論如何。”南山君扶了扶眼鏡,語速緩慢,“善良的人失去的東西只是微不足道的遺憾,因為在這之後,會有更盛大的神的饋贈在等待着。”
“神的……饋贈?如果真的有神的存在,那我等着輪回報應。”後者莞爾一笑,沒有把南山君的話當回事。
“今天就談到這裏吧。”南山君說。
“好,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語畢,南山君的餘光再次瞥向塗綿綿所在的位置,沙發上空蕩蕩的,空留一杯沒有動過的咖啡,和被戳得亂糟糟的蛋糕。方才還坐在沙發上的人不知道哪去了。
……
天氣預報報道今天有雨,果然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塗綿綿撐開一把黑色的傘,裹緊了衣服,腳步穩重地繼續向前走。
雨滴滴滴答答地打落在傘面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路邊的行人腳步不停,從樹上落下的葉子被踩得到處都是。潮濕的氣息順着涼風滲入骨頭,讓人不禁打了個冷顫——夏日要結束了。
“不打算一起走嗎?”南山君的聲音從後背傳來。
“沒這個打算。”塗綿綿腳步沒停。
“居然敢讓神淋雨,你真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南山君淡定地擠進傘下,順手握住傘骨,把傘撐高。他的身上淋了雨,黑發粘膩潮濕,鏡片蒙着一層霧,一張清俊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兩人沉默地走了片刻。
“那個謝什麽的,傷了你的心?”
“你的話太多了。”
“敏感又纖細的人啊。”南山君摸摸塗綿綿的頭頂,語氣緩和,“想哭,我的懷抱借你。”
塗綿綿不給面子地瞪着他:“……你從哪兒學到的這麽油膩膩的話。”
“情話大全啊,你沒看過?”
“……”
她就知道!
兩人乘坐大巴回去,南山君表面說着不想淋雨,實則還是有些擔心塗綿綿的精神狀況,強行要把她送到門口。幸好道路上沒有幾個人,否則被看到又要傳閑話了。
一把黑色的傘下,兩人并肩走着。男人身材修長,筆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一邊的肩頭徹底濕透了,他把傘的大部分空間都留給了塗綿綿。并肩走在身旁的塗綿綿怕冷地裹緊大衣,縮在傘下,像一只倉皇的怕淋雨的鹌鹑,可愛得緊。
男人低頭說了句話,表情溫和,她仰頭微微一笑,紅唇一張一合,笑眼彎彎,兩人和諧得像一幅畫。
如果湊近一些,便能聽到兩人方才說的是什麽。
南山君:“說起來,我們就不能考慮和V-team……”
“不可以哦。”塗綿綿假笑着回答。
“……”他好傷心,好失落。
站在街道盡頭的男人沒有撐傘。他穿着一身藍白的運動服,頭戴棒球帽,一張臉漂亮而隽秀,只是沒了平日舒展的笑意。他一手抄在口袋,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并肩越走越近的兩人,面無表情。
塗綿綿擡眼,腳步一頓。
謝衿澤微微眯起一雙漂亮的眼眸,盯住南山君:“塗綿綿,這誰?”
作者有話要說: 《山海經·中山經·和山》:“吉神泰逢司之,其狀如人而虎尾,是好居于萯山之陽,出入有光。泰逢神動天地氣也。
是個場面神√還是個好運神哦√
泰逢:然而我胖虎如今也淪為胸口碎大石的神了。
ps謝謝由一的地雷麽麽啾!
☆、一起出行吧
塗綿綿沒有料到這麽快就會和謝衿澤再次見面。她不明白謝衿澤為何要用如此不友好的眼神盯着南山君,也不想跟他過多解釋。
“跟你沒關系。”塗綿綿冷淡回答。
謝衿澤緊抿着唇。他的眼瞳極黑,是透徹的毫無雜質的黑色,盯着人的時候仿佛能把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他面無表情地向前走了兩步,站穩:“塗綿綿。”
“我以為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
“是麽。”
“你還想怎麽樣?”塗綿綿難掩煩躁。
在謝衿澤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塗綿綿在他的印象裏一直是乖巧溫順到過于懦弱的存在。她從未有過此刻一樣的、仿佛一只刺猬似的行為,用鋒利的刺将他緊緊排除在外,不讓他靠近半分。
淅淅瀝瀝的雨打濕了他的帽檐,顯得有些狼狽,盡管如此還是如此令人矚目的好看。那雙烏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塗綿綿,他的語氣不帶半分煙火氣,卻讓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