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腿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她:“你藏得可真深。”

“随你怎麽說吧。”塗綿綿鎮定地坐在地上,心裏卻在想着要如何脫身。

“不打算求救嗎?還是等着誰來救你?”

塗綿綿望着他說:“冒犯生靈自己也要背負着因果報應,你何苦呢。”

“你這是在警告我麽。”

“你想多了。”

兩人一來一往,衛恙擰着眉頭,站起身:“我從那天生死逃亡之後就沒想着自己能過幾天好日子,我想報仇,如你說,和他們作對簡直難如登天。所以我只能另謀出路。”

塗綿綿:“……什麽?”

在她驚疑不定的注視之中,衛恙掏出一把瑞士軍刀,刀口極為鋒利,肉眼可見的冷芒令人膽顫。他蹲下身,朝塗綿綿笑了笑:“你的肉,也能解百毒吧。”

塗綿綿:“啥!”

這大哥是不是誤會什麽了!她既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啊,吃她的肉有什麽用!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忽然,一只飛蟲從窗戶飛進來,發出嗡嗡的響聲。衛恙就像看到了天敵,破天荒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他嗖地站起身,拿着刀就開始拼命揮舞。

飛蟲靈活地在他周身飛來飛去,趁着衛恙發瘋之時冷不丁地落在他的手上。衛恙的臉色一變,下一秒,一百多斤的身體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塗綿綿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怎麽回事?

飛蟲消失不見,塗綿綿連忙挪到衛恙身邊,手指費勁地立起刀刃,繩索只是輕微地一碰便斷成兩截。

她用繩索将衛恙綁住,拿着刀悄聲走到門口,卻發現門外站着的幾名黑衣大漢紛紛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塗綿綿站起身四顧:“驕蟲,是你嗎?”

認識的妖怪之中,能控制蜇蟲的也只有驕蟲能夠做到了。

塗綿綿詢問聲無人回應。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廢棄的工廠,方才應該是在工人的休息室,至于謝衿澤被關在哪裏還是個未知數。塗綿綿快步向前跑,四處尋找着謝衿澤的身影,終于在拐角的一個房間裏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正要将門踹開,有人猛地推開門。

兩人面面相觑。謝衿澤心有餘悸地瞪着她:“誰讓你亂跑的!”

塗綿綿看到那張漂亮臉蛋上沒有劃傷的痕跡,不由松了口氣。謝衿澤這張臉可值錢了,她賠不起。

在謝衿澤的視線中,塗綿綿緊張地查看着他是否完好,被擔心的感覺自然很好,令他糟糕的心情又恢複幾分。

塗綿綿嗅了嗅:“什麽味道?”

廢棄的工廠突然警鈴大作,被燒焦的噼裏啪啦的響聲令人頭皮一緊。塗綿綿下意識地望向出口處,已然是濃煙滾滾。

“糟了!”

塗綿綿拉住謝衿澤就要向外跑。兩人跑了不過數十步,頭頂的房梁突然塌陷,災難瞬間從天而降。

“小心!”情急之下謝衿澤一把将她推開,塗綿綿滾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巨大的一根鐵架從天而降,砸到他的身上。

“謝衿澤!”

濃煙滾滾,謝衿澤生死未蔔,塗綿綿被嗆得不停咳嗽,她的雙腿劇痛難忍,怎麽也爬不起來。錦囊保護着她不受烈火的炙烤,但沒有庇護的謝衿澤怕是要遭殃了。

她咬着牙拼命向前挪。滾滾黑煙之中只看到謝衿澤一雙雙眼明亮,死死盯着她不放。

塗綿綿一愣,怒氣更勝。

這個混蛋居然在笑!

“你……咳咳……往這邊來!”她一邊咳嗽一邊拿出錦囊。這種時候暴露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

“你……”

突然,從天而降的瓢潑大雨澆得兩人滿身都是,連帶着燒起來的大火也在頃刻之間熄滅。如果此時有人在外面一定能看到吉神泰逢正在用水滋他們。

他哈哈大笑,快樂極了。一臉擔憂的南山君見狀直接黑着臉上腳踹飛泰逢。

快樂源泉戛然而止。

防火的人赫然是衛恙,他沒來得及跑遠就被抓住。于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停留在恐怖而猙獰的一幕,這讓他臨死都活在恐懼之中。這或許就是得罪生靈的代價。

塗綿綿和謝衿澤被送到醫院,陣勢太大,沒能來得及壓下來,于是全國人民都謠傳着昨天還說着沒有關系的大明星謝衿澤和經紀人雙雙殉情。

塗綿綿很郁悶。郁悶的來源并不是匪夷所思的傳聞。

她郁悶的是,謝衿澤除了右手手腕處兩厘米大的輕微灼傷之外安然無恙,自己卻被診斷為骨折。至于是怎麽骨折的?想必當初謝衿澤推她的時候大概用上了二十多年吃奶的勁。

到底誰才是被神靈保佑的?為什麽最近總是黴運纏身呢。

直到塗綿綿看到南山君為了安慰她特意給她做的應援牌,面色一白差點兒當場在病床上下跪。

“你這是想讓我死!”

南山君還怪不高興的。應援牌廢了好大的功夫呢。

至于謝衿澤怎麽樣,塗綿綿不曾挂念。為了避嫌,兩人分別被送到一個城南一個城北的醫院,看到工作室發的“病照”,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突然,謝衿澤來了信息:“我以前都沒發現,你還挺活潑的。”

塗綿綿:“呵呵。”

帶病養傷,塗綿綿是被九尾抱回去的。二十多年頭一回享受一次公主抱,望着那張描金線的狐貍面具都遮不住的絕代風華,塗綿綿還有些少女心爆棚的小幸福。

……接着鹿蜀非要表現自己,用盡了最大的熱忱和熱情,讓塗綿綿不好拒絕。

她是被鹿蜀用扛大米的姿勢扛到公司,又塞到南山君帶回來的輪椅上的。塗綿綿開始思考人生,質疑自己方才的幸福感到底從何而來。

塗綿綿不熟練地推着輪椅到處亂跑,差點兒撞到饕餮的身上。饕餮一臉困倦地揉揉眼睛,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一片葉子塞進塗綿綿的嘴裏。

他的手指冰涼,觸碰到塗綿綿柔軟的唇上,兩人皆是一怔。

塗綿綿含着口中味道有些奇怪的葉子,鎮定地轉移話題:“這是什麽?”

“唔,治病的。”

一片葉子居然都能治病,不過來自饕餮的手筆,塗綿綿不得不信。她朝着饕餮露出笑容,一雙眼睛微微彎起,整齊的牙齒小顆又可愛,還有兩顆是虎牙。

饕餮的動作一頓,緩緩收回自己的手。塗綿綿看到饕餮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的糾結,下意識問道:“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

他溫吞地回答之後,又慢悠悠地走出門曬太陽去了。不過三秒功夫,塗綿綿就聽到門口傳來鳳皇暴怒的大吼:“九尾管管你的狗!又尿了!”

塗綿綿:“……”次次被吓尿的狗,倒是和南山君是絕配。

她推輪椅回到房間,很想擦擦身體。在這裏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女性就是鸾鳥,但以鸾鳥的性格,一定會暧昧地捏捏她的胸,吃吃笑她果然沒有性生活。

塗綿綿寧願十天不洗澡……哎。

她活動了一下身體,忽然感受到一股極為充沛的力量支撐着她站起來。她試探性地走了兩步,驚疑不定地摘掉繃帶,便發現自己的雙腿完好如初,光潔而美麗。

塗綿綿連忙沖到洗手間脫下衣服照鏡子,她手腕和關節處的瘀傷通通消失不見,額頭上冒起來的幾顆小豆豆無影無蹤,就連幼時身體被磕到的一塊印記居然也沒了。

她震驚了:“好神奇!”

怪不得外界的人寧願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做這種舔刀口的生意。或許真的有東西可以做到百毒不侵,可以讓他們綿延長壽。

“……”

塗綿綿打開花灑,決定沖個澡冷靜一下,然後出門跟饕餮道謝。她忽然記起自己的睡衣還在衣櫃裏,便光着身體放心大膽地從浴室出來。

然後,和不知從什麽時候進來找零食吃的饕餮打了個照面。

“……”

“……”

“啪嗒。”塗綿綿的髒外套掉落在地上。

☆、帶漂亮朋友回家

相比塗綿綿的大驚失色, 饕餮淡定得多。他看了塗綿綿一眼,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麽如此大驚小怪,他默默抱走一筐零食,還輕車熟路地從塗綿綿的小冰箱裏拿了兩瓶可樂。

然後,視若無睹地走出了門。

塗綿綿:“……”

不過想想也是, 對于妖怪來說,看到人類赤着身體就像是看到了普通的貓貓狗狗被褪掉一層毛的樣子吧,說不定還會覺得有點醜……之類的。

塗綿綿表示心情十分複雜。

饕餮如此淡定,搞得塗綿綿也不好意思大驚小怪, 她沉默片刻之後, 安安靜靜地拿起睡衣沖澡去了。誰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對于塗綿綿傷勢好得如此之快,南山君極為驚訝, 随後便意識到是誰的手筆。他怕塗綿綿誤會,一臉正經地解釋大家都沒有辦法從山上帶東西回來, 所以這些東西縱然神奇, 也沒辦法給塗綿綿使用。

塗綿綿哪是小心眼的人,笑笑也就過去了。

不過事後一想,她突然意識到, 難道這些東西……都被放在了饕餮的肚子裏?自從上次別墅搬運回來之後,塗綿綿就對饕餮的胃容量産生了魔幻的幻想,導致她看到饕餮手上拿着不屬于人類的東西, 就覺得一定是從肚子裏拿出來的。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催吐……吧?

“塗塗。”

“啊?”

南山君扶了扶眼鏡, 露出詭異的冷芒:“你已經盯着饕餮離開的背影有七分鐘零三秒了。”

塗綿綿:“哎?”

“人妖戀是不會有結果的。休怪我法海話說在前面!”南山君單手豎在胸前, 神神道道念念有詞。

“……神經病啊。”

倚在沙發上玩自己頭發的九尾聞言擡起頭, 他一手懶懶撐着下巴,指尖修長皙白,襯得一雙紅唇嫣然:“要喜歡,也肯定喜歡我啊。”就連音色也撩人得緊,低低啞啞,聽得人頭皮發麻。

鳳皇頓時不樂意了:“胡說!整個江山都是愛慕朕的女人!誰會喜歡你這種娘炮?”

他最近新學了幾個詞倒是用得快。九尾倒是沒有惱,嗤嗤笑了一聲,說:“毛都沒長齊全的小孩子。”話一出,鳳皇差點兒炸毛。

南山君:“你們忘了我這個美男子嗎?”

現場僅存的兩名女性沉默了。鸾鳥和塗綿綿默契地對視一眼,紛紛表示這房間裏就沒一個正常的。下午茶的休息時光不知何時變成了男性魅力探讨大會,一個個花招層出不窮,差點兒扯到少兒不宜的話題,最終,想起沒有說正事的南山君連忙讓他們閉嘴。

吃瓜子群衆停下嗑瓜子,紛紛正襟危坐,一個個眼神似是期待似是興奮,唯有塗綿綿有些茫然。

“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個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百妖回潮,屆時出口将會被打開,三天時間內妖怪們可以在允許範圍內出入,所以說,寶貝兒,你的年假來了。”

塗綿綿想到的是另一件事:“等等!那樣的話不會造成混亂嗎!”

被允許放風的窮奇都如此任性,若是百妖齊上陣,塗綿綿幾乎可以想象那壯觀的場面。

“所以就需要我們這些苦命的神上陣了。”南山君生無可戀地嘆口氣,“我和泰逢他們會嚴守秩序,九尾也會幫忙,剩下的妖怪回山的回山,待在公司的妖怪都不會生事。”

“我明白了。”

百妖回潮,一個渺小的人類當然不能在這裏逗留太久,免得惹禍上身。塗綿綿記下南山君的要求,最後确定道:“公司沒有妖怪了是吧?”

“你放心,都很安全。”

“那就好。”

這些人當中,塗綿綿唯一擔心的就是窮奇,不過看南山君胸有成竹的樣子,想必已經想好辦法整治。

在入冬的第二次大雪時,塗綿綿站在公司大門面前,仰起頭能看到那棵直穿雲霄的蒼天大樹,枝丫肆意地在雲層之間穿梭。她哈了一口氣,臉頰被凍得泛紅。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南山君精神地吆喝着。

“你可以不要這麽大聲嗎?好丢人。”鳳皇一臉嫌惡地斜睨他一眼。

南山君走到塗綿綿面前。摘掉眼鏡的他更顯鋒芒畢露,一雙眼睛沒了鏡片的遮擋,冷肅氣息畢現。他領着衆妖站在雪中,寒風的呼嘯聲仿佛在為他們送行。

塗綿綿站直身體,嚴陣以待地和南山君對視,等待南山君最後的囑咐。

南山君面色冷峻,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凜冬将至!我從今天開始守望,至死方……嗷嗷嗷!”

塗綿綿虎着臉猛地揪住他的耳朵,導致南山君不得不彎下腰一邊哎哎叫,疼痛到龇牙咧嘴的表情看得衆妖紛紛後退一步,默默撇開關系。

“你要是再念臺詞我就不客氣了!”

“別別別,我還等着回來看《權游》重播呢。”

“……”

終于,微笑着的塗綿綿目送他們遠去。南山君被揪得通紅的耳朵異常顯眼,盡管如此,他依然淡定地領着妖怪們朝着雪原的遠處走去。他們的身影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

塗綿綿估摸着此刻的山海公司只剩下了冬眠的旋龜和不見人影的赤鱬。她的行李箱還在卧室裏,這個時間回去,正好趕得上午飯。

她心情愉快地轉過身,和饕餮打了個照面,塗綿綿被吓了一跳。

“不對,你怎麽還在這裏?”

饕餮揉揉困倦的眼睛,溫聲說:“我剛睡醒,發生了什麽?”

“……”

“……”

“不會吧!”這些家夥,居然把饕餮忘在公司了?!

塗綿綿望着面前睡意朦胧的饕餮,突然一個頭兩個大。

此時此刻,正朝着遠方前行的妖怪們默默走着,終于,鸾鳥忍不住問道:“把饕餮丢給綿綿,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你還能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嗎?”鳳皇瞥了她一眼,“誰叫他起床?你敢?”

“……”他們紛紛陷入沉默。

聽說饕餮起床氣超大的!他不醒,他們這些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妖怪們怎麽能叫醒他喲。

……

此時的塗綿綿還不知道,他們居然是因為不敢叫饕餮才把他落在這裏。一人一妖面面相觑,塗綿綿幹咳一聲,不确定地說着客套話:“那什麽……要不要去我家,吃頓飯?”

說完她就後悔了。

饕餮毫不猶豫地回答:“好。”

一人回鄉度假的塗綿綿在頃刻之間變成老媽子模式,帶着饕餮回到家中。一路上撞到幾個熟人,紛紛用詭異的眼神看了看饕餮,看了看塗綿綿,又看了看她的行李箱。

塗綿綿心裏清楚,他們絕對想歪了。

她幹巴巴地客套之後,生怕他們不禮貌的視線惹怒饕餮,好在饕餮果然是大佬,性格溫和得過了分,一路上別說生氣了,連個多餘的表情都無。他穿着塗綿綿的羽絨服,只因為冬天的時候穿着春夏的衣服會很奇怪。

然而……

塗綿綿默默偷瞄他一眼。白色羽絨服上的絨毛和他好配,軟乎乎的乖巧,仿佛是任人揉捏的清純男大學生咳咳……

“喲,那不是綿綿嗎?”

“丫頭你怎麽回來啦?”

鄰居的大娘正在跟塗婆婆聊一些瑣事,兩人看到塗綿綿身後帶着一名陌生男人,不由互相對視一眼,眼睛亮了亮。

“那是誰啊。”

“饕……陶……陶替。”塗綿綿的舌頭繞了一大圈,差點兒把自己繞死。她面色尴尬地咳嗽幾聲,“我的同事,來這邊玩幾天。”

“小夥子長得真精神。”

饕餮面如白玉,幹幹淨淨,眉色和唇色皆清淡疏遠,整個人就像沒睡醒似的安安靜靜地站在塗綿綿身旁,就像是不知從誰家跑出來跟塗綿綿私奔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

大娘有些少女的小嬌羞,手上的勁卻不小,咣咣地拍着饕餮的肩膀說:“你瞧瞧,這肉是肉,骨頭是骨頭的,真俊。”

像是才注意到身旁還有兩個人類。饕餮渙散的視線聚焦,定定地盯着在他肩膀上拍來拍去的老大娘。

塗綿綿吓得臉都綠了。

她迅速迎上去,攔在大娘和饕餮的中間,笑容僵硬:“他剛剛來這兒,有些累了,我帶他進去休息休息。”

大娘取笑她:“瞧這孩子緊張的。去吧去吧。”

塗綿綿得令,拉着饕餮的胳膊就朝屋裏走。塗婆婆看着兩人親密的舉止,笑得滿臉褶子,想到什麽又立即板起臉:“我得試探試探小夥子如何。”

“看着也是一表人才,絕對沒跑。”

兩人嘀嘀咕咕半晌,這邊,塗綿綿一進屋就松了口氣,她拉着饕餮坐下,說:“我給你倒杯水。”

塗綿綿把她和饕餮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轉頭又去廚房。她走到哪兒,饕餮的目光就轉移到哪兒,似是看着她這副模樣覺得很有趣,直到塗綿綿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這才收回視線。

“喵嗚……”

躲在角落的橘貓瑟瑟發抖,渾身如抖篩子般抖個不停。饕餮緩緩轉過頭,望向橘貓,那雙狹長的眼睛微微睜開,褐色的眼瞳陡然聚焦,可怖的冰冷吓得橘貓差點兒跳起來。

“哎喲哎呦,這是怕生了嗎。”塗婆婆進門抱住貓,給它順毛,再次望向饕餮的時候,後者又望着電視發呆。

“想看電視?”塗婆婆笑呵呵地問。

饕餮看了一眼塗綿綿消失的廚房,她還沒出來。對于人類的詢問,饕餮向來不确定該如何處理,不過既然是友好的詢問,他點頭嗯一聲準沒錯,就像每次應聲時塗綿綿臉上綻放的笑容。

塗婆婆以為這個叫陶替的小夥子有些腼腆,她打開電視,抱着貓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跟饕餮單方面聊天。

“你是綿綿朋友?”

“嗯。”

“你們平時關系很好是嗎?”

“嗯。”

“你還沒有女朋友吧。”

“嗯。”

“你是不是喜歡我們……”

“婆婆!你在說什麽奇怪的話?”塗綿綿連忙制止她說出接下來的話。她端着一盤果仁放在桌上,坐在饕餮身邊,警惕地關注着塗婆婆別亂說。

塗婆婆看兩人自然地坐在一起,塗綿綿一副護食的模樣,高興得眯起眼睛。

“對了,午飯吃什麽?”

“啊,午飯啊。”

……

老話說,吃飯最考驗一個人的品行。他會不會砸吧嘴,會不會護食,是否懂得給別人夾菜……這些餐桌禮儀均能看出一個人平時的教養。

塗婆婆一開始還在留心饕餮有沒有壞習慣,但很快,她發現陶替的食量比想象中大很多,大到對方吃完了一鍋米飯以及炒的一桌子菜。剩飯剩菜半點兒都不嫌棄,吃得津津有味。

“……”這小夥子,沒點錢養不起啊!

塗婆婆震驚之餘,又高興小夥子吃飯不挑,看着像個老實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苦,即使餓成這樣還在矜持地夾菜,沒有狼吞虎咽。

想到這裏,她又有些心疼。

塗綿綿哪能知道塗婆婆這些百轉千回的想法。她只關注到家裏的口糧可能撐不了三天的假期。

洗完鍋之後,待到塗綿綿卸下圍裙,轉身回到客廳,便看到塗婆婆跟饕餮正在看一部狗血電視劇,塗婆婆津津有味地跟他講着劇情。饕餮半分沒有厭煩的樣子,實際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又開始發呆了。

“……”

這場面莫名和諧是怎麽回事!

當天晚上,塗綿綿和婆婆睡在一個床上,饕餮睡在她的床上。饕餮毫無睡意,他一手枕在腦袋後,望着房頂,不知道在想什麽。餘光瞥到一只玩具兔子,饕餮拎起來,捏了捏,觸感柔軟,氣息芬芳,很像他肉塗綿綿臉頰時的手感。

他的聽力極好,毫無障礙地聽到塗綿綿祖孫兩人的對話。

“我看那個小夥子不錯,人也老實,你們倆在一起我放心。”

“哎呀婆婆你亂說什麽呢,只是朋友而已。”

“我活了這麽大,還能不知道你們小年輕的心思。可惜就是小夥子不太主動,他是不是平時都不約你出去啊,有一起看電影嗎?”

“哪有,你別亂說。”塗綿綿壓着嗓子,小聲轉移話題,“對了你還沒有跟我說,家裏的貓是哪來的……”

她的聲音很柔軟,比手裏塞滿了棉花的兔子更軟,比第一次直播時吃的棉花糖還軟。他再次捏捏手裏的玩具兔子,回想着捏塗綿綿臉頰的觸感。

柔軟乖巧,有禮貌的人類。

像小兔子的人類。

哭泣時紅紅的眼睛和哼哼唧唧的哭腔……

塗綿綿回到家難得睡了個懶覺,她穿着拖鞋走出門,迎着多日不見的太陽伸了個懶腰,便看到饕餮穿着塗綿綿的外套,正在學塗婆婆咕嚕咕嚕刷牙。在塗婆婆沒有留意的時候,他多擠了一塊牙膏,舔了舔,像發現新大陸似的亮了亮眼睛。

塗綿綿心裏一萬只土撥鼠在尖叫:“……”

這是多麽神奇的一幕!

饕餮早飯吃十個雞蛋的壯舉驚呆了塗婆婆,顫巍巍地問饕餮要不要吃點兒別的。他正要點頭答應,桌子下的塗綿綿的手緊緊拽住他的左手,拼命搖擺示意。

饕餮看了塗綿綿一眼。

塗綿綿瘋狂暗示:大佬我們別吃了吧!再吃婆婆就該帶你去醫院了!

他沉默片刻,認為吃了人類過多的過冬糧食,對方生氣理所當然。回想起昨晚上聽到的話,饕餮望着塗綿綿,冷不丁地問道:“一起出去嗎?看個電影?”

塗綿綿:“……哎?”

☆、第一次“約會”

饕餮的邀請來的太過突然,讓塗綿綿不知所措。她呆愣片刻, 眨眨眼睛, 這才遲鈍地問了一聲:“什麽?”

如果不是婆婆站在身邊,她差點兒脫口而出, 饕餮居然也知道電影是個什麽東西?

塗婆婆在一旁露出姨母笑, 笑得滿臉褶子。兩人站在一起越看越配,簡直天生一對。她生怕兩人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尴尬, 連忙推着塗綿綿去房間換衣服。

“記得換個大方得體可愛活潑又透着一點性感的衣服。”塗婆婆還挺時髦。

塗綿綿:“……你是讓我當變形金剛嗎!”

塗綿綿跟饕餮兩人已經屬于“有些熱度”的話題人物, 自然不能穿得太過惹眼。她換上普通的白色羽絨服, 戴上針織帽和口罩, 武裝到牙齒,全身捂得嚴嚴實實,整個人就像做賊似的。

相對于饕餮就簡單多了。換上先前穿過的羽絨服,普通的黑色長褲,普通的黑色靴子,塗綿綿思考片刻,朝他招招手。

“你過來?”

“?”

饕餮不明地望着她,但還是依言走到塗綿綿面前。

塗綿綿從挎包裏掏出一個嶄新的灰色口罩,踮起腳, 看她有些費力的模樣,饕餮順從地低下頭好讓她戴上口罩。坐在椅子上的塗婆婆看着兩人親昵而自然的模樣,又露出竊喜的偷笑。

塗綿綿拉着饕餮的胳膊跟婆婆打招呼後,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

塗婆婆笑眯眯地給懷裏的橘貓順毛,貓兒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 不知是因為塗婆婆順毛順得舒服,還是可怕的大妖怪走了放松下來。

“春天也快了呢。”她蒼老的聲音含着笑意。

橘貓懶洋洋地瞟了一眼窗外屋檐上未化的雪。屋外,淩冽的寒風飕飕,枯木結着冰霜,哪有春天将至的模樣。

奇怪。

塗綿綿拉着饕餮去坐公交車,這一趟公交能直接将他們兩人帶到購物中心。天寒地凍,沒有風景看,游樂園更是慘淡凄涼,也只能在室內活動。

因為是工作日,街道上的行人寥寥,公交車上只有穿着棉衣的司機。塗綿綿拉着他坐在靠窗的并排座位上,玻璃上凝結着霧氣,蒙蒙的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塗綿綿眨眨眼睛,忽然來了開玩笑的心思:“你會畫小孩的腳印嗎?”

“……腳印?不會。”他搖搖頭。

“那你看好了。”塗綿綿越過他,一手撐在靠背上,一手握拳,像是印章似的按下去,在饕餮不明所以的注視中,她用食指點上五個小點兒。

布滿霧氣的玻璃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腳印,就像是新生兒的小腳,看着憨态可掬,十分有趣。

饕餮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驚訝的東西,他出神地凝視着玻璃上的腳印,直至霧氣漸漸彌漫着蓋過了印記,這才慢騰騰地攤開自己的手。

塗綿綿看着他一系列的動作,總覺得大佬有些反應慢半拍的可愛。

饕餮忽然也握着拳頭在塗綿綿的“腳印”旁按了一下,他慢慢地點上腳趾頭,兩人一個左手一個右手,一個腳印又小又淺,一個腳印又深又大,不規則的圖形反而像個剛剛學走路的小孩,腳步一輕一重。

趁着他不注意,塗綿綿掏出手機,咔嚓照了一張。

照片裏的饕餮側臉寧靜,他望着玻璃上的腳印,近乎溫和的情緒讓人不由跟着他一起放松下來。

被偷拍的饕餮望向塗綿綿,她正在低頭看照片,口罩遮不住唇角噙着的歡悅的笑。

他看着她。

“啊,到站了!快走快走!”

塗綿綿拉住饕餮的衣袖,兩人快步下了車。寒風凜冽,塗綿綿瑟縮着快步向前走:“看你也沒什麽錢的樣子,今天就先請你吃東西看電影啦。”

果然,大樓裏也沒有多少來往的人。從一樓到四樓空空蕩蕩,導購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紮堆聊天,唯有電玩城的音樂噪雜吵鬧,帶來幾分生氣。

兩人一進來,寥寥數人投來視線,盡管兩人渾身上下裹得嚴實,依然能窺出幾分有錢人的“氣質”在。

眼看着推銷的小哥喜氣洋洋地朝他們走來,塗綿綿連忙拖着饕餮上電梯。

“哎這位小姐……”

“不用不用。”

“我還沒說我是幹嘛的……”

“謝謝您不用不用。”

“……”

兩人站在電梯上,塗綿綿提了提口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臉遮嚴實。身旁的饕餮一直觀察着她的動作,這才問道:“是很難纏的存在嗎?”

“嗯?”

“需要解決掉嗎?”

塗綿綿大驚失色:“謝謝您不用不用!”

饕餮:“……”總有種,微妙的,淪為推銷員一樣被嫌棄的存在的感覺。

塗綿綿買上一杯檸檬薄荷茶,一杯珍珠奶蓋茶,不過一轉眼的功夫饕餮就喝得一幹二淨,塗綿綿囧了囧:“這不是必須立即吃完的東西,你可以慢慢喝。”

喝完自己的,立即瞄上塗綿綿手裏的奶蓋茶:“好喝麽?”他求知若渴地望着塗綿綿。

塗綿綿看了看手裏的奶茶,又看了看饕餮,不确定地問:“你……要喝一口試試嗎?”

一分鐘後。

離開不久的塗綿綿進店,她面無表情地指着方才喝過的珍珠奶蓋茶說:“兩個大杯,一杯多加三份珍珠豆。”

店員:“???”

塗綿綿淡定地點頭:“你沒聽錯。”

方才試探性詢問的塗綿綿哪能料到,饕餮的一口居然就是一杯。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杯子塗綿綿沉默片刻,饕餮吸掉最後一顆珍珠豆,再捅一刀:“這個好吃。”

“……”

加兩份珍珠豆的奶茶是給饕餮的,看着杯子裏的料滿滿當當,差點兒能擠出來,塗綿綿很有預見性地叮囑他別喝得太快,這才不用短時間內又去一趟飲品店。

她買好電影票,兩人還有半小時的入場時間。為了避免被饕餮吃幹淨,塗綿綿十分機智地沒有預先買好爆米花和可樂。兩人在電影院周圍晃悠,塗綿綿忽然看到一排排娃娃機。

“咦,不如去抓娃娃吧?”

饕餮一愣,看着她的模樣像是在看着一個人販子,眼神複雜。

塗綿綿瞪着他:“我說的是前面那些玩具娃娃,你想到哪去了?”

“哦。”

抓娃娃是塗綿綿從小到大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她買好游戲幣,挨個看一排排的櫃子裏哪個比較好抓,哪個好看一些。她把游戲幣分成兩半,自信地表示自己先來個模範演示。

觀察一遍之後,塗綿綿确定一個墨綠色的小鱷魚,投幣,按鍵,動作一氣呵成,十分帥氣。

……然後小鱷魚中途掉下去。

塗綿綿幹咳一聲:“手生,你等我再來一個。”

第二次手生來得猝不及防,讓塗綿綿忽然有些無地自容。她難得要在饕餮面前樹立自己個人形象的機會就這麽破裂了,破裂得如此慘烈。

随後第三次、第四次……張着嘴的小鱷魚怎麽都抓不到,仿佛在嘲笑着塗綿綿。

她憋着一口氣,屏息觀察勾爪走向,只剩下最後兩個幣了!這一次說什麽也要成功!

在塗綿綿的祈禱中,張着嘴的小鱷魚被勾爪夾住,晃晃悠悠,分分鐘仿佛要被甩了出去,在塗綿綿緊張地等待之中,只聽叮咚一聲,鱷魚成功從出口掉落!

“耶!你快看我抓到了!”塗綿綿興奮地從出口掏出小鱷魚展示。

“你是說這樣嗎?”

“……”塗綿綿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饕餮手裏拎着約莫七八個玩偶,每一個都十分可愛。他平靜地晃了晃後看着塗綿綿。

塗綿綿默默把小鱷魚抱在懷裏,深感沮喪地走在前面。

饕餮跟在身後,敏感地捕捉到塗綿綿的情緒:“你是不是生氣了?”

“才沒有,我哪有那麽小氣。”只是一個被尴尬和丢臉支配的兩腳獸而已,求求大佬不要再關注她的情緒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這時,傳來小孩的嫩聲輕呼:“媽媽,那個玩具好可愛啊,我也想要。”

“不要指着人家,不禮貌哦。”

“但是真的好可愛啊。”孩子的聲音明顯多了幾分失落,但極為乖巧地沒鬧騰。

塗綿綿別過臉,看到小孩正依依不舍地凝視着饕餮手裏的玩偶。她愣了愣,望向饕餮,後者解下一個小兔子的玩偶,在塗綿綿的驚訝注視中走到小孩面前,問:“這個?”

約莫三四歲大的小孩怯生生的,朝母親的身後縮了縮:“謝謝大哥哥,媽媽說不能拿別人的東西。”

塗綿綿不由失笑。好乖的孩子。

她拿起饕餮手裏的玩偶,一手撐着膝蓋彎下腰塞給孩子:“拿着吧,哥哥手裏還很多。”

孩子的母親也很不好意思,非要請他們兩人喝東西,塗綿綿連忙拒絕。

母親摸摸孩子的頭,笑着說:“快說謝謝。”

孩子露出童真的笑容,面容甜甜的,聲音脆生生的。

“謝謝阿姨!”

“……”

塗綿綿忽然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發善心把玩偶給這個倒黴孩子。她僵着臉,隔着口罩的一雙眼睛幽幽地盯着小孩,她的渾身彌漫着發黴的老阿姨氣息,懷裏張着嘴的鱷魚看起來怪吓人的。

這副尊榮吓得小孩後退一步,眼淚汪汪。孩子的母親頓時紅了臉,連聲說抱歉。

告別那對母子,塗綿綿沉默片刻,認真發問:“我看着像一個大齡女性嗎?”

活了不知道有多少年歲的洪荒兇獸面對塗綿綿的問題一怔,溫吞回答:“你的年歲還不如我一覺的時間長。”

塗綿綿:“……”

方才感受到來自兩腳獸的惡意,現在則是種族歧視的單方面碾壓。

坐在電影院裏的位置上,熒幕播着號稱能吓出心髒病的“年度恐怖大片”,然而兩人,一個在咔嚓咔嚓吃爆米花、嘩啦嘩啦地吸可樂,一個在出神地自我糾結着是否真正成為了一名大齡老阿姨。

第一次跟妖怪們沒能好好看一場電影,這場電影同樣只是用來消磨時間。

如果此刻有進來掃地的阿姨,一定會被吓得一頭冷汗。

電影屏幕上的主角們正在驚聲尖叫,場面極度血腥恐怖。但轉過視線,觀影席上只坐着兩人,均是面無表情,兩旁擺着一排排的玩偶,簡直分不清到底哪一方才是恐怖片了。

……

看完電影,今日的重頭戲到了:吃飯。

大齡阿姨塗綿綿整理好心情,帶着饕餮到一家餐廳,餐廳裏沒有多少人,但擺着各種各樣的餐點飲品,琳琅滿目。

帶着饕餮當然要吃自助餐了。這家餐廳的味道不錯,塗綿綿每年都會來一兩次,為了吃飯,她拿出準備好的新裝備——黑框眼鏡。

第一次戴上黑框眼鏡的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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