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魚堪脍,盡西風、季鷹歸未?”
大喇喇癱坐在地上的鹿蜀一臉懵逼:“他在說什麽玩意?”
鳳皇冷哼一聲。
“作詩少用典故,作妖多識字。”
不知道自己被罵了的鹿蜀:“???”
盡職盡責的塗綿綿開始記錄大家的姓名和直播內容。目前已有鳳皇、九尾,冬眠的旋龜,行蹤不定的美人魚赤鱬,以及完全沒什麽卵用還添堵的窮奇。
總的來說,可直播的只有鳳皇和九尾。
即将加入的有鸾鳥(謝鸾)直播唱歌;饕餮直播……嗯,吃播;鹿蜀這個妖豔的糙漢……目前沒能發掘出來有什麽用;讙幻化出人形是一名白發老者,書上寫着他能模仿百種聲音,也就難怪塗綿綿見到他的時候嘴被堵得嚴嚴實實。
“讙,你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嗎?”
“什麽?”讙的聲音拖得長長,頗有幾分要喊馬冬梅的老大爺架勢。他清了清嗓子,端坐着身體,“表演什麽?”
“你不是會上百種聲音嗎?京中善有口技者?”
“哎呀呀你是讓我一個老人家學小姑娘叫/床嗎?那影響多不好啊。”讙老臉一紅,還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塗綿綿笑容一冷:“你也想上燒烤架嗎?我不介意吃化形的妖怪。”
她的話一出,九尾配合地亮出鋒利的指甲,吓得讙大驚失色,連京片子腔調都飚了出來:“哎您別介啊!姆們別說一百種,一千種都能來!”
塗綿綿:“……”
她終于開始認同南山君的話了。不是南山上的妖怪騷,是他們所有山頭的妖怪沆瀣一氣,誰都沒好到哪兒去。
這一次的新成員,除讙和饕餮新加入,剩下的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不用加入到直播隊伍,鹿蜀還因此不情不願表示抗議。
不能化形的妖怪除了珠蟞魚之外都被趕來的泰逢帶了回去。
至于珠蟞魚留着有什麽用?除去能産珍珠的功效之外,兼之“其味酸甘”,大家還等待着下一次的聚會。
鹿蜀和一直沉默着的驕蟲在南山君和妖怪們的商量中打算留作保安人員兼後勤人員備用。
這麽一去一來的折騰之下,偌大的山海公司瞬間熱鬧起來,塗綿綿不得不重新置辦座椅等各類設備,好讓他們能在這裏待得舒服一些。
鹿蜀很快找到了“新工作”。
他的蠻力極大,塗綿綿一邊指揮着他倒面粉、揉面團、切菜,自己撒調味品嘗味道,一邊還能忙着經營公司運營號。被使喚的鹿蜀半點兒牢騷都無,還企圖讨好塗綿綿,好讓她能給個機會,讓鹿蜀去直播一回。
鹿蜀腦補自己露出肱二頭肌,迷妹們紛紛尖叫的幸福場面,頓時春.心蕩漾,幹起活來倍兒有勁。
塗綿綿看他自得其樂的樣子,深感頭腦簡單的家夥果然會更容易幸福。
山海公司因為有新妖怪的加盟,趁機造勢宣傳。這次的新成員加入打亂之前的女裝福利計劃,塗綿綿把女裝的計劃挪到聖誕節,此時的鳳皇還不知道他躲過一劫。
一場大雪灑落在城市,一夜之間裹上銀色的外衣。塗綿綿哈了一口氣,開始活動筋骨。
今晚!即将迎來三個妖怪的首播!
分別是鸾鳥,讙,還有重頭戲饕餮。
已經建立好個人資料的幾位主播頭像上顯示空白,等待幾天預熱的觀衆們異常熱情,紛紛表示對于今晚的直播迫不及待。
塗綿綿事先跟妖怪們交代好事宜,讓他們不要亂說話。至于饕餮……要他主動說句話比登天還難,自然不擔心饕餮會發生什麽問題。
幾位的直播間準備就緒,最重要的是饕餮的直播——當南山君看到一百多袋動物棉花糖,面色僵了僵。
“他……他吃這個?”
塗綿綿點頭:“親自點名的。你有意見?”
棉花糖堆積成小山的形狀,還要避免擋住鏡頭,塗綿綿一邊調試一邊讓九尾幫忙定位置,她忙得滿頭大汗,終于趕在直播前半小時弄好一切。
“好啦,接下來就等待我們的直播開始吧。”
“那我和九尾呢?”
“你們倆今天不用直播,新人急需流量,有他們三個在就夠了。”塗綿綿原本不想用鸾鳥,但經過上次一事,大家已經對山海公司充滿好奇,不用鸾鳥反倒顯得有些遮遮掩掩。
她慎重思考許久,又跟舊日的工作夥伴們打聽清楚,決定讓鸾鳥如願,直播唱歌。但她錯開時間,讓鸾鳥提前半小時開始預熱,也讓觀衆們等會兒緩過神了,有時間去另外兩個直播間逛一逛。
鸾鳥今日畫了極為精致美麗的妝容。打開攝像頭,她精神氣十足地跟大家打招呼:“嗨,好久不見。”
直播間一瞬間湧入上萬的人,彈幕直接刷屏。
“是謝鸾!真的是她!”
“天哪女神居然也下海了嗎!”
“女神你怎麽了為什麽想不開要跑到一家破網紅公司來直播!”
“不管了我愛你!向你表白!”
“女神我想聽你的《桃夭》!”
“排!紅燒大排!”
“+10086……”
一開始大家紛紛質疑謝鸾為什麽會跑到這裏,她輕描淡寫的一句“娛樂圈待膩了,只想高興的時候唱唱歌”頓時吸粉無數,視金錢如糞土的女神形象閃閃發光。
後臺圍觀的塗綿綿:“……”還真是适合混娛樂圈的家夥。
謝鸾巧舌如簧,既能拉得下身份開玩笑跟觀衆互動,又能根據他們的要求哼唱幾首自己的成名作。她的聲音如仙音般清脆空靈,歌聲曼妙動聽,令人迷醉。
本來在看門的鹿蜀不知不覺地倚在牆邊,一臉沉醉地聽鸾鳥唱歌。
修為成千上萬年的妖怪唱起歌來,聲音不自覺地會帶上獨屬于她的精神力,混天然的誘惑就像是精神鴉.片,誰都無法抗拒,也難怪鸾鳥不動用任何手段都可以在娛樂圈能夠混得風生水起。
在她的熱場中,其餘兩個妖怪也準備就位。
饕餮坐在椅子上,盯着棉花糖發呆。塗綿綿一進來,他便問道:“可以吃了嗎?”
塗綿綿看他乖巧得像個小學生,哪兒有洪荒兇獸的模樣,一瞬間還覺得饕餮怪可愛的。她差點兒噗呲地笑出聲來,迎着饕餮期盼的目光,她幹咳一聲,說:“等會兒我說開始,你就可以了。”
“唔。”饕餮收回視線,繼續望着棉花糖發呆。
經歷上次一事,衛恙等人消失得無影無蹤,新聞上也未曾報道過有關的消息。塗綿綿本不打算讓饕餮直播,便跟南山君九尾他們細細商量許久。
本着長久之計,畏畏縮縮瞻前顧後不是他們的風格,人類他們自然不怕,更怕妖怪看不到他們,既然為了擴大影響力,有名聲的妖怪們做直播,也好吸引流落在世間的妖怪們前來。
他們要做活靶子,也敢做活靶子。
南山君跟這一片的小土地神打好招呼,照顧着塗婆婆周全,一有異動立即彙報,塗綿綿這才放心地讓他們繼續直播。
讙顫顫巍巍地坐在椅子上,像模像樣地咳嗽幾聲,捋捋胡須,倒真像個老藝術家。
塗綿綿看時間差不多了,囑咐九尾去饕餮那頭。她走出讙的房間,差點兒撞上驕蟲。驕蟲守在窮奇的門口,四目相對,他直勾勾地盯着塗綿綿看,一言不發。
“晚上好?”塗綿綿被存在感如此強烈的視線盯着,詫異過後笑着打招呼。
驕蟲沉默着點點頭,雙手抱臂,倚在門上閉目養神。
直播開始了!
相對于饕餮的直播,讙的直播間更加熱鬧非凡。他不僅能模仿人、模仿鳥獸,還能模仿一些稀奇古怪的比如釘子在黑板上摩擦的響動,比如當紅小鮮肉謝衿澤如何用東北腔跟大家互動。
聽到極為熟悉的謝衿澤的聲音在唱二人轉,塗綿綿的嘴角抽了抽,選擇不發表意見。
彈幕上淨是666,這段視頻在媒體們的轉發之下迅速上了熱搜。
#謝衿澤二人轉
#謝衿澤東北腔模仿
此時正在看劇本的謝衿澤打了個哈欠,困倦意十足,盡管如此依然強打着精神。這次的導演可是入圍過奧斯卡的華人導演,老辣不留情,他已經被當衆訓斥過兩次,次次都說他不入戲。
若不是沖着好口碑,以謝衿澤的脾氣還真忍不了這鳥氣。
若是以往,塗綿綿一定會在他的身邊劃重點,跟他講戲,在他不耐煩的時候依舊好聲好氣地勸他好好做,別跟導演鬧別扭。
現如今,塗綿綿不在身邊,培養出的習慣卻還在。
想到塗綿綿,謝衿澤從抽屜裏掏出煙的動作一頓,僵持片刻,又放回到抽屜裏。他一抽煙就容易犯咽炎,抽起來又沒個數,明天可是現場收音,萬一破音就太丢人了。
如果塗綿綿在身邊一定又會阻止他,唠唠叨叨勸他戒煙。而他在做什麽呢?可能煩躁到想發脾氣,又按捺下來,理智告訴他塗綿綿說得沒錯。
謝衿澤想,照顧藝人生活,安排進度,打理一切是每一個助理經紀人的本分,塗綿綿能做到的事情別人同樣也能做到。
新經紀人混跡娛樂圈數十年,人脈無數,這一次的資源也是她想辦法找人給謝衿澤找來的機會,謝衿澤表現不錯,又自帶流量,順理成章地留在劇組。
如果是塗綿綿,定然拉不到這麽好的資源,只會在她有限的消息中尋找最适合謝衿澤的。
但同樣,如果是塗綿綿,絕對不會讓謝衿澤接這部戲。因為她知道這部劇的角色不适合謝衿澤,他接的話有些勉勉強強,強迫轉型有時也不是好事。
如果是塗綿綿……
“啧。”
謝衿澤煩躁地把劇本扔到床上,站起身來,他身穿松松垮垮的浴袍,頭發濕漉漉的未曾吹幹。他的面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S市的繁華夜景一覽無遺,輝煌璀璨的燈火,精妙設計的摩天大樓,人們迷醉在這座鋼鐵叢林之中無法自拔,他同樣也是。
唯有每個沉默而安靜的夜晚才會回想起許多沉寂已久的往事。
謝衿澤想,距離上次回家到現在,又是一兩個月的時間過去。當初的他負氣回去,大鬧一場,差點兒跟父親決裂。他依稀記得塗綿綿那張客氣而距離感十足的臉,仿佛再次見面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上周跟魏導聚餐,喝了點小酒。他們曾經一起在劇組待了半年多的時間,謝衿澤和他私交不錯,魏導對塗綿綿的印象更好,總是贊不絕口。
魏導沒有問他為什麽要辭退塗綿綿,只是笑笑地感慨一句:“我以為你喜歡塗綿綿。”
他的話就像一句驚雷,在謝衿澤的腦海炸開。謝衿澤表面上不動聲色,一雙漂亮的眼睛連半點兒波紋都未曾蕩過。他平靜地望着魏導,像是在跟媒體辟謠似的:“怎麽可能。”
因為魏導那一句話,謝衿澤這些天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好。
為什麽魏導會那麽以為,而不是說“塗綿綿喜歡他”,謝衿澤不想多問。
他沉默着,最終還是從抽屜裏掏出一支煙,摸索出打火機點燃。他深深吸了一口,白霧順着鼻息緩緩散開,仿佛整個人真的在騰雲駕霧。
“叮咚。”
手機響起新消息的提示,是助理小範發過來的:“哥,這個熱搜好搞笑,是在模仿你呢,咱們微博互動一下吧。”
#謝衿澤東北腔模仿
正主謝衿澤看到這個話題,微微揚起眉,他沒耐性點開微博,按住語音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你看着辦吧。”微博是助理在打理,他壓根不用。
想到這裏,謝衿澤抽完最後一口,将煙蒂扔到煙灰缸裏。他打開微博,找到取消關注的塗綿綿微博點進去,頁面最後一條微博是離職前一周,塗綿綿替他宣傳新戲的廣告。
那條微博下面幾乎全是謝衿澤粉絲的謾罵,怪塗綿綿給他們家愛豆抹黑,怪塗綿綿沒事找事霸占着藝人不放,還發明了“藝霸”的稱號,謾罵的詞彙觸目驚心。
謝衿澤皺起眉,一條條浏覽下去,發現每條微博下都不乏有人謾罵,只因為他的微博號會跟塗綿綿互動,而塗綿綿又跟他不僅僅是經紀人那麽簡單的關系。
“……”
似乎在無形之中,他錯過了許多事情。
同一時間。
饕餮的直播開始了。
他面前堆積如山的棉花糖大概有一百多袋,正常人用腦子想想,再看看他的體型也知道他絕對吃不完。國內有名有姓的大胃王早就在各種直播平臺上出了名,若是想吃完這麽多的棉花糖,哪怕是大胃王也受不了。
評論裏大多數都是看臉的迷妹,不停發“小哥哥怎麽那麽好看”,“小哥哥你擡頭看看我啊”,“天啊山海公司都是擱哪找到這麽多有才又好看還不油膩的新人的啊”……
當然,更多的評論是質疑饕餮吃不完的。
“他要是能吃完我就直播吞糞。”
“帶上我。”
“催吐都吐不完吧。不膩嗎?”
“出現了,不膩怪!”
“出現了,出現怪!”
饕餮對于他們的評論置若罔聞。他依然有條不紊地吃着棉花糖,他的速度不快,一口一個,半小時過去了,依然沒有減慢速度,又是半小時過去了,棉花糖袋子已經空了大半,他依然沒有表現出吃撐的樣子。
彈幕區不知何時換了畫風。
“我是計數君,這是第72袋。”
“直播吞糞的兄弟準備一下吧。”
“安排上安排上。”
“瘋了吧吃這麽多,說不催吐誰信。”
“兄dei,沒親眼見就說催吐不好吧。”
關于催吐是真是假尚未定論,直播區湧進來的人越來越多,紛紛打賭饕餮能不能吃完最後一袋。在萬衆期待的目光之中,饕餮撕開最後一袋棉花糖,吃得幹幹淨淨。
倚在門邊的塗綿綿朝他豎大拇指。
饕餮望着她,溫聲說:“我餓了,想吃碗面。”
因為這一句話,彈幕瘋狂刷屏“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多少人都在等他吃完東西關麥去催吐,誰能料到居然!還要再吃一碗面!
但很快他們回過味來了,紛紛産生疑問。
所以,饕餮是在跟誰說話?
山海公司為了包裝形象,營造神秘的氛圍,一直以來都未曾公開過地址和工作人員,因此至今為止他們知道的也只有公司裏的直播網紅們。
這是第一次有人直播的時候表現出有人在旁邊,他們當然好奇不已。
塗綿綿點頭答應,表示讓他等會兒,順道為了安撫饕餮的情緒從鏡頭後方塞給他一小箱子零食。在大家震驚的圍觀之中,饕餮繼續撕開袋子嘎吱嘎吱吃薯片,速度依然是一開始的有條不紊。
是機器人吧!他們懵逼了。
地上成堆的食品袋子,饕餮吃了那麽久,一杯果汁喝了不到半杯。在越來越多的人的圍觀中,他卻在靜靜等待着等會兒的面。
肚子好餓。
饕餮說吃碗面,那只需要一碗就足夠。反正對于他來說,一碗和一桶都是螞蟻大的數量,根本做不得數。當塗綿綿知道別墅都能被饕餮吞進去之後,就明白哪怕弄個萬人宴席,于他而言依然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口。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孤獨的美食家,只品嘗味道,不在乎能否飽腹。
她下好面,等待着面條煮熟,撈起,将肉汁淋在面上,撒上牛肉醬、麻醬、花生醬,蔥花蒜汁,一碗簡單的幹拌面制作成功。
塗綿綿端着碗走出門,差點兒撞在一個人身上。
她連忙說抱歉,後退一步,卻看到……窮奇?
“你要幹什麽?”塗綿綿瞪着他。
“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對我露出這種表情。”窮奇冷冷瞧着她,卻也沒有攔住路。
塗綿綿狐疑地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忽然一驚:“你把驕蟲弄到哪兒去了?!”
窮奇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豎瞳又冷又冰,看得人毛骨悚然。
“吃了。”
“什麽!”
面對着塗綿綿震驚的表情,窮奇嗅了嗅她身上彌漫着的緊張的氣息,頓時興奮地眯起豎瞳。世人的恐懼、驚慌、絕望等種種負面情緒對于他來說都無異于催化劑,只會讓他嗜血的欲.望更盛。
在塗綿綿警惕的倒退中,窮奇忽然面無表情地收回表情:“開玩笑的。”
“開玩笑?”
“九尾有事找他,都離開了公司。”
這些家夥……果然她一不在就開始胡來。
塗綿綿嘴裏念念叨叨,在小本本上給兩個妖怪記上一筆。有饕餮在,窮奇自然害怕,只是把後背暴露在天敵面前,心還有些墜墜的。
好在饕餮的房間就在隔壁,塗綿綿斜睨他一眼,悄無聲息地推開門走進去。
饕餮的零食還差一袋就吃完了。塗綿綿示意他端住,這時,意外發生了。
腳下仿佛瞬間被什麽東西纏住,動彈不得,而她的人依然在準備着繼續向前走。塗綿綿的身體下意識向前趔趄,手裏的那碗面瞬間在被打翻的邊緣。等待她的是即将跪倒在地上并被面扣了一臉的慘劇。
塗綿綿克制住脫口而出的尖叫聲。比起饕餮幫她,她更不希望任何非自然的能力被屏幕錄制到,畢竟現在可是直播。
窮奇這一個手腳做得極為巧妙,被觸發的一瞬間才能感受到極微弱的氣息。人類真的是太脆弱了,就這麽微不足道的一下,有可能讓她在病床上躺幾個月。
窮奇以為饕餮只會理會手裏的那碗面。
他的淡漠是出了名的,哪怕有妖怪在山頭屠殺,只要不吵到他,饕餮半點兒都不會理會。窮奇只是想讓塗綿綿意識到自己身為一個沒有能力的人類,哪怕有諸多大妖怪在身旁,依然無法做到事事周全。
洗澡時候打滑摔死的人也不是沒有,更何況她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呢。
“咣!”
那碗面被饕餮一手穩穩接住。在窮奇驚訝的視線中,他另一只手拽了一把塗綿綿,後者直接撲倒在他的身上。
彈幕懵逼的觀衆們刷屏,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麽。
饕餮放下熱氣騰騰的一碗面,耐心等待着懷裏的塗綿綿站起身。塗綿綿一頭撞在他懷裏,已經是頭暈眼花,她的臉埋在饕餮的胸膛,鼻息淨是棉花糖甜膩膩的氣息,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好聞的味道,像陽光、像大海,令人很想深深地吸兩口。
塗綿綿在心裏哀嘆。雖然此刻有些狗咬呂洞賓,但是,饕餮真不應該拉她這一把。
因為此刻的塗綿綿已經完全暴露在直播的攝像頭下了。不用她看也能知道彈幕在刷屏解說被謝衿澤解雇的塗經紀人居然跑到一家不知名的網紅公司,并且在衆目睽睽之下毫無廉恥地趴在藝人身上不下來。
真是何等的卧槽。
正在思考站起身來如何打招呼才能讓她丢人丢得體面一些,塗綿綿的身體忽然一僵。
饕餮大佬抱着塗綿綿,她的身體又軟又瘦,還有一股好聞的味道,散落在他身上的頭發又軟又密,弄得饕餮有些癢癢。
塗綿綿埋在饕餮懷裏的時候讓他想起上萬年前曾經替伏羲看過幾天的幼崽,也是這麽柔軟,手感也極好,只是塗綿綿明顯更好聞,也更有趣一些。
他就像逗弄幼崽似的,在攝像頭看不到的地方捏了捏塗綿綿腰間的軟肉。
呆滞的塗綿綿:“……”
饕餮表示比他想象中的手感更好,于是他又捏了捏塗綿綿的臉頰。而在彈幕觀衆們的視角中,饕餮接住差點兒跌倒的塗綿綿,并溫柔而耐心地詢問她有沒有受傷。
腦補諸多暧昧對話的女性觀衆們發出羨慕的狼嚎。天啊,她們好想成為塗經紀人!豔福不淺啊!
事實上是塗綿綿正在被占便宜,并且對方還并不覺得是在占她的便宜。
塗綿綿站起身,露出職業性的假笑,朝着鏡頭說:“大家好久不見,我是山海公司的新經紀人塗綿綿。抱歉因為剛剛的失誤打擾大家,接下來請繼續饕餮的吃播。”
彈幕先是一滞,随即,不知是誰開了個頭,顫巍巍地問:“這是謝衿澤之前的經紀人吧。”
“天啊我就說名字怎麽這麽熟悉!原來是她!”
一瞬間滿屏盡是謝衿澤的名字。塗綿綿早就預料到這一點,她嘆了口氣,沒有多說,此刻任何的話都會被過分解讀。趁着事件沒能發酵過大,她離開房間。
饕餮望着她似乎崴到了腳,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兩個多小時的直播一直沉默不語的他忽然溫吞地扔下一句話:“樓下在裝修,我看一下。”
于是他扔下一群懵逼的圍觀群衆們離開直播間。
饕餮并沒有撒謊。接下來他們果然聽到了叮叮咚咚的悶重響聲,仿佛攝像頭都跟着顫了顫。不知道哪家裝修的動靜居然這麽大,生氣也是理所應當的。
約莫過了一分鐘左右,饕餮神色如常地回到直播間,端起快要涼了的面攪開,又繼續慢騰騰地吃起面來。
圍觀他吃面的群衆們心情複雜。
今晚的料太多,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評論起。直到有人說:“我是那個直播吞糞的人,大家挑個日子厚葬我吧。”直播內外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緊緊關着的大門外,塗綿綿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只看到饕餮慢悠悠走出門,揪住拐角處的窮奇,一陣劇烈晃動,像是有幾噸重的鐵被重重砸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直至沒了聲息。
片刻後,饕餮又慢悠悠地進了房間,待到塗綿綿走到事發現場,就看到被錘得滿臉是血的窮奇鼻青臉腫地站起身,狼狽地一瘸一拐走開,沒有王者氣焰的他頓時慫了半截。
塗綿綿差點兒噴笑出聲。
報應不爽啊!
明天就給饕餮大佬加餐!加餐!
一時的小插曲笑過,塗綿綿此刻還面對着更為困難的問題。不用看手機都知道全網都是關于她的傳聞,早在準備待在山海公司的那一天開始塗綿綿就準備好應對這一次危機。
她只是有些不願意面對而已。
結束直播的鸾鳥興沖沖地朝塗綿綿打招呼:“你要紅了哎。”
塗綿綿:“……黑紅也算?”
網上鋪天蓋地全是關于塗綿綿和謝衿澤的那點兒破事,再加上謝鸾在同一家公司,多少人都在謠傳塗綿綿是想自立為王,打謝衿澤的臉。
但同時有人挖出,在一個小時之前謝衿澤的微博給模仿他的讙點了贊,這麽一說,他或許是知道這件事情的。
于是,傳聞被衍生出最新版本——塗經紀人和謝衿澤表面不和,實際是在暗中發展新公司撈錢,一起炒熱度。
眼看事情越炒越大,助理小範顧不得謝衿澤此刻已經睡着,硬生生将他從被窩裏拉出來。迎着謝衿澤黑如鍋底的臭臉,小範冷汗涔涔地把網上的一段視頻遞給他看。
謝衿澤面無表情地看完視頻,面無表情地看完營銷號們轉發的各種猜測和惡意诋毀。
公司已經在花錢将話題壓下去,無奈今天山海公司連着幾次上了熱搜,又加上和當紅流量謝衿澤脫不了幹系,一次次地爆了熱搜,熱度只增不減。
謝衿澤的工作室還沒有發表聲明,山海公司的聲明率先出來。塗經紀人表示此事跟謝衿澤沒有半分關系,請大家不要妄加猜測,簡簡單單幾句話将兩人的關系撇的幹幹淨淨,一清二白。
謝衿澤将聲明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挨個摳字眼,終于看出被嫌棄的意味。
助理小範松了口氣,歡天喜地地跟公關溝通好發表聲明。原以為要被山海公司蹭熱度,用一些暧昧的模糊字眼來炒作兩人的關系,現在看來是他們想太多了。
塗經紀人果然如當初在公司一樣,為人最讨厭似而是非的炒作,這種公事公辦的幹脆聲明一看就是她的作風。
坐在沙發上的謝衿澤不但沒有松口氣,反而擡眼望向她:“我明天的日程表呢?”
“明天早晨有兩場戲,拍完一下午都可以休息。哥是有什麽安排嗎?”
坐在沙發上的謝衿澤穿着浴袍,他低垂着眼眸的時候面容幹淨美好,鎖骨修長,暴露于空氣中的皮膚白皙,和酒店酒紅色波斯地毯相襯,越發顯得他眉目清俊華貴。
即使面無表情的時候,那張臉依舊好看得像一幅畫。
“幫我聯系塗綿綿。”
沉浸在那張臉的助理小範遲鈍兩秒,在對方不耐的擡頭注視中陡然醒悟,震驚地瞪大眼睛:“可、可是……”
☆、糟糕,走光了!
塗綿綿收到久違的助理小範的消息, 是第二天早晨。
連着幾天的大雪将整個城市掩埋在白色的沉默之中,一片蒼茫的雪色遼闊無垠,綿延到看不見的地平線。她踩着厚厚的雪地靴,黑色羽絨服、圍巾、帽子,整個人像一塊煤球一樣平穩移動。
——這是鸾鳥的調侃。
最近雪下得厚, 塗綿綿有時間就回去照顧塗婆婆,免得婆婆被積雪滑到受累。
鄰居家的狗叫聲讓塗綿綿聯想到九尾的狗。她頓感生活之中扔掉了謝衿澤的一切,又被另一件事填充得滿滿。她熱衷于能讓她充斥着所有精力的工作,并由衷地感到幸福滿足。
“綿綿, 你去撈一塊鹹菜出來。”
“知道了。”
塗綿綿心不在焉地回應着塗婆婆的話, 手機屏幕亮着,上面是謝衿澤助理小範的消息:“塗姐, 你在哪兒呢,下午方便見個面嗎?”
她站在門庭處, 呼出的氣息綿白, 纖長的睫毛氲氤着霧氣,握着手機的手指被凍得發紅。葡萄藤枝早已幹枯,攀附在架子上, 寥寥有幾只野雀飛過,轉眼又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之中。
見謝衿澤?他們之間還有什麽話可說?
塗綿綿低垂着眼眸沉默半晌,回複道:“我沒時……”
手機叮咚一聲, 自動關機。
塗綿綿:“……間……”
溫度過低導致手機無法啓動, 幾次重啓都沒能打開, 塗綿綿自暴自棄地把手機揣進口袋先去做飯。待到她吃完飯、洗了鍋之後, 跟塗婆婆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謝衿澤的事。
她連忙打開手機,塗婆婆斜睨一眼:“這麽緊張幹嘛,男朋友?”
“上次相親都黃了,哪來的男朋友。”
“唉,別提了,海歸也不靠譜啊,一個大活人居然跑路不見了。”塗婆婆在一旁唉聲嘆氣。
手機剛恢複網絡,助理小範的信息一條條蹦出來。
“塗姐,你怎麽不回信息啊,是有事嗎?”
“打你電話也關機,發生了什麽事嗎?”
“哥一直在等。”
“他好像生氣了。”
最後一條是語音消息。塗綿綿多了個心眼,她偷瞄一眼塗婆婆,悄悄調到最小的音量,湊在耳旁。
“我來找你了,正在路上。”果然是謝衿澤毫無音調起伏的聲音。
“……”
半眯着眼睛的塗婆婆聽到了聲響,聲音拖得長長地問:“誰啊。”
塗綿綿做賊心虛地把手機捂在懷裏。她幹咳一聲,說:“公司有點兒事,我下午得出去一趟。”若是被塗婆婆發現他們兩人見面,恐怕得氣得拿着掃帚攆人。
過午之後,一場小雪又灑落在掃幹淨的地面上,如簌簌的紙片般紛紛揚揚。
塗綿綿跟婆婆打好招呼,穿好禦寒裝備出了門。
她走了不久,塗婆婆嘆了口氣,咳嗽幾聲。她裹緊棉大衣站在庭院裏,蒼老的眼眸凝視着天邊,自己是一年不如一年,但丫頭還小,真不讓人放心啊。
這時,屋頂的瓦檐傳來喀啦一聲,塗婆婆茫然地仰起頭,卻看到一只肥碩的橘貓正在張牙舞爪,它不由自主地從房頂滑下來,一屁股撞在地上,發出慘烈的哀嚎。
“這是哪家的小胖子啊。”
塗婆婆驚訝之餘,愛憐地把橘貓抱起,沉重的體積讓她差點兒拉傷了腰。她抱着橘貓進屋去,庭院裏轉眼間沒了聲音,只留下一個圓乎乎的被砸出坑的雪痕。
再次見到謝衿澤是在他的車裏,後排的助理小範識趣地下了車給兩人買咖啡去。
短短時間,塗綿綿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時速一路飛馳到這裏。萬幸沒有打滑,也沒有交警把他抓了個正着。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前方空無一人的路,沒有開口。謝衿澤一手搭在方向盤上,許久,問道:“上次那個男人,是山海公司的吧。”
塗綿綿以為他要問正事,突然扯到南山君的身上不由一愣,這才冷聲回答:“跟你無關吧。”
“這是作為前工作夥伴的友好問候。”
“如果是為了這些廢話的話,你浪費了我的時間。”
塗綿綿一手扶在車門上,幹脆利索地準備推門下車。突然,謝衿澤一手拽住她的胳膊,他的勁很大,輕易地就将塗綿綿拽了回來。
塗綿綿差點兒撲在他的懷裏,她吃了一驚,立即瞪起眼睛:“你瘋了嗎!”
“……”
“……”
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眸湧動着怒火,秀氣的眉毛擰在一起。她的唇柔軟紅潤,只需要輕輕低頭,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吻上。
謝衿澤不自然地別開視線,他松開手,塗綿綿未曾察覺到他的異色,憤憤地坐直身體,她習慣性地戴上口罩,四處張望着有沒有狗仔在附近。
“我是來道謝的。”他語氣平淡。
“道謝?謝我不再禍害你?”
“除了這一點,其他都很感謝。”謝衿澤的側臉線條漂亮而利落,他望向遠方的時候,眼眸裏什麽東西都沒有。
“不用謝。所以還有別的事情嗎?”
“……”
塗綿綿煩躁地望向他,謝衿澤卻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冷聲說:“別動!”
他的表情警惕,一看就是遇到了事情,塗綿綿下意識地向前方望去,便看到她的右側車窗外站着一名男人。他身穿灰色長款風衣,胡子拉碴,沒了昔日的風度翩翩海歸模樣。他掀開風衣一側,一手持槍對準塗綿綿,那張滄桑的面容赫然是消失許久的衛恙。
塗綿綿僵在原地:“是你?”
衛恙的右側臉頰上多出一塊紫青色的淤血塊,約有一個拳頭那麽大,占據了他小半張臉,看起來猙獰恐怖。他扯起唇角,連帶着傷疤扭動了一下。
“好久不見。”
距離上次的意外不過短短一個月,塗綿綿不知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但看樣子定然過得不好。
兩名黑衣大漢圍上前,拉開車門。有謝衿澤在,塗綿綿不敢輕舉妄動,她跟謝衿澤兩人被槍抵着走進一輛黑色的面包車,兩人被蒙上眼睛。
謝衿澤比想象中更為冷靜,他将塗綿綿攔在身後,說:“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你們不用找她,要多少錢我給就是。”
坐在副駕駛座的衛恙冷笑一聲:“錢?沒要命都是好事。”
同一時間,從咖啡廳走出門的助理小範端着兩杯咖啡,嘴裏嘀嘀咕咕抱怨這小破地方咖啡廳居然用速沖。待她走到那輛黑色的路虎前,不由一愣。
“人呢?”
空蕩蕩的車裏空無一人,方才還坐在車裏的人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小範抱怨道:“這兩人也太任性了吧,一定要趕時間回去啊!”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腦補着兩人偷偷私下說悄悄話的場景,實際上正主早就被綁架,性命不保。
塗綿綿當然不擔心自己的安全。鳳皇錦囊是個寶物,哪怕他們用子彈在她身上一遍遍地掃也打不死她,只是謝衿澤就脆弱多了,她還得護着他。
謝衿澤則想到,助理小範看到他們兩人不在,必定會起疑乃至試圖報警。誰能料到自家的小助理此刻正坐在咖啡廳裏一邊喝速溶咖啡一邊吃甜膩膩的馬卡龍,享受着難得的下午茶時光。
“……”
兩人被拉到很遠的地方,推推搡搡地關在不同的房間。謝衿澤不願放開塗綿綿,還挨了打,塗綿綿聽到挨打的動靜,忽然發現謝衿澤惡劣的性格還是有那麽一丢丢的可取之處。
也算是沒有曾經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
她被推搡着關到一個陌生的房間,眼睛終于重回光明。衛恙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