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

翌日,帶着後勤人員的塗綿綿悄無聲息地把禮物拉回去,和她對接的工作人員一直黑着臉,敢怒不敢言。

這是在網絡輿論中第一次沒有成為受害者,第一次有人替她出頭撐腰。塗綿綿欣慰之餘,看到自己昔日的微博又有些心酸,好在失意的日子不再來。

她趁着休息的時候,把粉絲們的禮物分類整理,全部列表單感謝。這也是曾經作為謝衿澤經紀人加小助理時做過的事情。

曬出的一長串感謝清單字跡工整,沒有一個錯字,讓粉絲們感動不已。

“愛你咩咩!”

“小老板,我們要看開箱!”

“請願!”

“拜托拜托了,上回的女裝等了好久!”

山海小老板塗綿綿發微博:你們要的,都有[doge]。

……

塗綿綿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事情就是這樣子的,所以,請你們做好準備。禮物都是随機的喲。”才怪。塗綿綿早就準備好大家應該開哪些禮物了。

比如。

鳳皇打了個噴嚏。身為祥瑞的他破天荒地渾身發冷,抖抖索索。奇怪,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

宣布散會之後,塗綿綿東張西望:“對了,鹿蜀呢,我找他有點事。”

“我我我在這!難道我也要直播了嗎!”坐在櫃臺後面的鹿蜀舉手,瘋狂暗示。

塗綿綿無情拒絕:“目前還不行。”

鹿蜀:“……好的。”

“是這樣的,我有事想找你幫忙。我們鄰居家大娘的媳婦兒一直想要個孩子,試了很多辦法都沒有用,聽說你的毛發……哎?”

塗綿綿盯着鹿蜀油亮的腦門,腦海裏浮現“一毛不拔”四個字。她話說了半截,有些詫異地問:“你,你的頭發呢?”

鹿蜀更郁悶:“所以都相處這麽久了,你才發現我是禿頭嗎!”

“話是這麽說但是。”之前從沒有留意大家的發型啊!禿頭不禿頭的,又不能當飯吃,她哪會特意留意。

塗綿綿抱着僥幸心理,說:“那什麽,你伸出胳膊。”

男性的汗毛極為旺盛,鹿蜀雖然是個大禿瓢,但汗毛的功效同樣也可以吧。鹿蜀依言伸出胳膊,粗壯、健碩,一毛不拔。

“……”

塗綿綿不信邪地捋起他的袖子,沒有一根毛。

揪開他的衣襟,沒有一根胸毛。

同樣也沒有一根腿毛。

路過的讙使勁地咳嗽一聲,拄着拐杖敲地面:“年輕人幹嘛呢!做事情不要這麽光明正大,注意一點啊。”

板着臉顯得有些兇神惡煞的塗綿綿和一臉被蹂.躏的哭唧唧嬌花壯漢鹿蜀四目相對,她背後頓時惡寒,迅速松開手,說:“呃,不、不好意思。”

“人家都說了沒毛了。”鹿蜀還怪委屈的。

塗綿綿一臉糾結:“不對啊。你沒有毛的話,那為什麽說佩戴你的毛可以多子多孫?”

這簡直是個謬論啊。

“其實,我以前也是有毛的,就是幾百年前的時候在一個村子裏待太久,被揪得禿嚕皮了。”

塗綿綿:“……”居然還有這種事。

“好多年沒給人拔毛了。不過,你趕上好時候了,我還有點兒毛,極為珍貴,拔起來的時候有點疼,但看在你的份上我願意給幾根。”

“哪兒的毛?”

鹿蜀得意洋洋地朝自己身上指了指。

塗綿綿的臉都綠了:“那……那是不是有點惡心……”

鹿蜀察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下.體的位置,頓時像個小姑娘似的捂緊了,一臉緊張地說:“你別想歪!我是不會犧牲我的下面的!我說的是腋毛!腋毛!”

塗綿綿:“腋毛難道就不惡心了嗎!”

“那你要不要。”

“……要。”

鹿蜀蹬鼻子上臉: “要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不會是……”

“你就讓我直播一次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塗綿綿:“不,求求你還是讓我們失望吧!”

一人一妖協商許久,終于敲定,允許鹿蜀直播一次。前提是他不作妖,不随便說話。

采集的過程讓塗綿綿不願再回憶。她把鹿蜀的……幾根腋毛,收在了一個小香囊裏,塞了鼓鼓囊囊的幹花瓣依然難以遮住一種迷之奇怪而野蠻的味道。

香囊被帶回去,特意叮囑塗婆婆一定要告訴對方将香囊天天佩戴,有了孩子之後就把香囊埋在土裏。

塗綿綿這才松了口氣。

山海公司的開箱視頻打算在周五的晚上開始。第一個就是鳳皇。

他還不知道塗綿綿替他摘出的超級大禮包,昂首闊步地朝着直播間走去。塗綿綿替他整理好五個箱子,表示每個人至少開三個以上。

鳳皇很自信地表示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臣民們給他上供什麽樣的珍奇寶貝。

視頻打開,鳳皇昂着頭,一副清貴少年君主的模樣,彈幕紛紛刷屏皇帝萬歲萬萬歲,玩得十分開心。這時,他的鳳眼微挑,說:“愛卿們上供的禮物朕都看到了,朕心甚悅,在這特此點評幾位。”

“小奴……啊……塗愛卿,”被踩住腳的鳳皇頓時收回幾分嚣張氣焰,“把東西端上來。”

塗綿綿收回腳,端上一個小箱子放在他面前。

鳳皇極為矜持地端坐在原地,跟觀衆們大眼瞪小眼。塗綿綿在一旁等待片刻,問:“請問,為什麽還不開箱?”

“朕九五之尊,金貴之身,爾等居然要我自己……啊那為了以示對大家的恩寵,朕今日決定自己來。”

彈幕紛紛刷屏。

“塗國師,篡位吧。”

“小皇帝有點傲嬌怎麽辦。”

“媽耶我戀愛了!為什麽你們倆有點甜!”

“篡位之後把他綁在床上,醬醬釀釀!”

待到鳳皇意識到評論已經控制不住,朝着某種十八禁的方向脫缰而去的時候,他選擇用開箱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朕來看看這是哪位愛卿。是江南地區的供品,江南自古繁華富饒,是個好地方。”

“這樣東西包裝如此嚴實,想必是精心準備,愛卿有心了。”

伴随着一陣塑料袋嘩啦嘩啦的響聲,鳳皇掏出了一只……

“這是什麽。”

他面無表情地晃了晃手裏的貓耳發飾。

塗綿綿連忙在身旁說:“是現代的發飾,流行于相貌絕佳的青少年男子當中,不是誰都能用得起的。”

彈幕配合刷屏。

“是啊,好看才有資格戴的!”

“皇上您就戴上吧!”

鳳皇恍然,頓時滿意了。雖然兩個小貓耳看起來有些奇怪,但看着做工精致,想必是個好東西。

在塗綿綿的幫助下他戴上貓耳發飾,并沒有注意到有什麽不對。長時期關注鳳皇的觀衆們以為他是扮演欲強盛的合格演員,一直在拼命誇他,誇得鳳皇龍心大悅,連着又開了一個。

“這是什麽?”鳳皇盯着手裏一只ysl斬男色唇釉。

“魏晉時期好男色,會以妝示人,這乃是當今文藝複興的新潮。”

鳳皇半信半疑地配合着塗綿綿塗上粉粉的小嘴唇,這讓觀衆們心花怒放,一時間只顧得瘋狂截屏,留下這美好的瞬間。

可憐的小皇帝還沒能意識到自己以色侍人。待到他打開第三個箱子的時候,才暴露了塗綿綿真正目的。

箱子裏赫然是一套,女仆裝。

作者有話要說: 十點鐘第二更~猜猜會不會有第三更23333

☆、開箱直播(下)

鳳皇指着女裝,一臉質疑:“這是什麽?”

塗綿綿簡單明了回答:“中世紀貴族服飾, 是想讓您試試異國風情。”

“是……麽?”

關掉鏡頭, 被連哄帶騙的鳳皇暈頭轉向地換上了一身黑白色女仆裝。他的身材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的柔美,皮膚潔白無瑕, 手腳修長柔軟, 不發病的時候穿着女仆裝,戴上貓耳, 畫上粉色的嘟嘟唇, 竟然該死的美麗。

“漂亮警告!”

“皇上你今天是最美的仔!”

“求娶!”

“啊啊啊怎麽會這麽美……”

鳳皇敏感地意識到哪兒不對, 但滿屏的誇贊和奸臣塗國師在一旁讒言, 說得他心花怒放,早就忘了為什麽領口處空蕩蕩的,仿佛缺點兒什麽。

他一本正經地繼續談論國事,壓根沒有察覺到自己穿的這一身有什麽不對勁。

就這樣,愉快的兩個小時過去了。

直播結束的鳳皇昂首挺胸,表示要讓自己美麗的裝束展現給妖怪們,塗綿綿費盡口舌沒能攔住他這愚蠢的行為。

他戴着貓耳,身穿女仆裝在公司繞了一圈又一圈,在塗綿綿的暗示下, 大家紛紛閉嘴,讓這個“皇帝的新裝”能夠延續得久一點。

鳳皇表示自己的美貌撒播到世間,是這群蝼蟻的幸運。

直到第二天,他舉着滿屏自己直播截圖和大家的“污言穢語”,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小皇帝氣得七竅生煙:“女仆裝是什麽?!小奴才呢!”

塗綿綿溜之大吉。

鳳皇號召大家一起抵制開箱, 然而并沒有人理他。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人要麽對網絡一清二楚,要麽聽從塗綿綿安排,根本不會害怕開箱之類的視頻。

于是,鳳皇真心凄涼地體會到了被篡位的心痛。他眼睜睜看着大家倒戈,自己孤立無援,國破山河在的痛楚讓這位年輕君王倍感孤獨。但讓他更心痛的是,自己居然又敗在塗綿綿的哄騙利誘之中。

他伫立在窗邊,大半夜地發瘋:“長太息以掩涕兮!”

下場是被吵醒的饕餮收拾一頓。

聽到熟悉的咣咣砸牆響聲的塗綿綿:“……”要命,中二沒得治。

相比之下,其他妖怪都順利得多。

鸾鳥是最幸福的一個,她的粉絲精心給她制作禮物,還洋洋灑灑地寫了上萬字的信表達對她的喜愛。這讓她破例唱了新專的歌來感謝大家,靠着門的鹿蜀聽得如癡如醉。

塗綿綿滿意地記錄在本本上。這個月的月績,鸾鳥功不可沒。

九尾作為美妝up主,留給他的除了口紅和眼影試色,同樣有一套女裝。不同于傲嬌鳳皇的禮物,粉絲給他寄來了一套旗袍。

他無比自然地穿上朱紅色高叉旗袍,面容如玉,巧笑嫣然。他的膚色雪白,脖頸修長,紅唇輕啓時微微用小扇子遮掩着笑容,好一個絕世美人。

粉絲們看得心花怒放。

塗綿綿同樣看得有些傻眼,她沒想到九尾哪怕只用幻化出來的面容都可以如此惹人眼球,難以想象隔着那張面具的臉該有多麽風華絕代。

彈幕紛紛刷屏。

“妖孽啊,天啊為什麽這麽美!”

“果然不愧是九尾!”

“為了哥哥特地去看了《山海經》,原來九尾還曾經被西王母收走,想問公司會出西皮嗎!嬌弱美人和強勢女總,有點兒帶感是怎麽回事?”

這條彈幕一出,剩下人分為兩撥。

一波是沒看過《山海經》一臉懵逼的,一波是希望九尾有戀情也不要公布,她們只想安心做一個女友粉的評論。

一瞬間,莫名其妙變成了關于西王母和九尾的讨論。

九尾低垂着眼睑,唇角的笑意微微泛冷。但他掩飾得極好,轉眼間又媚眼如絲,說:“我有這麽多女朋友,為什麽還要別人呢?”

女朋友們樂颠颠地刷屏表示自己從此就是九尾的人。話題就像被扯開一個豁口,再也沒了顧忌,大家紛紛好奇發問。

“九尾你是哪兒的人啊?”

“你住在哪兒?”

“我住在你們心裏呀。”九尾勾起唇,聲音低啞而粘膩,聽得人一陣臉紅。

他回答得極好,撩撥得女粉們少女心爆棚,早已忘記一開始的事情是怎麽回事。同樣觀看着直播的塗綿綿一怔,她察覺到九尾的神色是真的有些不高興。

其實,塗綿綿也一直有疑問在,不僅僅是關于九尾。譬如九尾的身邊名叫“狡”的狗,還有他消失的幾條尾巴;又譬如鳳皇文绉绉的皇帝架勢是跟誰學的;又譬如饕餮在那一場大戰之中到底做了什麽。

活了上萬年的他們多多少少有些過去,也是塗綿綿不曾問及的東西。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記錄着數據,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饕餮已經等了她好久。

“啊,對了,你的直播。”

塗綿綿一拍腦門,連忙給饕餮準備。今天的饕餮要辛苦了——因為他即将迎來網紅十倍辣火雞面二十包的挑戰。

對于饕餮能吃二十包,粉絲們表示還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十倍辣火雞面吃二十包,粉絲們表示根本不可能。

同時開箱的有一箱飲料,還有一份芝士。

在煮面的時候,饕餮又随便刨開兩箱零食,嘎吱嘎吱地吃了起來。他吃得速度不慢,待到二十碗面被端上來的時候零食已經吃了大半。

為了避免大家說分量少,塗綿綿一包一個碗,一半放芝士,還給饕餮每碗都卧一個雞蛋。

“這不是人能吃完的分量吧!”

“第一口就要被辣哭。”

“多準備牛奶吧,牛奶解辣。”

“我又來了。要是能吃完我直播吞糞!”

……

饕餮的每一次吃播都像是一次賭局,最多的讨論便是關于他能不能吃完這一話題。塗綿綿看得有趣,給饕餮遞碗,饕餮拿起筷子開始默默地吃。

吃了兩口,他一頓,擡頭望向塗綿綿。

塗綿綿:“……”不會吧,難道,饕餮怕辣?

饕餮:“我還想吃你做的面。”

塗綿綿:“ok。”

彈幕裏原本在刷“早說了肯定會辣”、“一定在強裝冷靜”、“果然怕了吧”的評論一頓,立即又被“對不起我來打臉了”、“現場打臉慘烈現場”、“聽,打臉的聲音”刷屏。

饕餮淡定地吃火雞面,基本上一口一直吸,不到一會兒就能吃完一碗。

如此令人震驚的吸面速度,讓他們目瞪口呆。

“一口一碗?!”

“請告訴我這是什麽神仙速度?”

“媽媽這有大妖怪嘤嘤嘤……”

“為什麽吃這麽快都能吃得如此好看?”

“為什麽不胖?”

待到塗綿綿端來一大碗面的時候,饕餮已經吃完了二十碗火雞面,兩箱零食,七罐飲料,正在剩下的一堆箱子裏刨感興趣的零食。

彈幕已經陣亡。

“求求你別吃了,我害怕!”

“如果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睛。”

“這真的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了吧……”

饕餮從來不理會彈幕,他接過塗綿綿的碗繼續吃面,速度依然保持着平穩水平,彈幕的大家已經被一系列打擊到麻木,忘記了要說什麽。

他們眼睜睜看着饕餮吃完了一海碗的面,連個嗝都不打,咣咣喝了兩瓶飲料。

“……”大家失去了評論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這一場直播不過一個多小時。

塗綿綿怕吓到他們,出來打圓場說:“今天的直播就到這裏為止,大家有什麽想讓饕餮吃的東西可以在下方留言,我們都會考慮哦。”

“我想讓大佬吃月亮。”

“我覺得地球都沒問題。”

“吃福建人吧。廣東人表示都養得白白胖胖了。”

……

看着評論的塗綿綿哭笑不得。

當天晚上,最高興的是鹿蜀。被給了一小時直播時間的他差點兒放浪形骸,幸好有他的女神監視着,這才不至于說錯話。

鹿蜀直播完之後見人就誇:“大家都叫我保加利亞妖王呢!”妖王,這稱呼了不得!

對于一只妖怪來說,被稱作妖王簡直是莫大的榮幸。

塗綿綿裝作不懂的樣子,笑呵呵地恭喜他。只要鹿蜀高興就行了,不是麽。

因為九尾的女裝直播人氣飙升,鳳皇還沒來得及生氣自己穿女裝被騙了,震驚地發現關于自己女裝的播放量居然被九尾反超。

這簡直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我要再穿一次女裝!這世間怎麽可能有比朕更美的存在!荒唐!”鳳皇叫嚣的聲音傳得老遠。

這些天窮奇一直安安分分,到讓塗綿綿驚訝不已。

不過也好,沒有窮奇的打擾,公司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她坐在櫃臺邊,看着九尾推開大門走出去,塗綿綿連忙放下筆記本,跟了上去。

他們之間,或許有些話要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更,零點~

☆、西王母殺到!

月光溫柔灑落在地面,幾只獨角牛悠然地散着步, 九尾坐在臺階上。隔着白色描金線的狐貍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

塗綿綿默默坐在身旁, 陪着他沉默。

幹枯的枝葉被風吹拂,發出沙沙的響聲。塗綿綿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自己似乎穿得有些少了, 她裹緊羽絨服, 縮進帽子裏。

“你進去吧,外面冷。”

“沒事。我也想坐坐。”

“如果是為了安慰我, 沒有必要的。”

“你想多了。”塗綿綿縮成一團, “我就是想看看月亮。你看那月亮, 又大又圓。”

“……”

“……”

“要不要我唱首歌給你聽。”

“好啊。”

塗綿綿本是為了逗他的話, 誰料到九尾回應得極快,讓她頓時無話可說。她幹咳一聲,支支吾吾地搪塞,九尾不知何時別過頭望着她,一言不發。

塗綿綿:“你是不是被我吵到了?對不起。”

“我沒有生氣。”

一人一妖沉默着坐了很長時間。塗綿綿沒有打擾他,讓他靜靜想着關于自己的事情。

九尾的尾巴突然伸出來,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勾纏着她的身體,讓她漸漸暖和起來。塗綿綿意外地望向他,九尾卻朝她笑了笑。

“對我是不是有很多疑問?”

“唔, 這沒什麽。”回想起自己過去的塗綿綿搖搖頭,“每個人都有不能提及的事情,這很正常。”

“你會疑惑吧,為什麽我的名字叫九尾,但我只有, 五條尾巴。”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陡然間低沉下來,沒了平日的撩人輕佻,更多的是沉重。

塗綿綿的心髒仿佛跟着墜入了一個看不見的深淵,只知道很重很重地墜落下去。

貓有九條命,狐有九尾,每失去一條尾巴,背後的意味都将是沉重而恐怖的回憶。塗綿綿不想因為好奇在他的傷口撒鹽,她轉移話題:“外面的确是有些冷啊。”

“我死過四次。”

“……”

他的眼瞳裏倒映出塗綿綿愕然而震驚的表情。

“什麽……”

“你看,書裏記載得多好,将她說得多麽好聽。說我本是兇獸,托她之福收為祥瑞,從此拜在西王母名下成為祥瑞之獸。”

九尾冷笑:“一個掌管嚴酷刑罰的神祇,該如何‘感化’兇獸?”

塗綿綿沉默了。她拽住九尾的衣袖,讓他別再說下去。每提到一次都是剜心刺骨的痛苦回憶。

“我最恨這一張臉,讓她用數萬年時間折磨……”

塗綿綿抱住他,語氣哽咽。

“別說了。”

她不敢想象短短幾字背後的故事。僅僅是想到九尾居然是被掌管刑罰的神祇折磨着丢掉了四條命,就不禁膽戰心驚。

她的懷抱溫暖卻顫抖着,讓深陷回憶的九尾漸漸恢複神智。他回抱住塗綿綿,他的用勁很大,勒得塗綿綿有些疼,卻讓塗綿綿更感同身受的痛苦。

這痛苦并非來自于自身,卻更加綿長。

她想到九尾,想到饕餮輕描淡寫的一句“從未飽腹”,就忽然滿心酸楚。人類再痛苦的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他們的痛苦卻在經歷千萬年之後依然如新,難以忘懷。

“別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九尾埋在她的肩頭,遲遲沒能說一句話。他的面具硌得塗綿綿單薄的肩膀有些痛,但她卻一直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撫着他的情緒,讓他不要再沉浸在回憶之中。

她輕聲哼着歌謠,她的聲音很低、很溫柔,飽含着某種堅強而溫暖的力量。

在大樹下散步的獨角牛們漸漸地走到距離她不遠的地方趴下,尾巴甩着,像是沉浸在她柔軟的歌聲之中。那缱绻的歌聲傳得很遠、很遠,妖怪們都聽得清清楚楚,就連一直壓抑着煩躁的窮奇也睜開眼睛,舔舔手安靜下來。

躺在床上玩小兔子的饕餮動作一頓。

他望向窗外,仿佛能看到塗綿綿溫柔的笑眼。

和幾個妖怪坐在椅子裏的鸾鳥驚訝地說:“原來我們的小經紀人才是最有歌唱天賦的啊。她的聲音很好聽呢。”

不知何時醒來的南山君正跟着紮堆聊八卦吃宵夜。聞言,他扶了扶眼鏡,嚴肅地說:“詠之以情,自然感人。你的歌聲裏很少缺乏情的力量啊鸾鳥。”

“妖怪要感情,那豈不是送上門等死。”鸾鳥吃吃一笑,但随即,她肅了面色。

“不過,自從見到驕蟲之後,九尾一直不太對勁。”

“驕蟲曾經給西王母辦過事,知道對方還在找九尾。他知曉這件事怎麽能高興得起來。”

“西王母應該找不到這裏吧?”

衆妖的目光紛紛落在南山君的頭上。倍感壓力大的南山君說:“她應該找不到這裏來。”再者,就算來了,南山君抗衡不了,也自有制服對方的天敵。

樹枝搖曳着,發出沙沙的響聲。

九尾緩緩地松開胳膊,但臂膀依然擁抱着她。隔着面具的那張臉風華絕代,久久凝視着塗綿綿,塗綿綿呆呆地眨眨眼睛,差點兒沉迷在他的盛世美顏之中。

他的目光不知何時落在塗綿綿柔軟的紅唇上。那張能發出溫柔呢喃的唇,豐潤而美麗。

他微微地靠近塗綿綿。兩人的唇越來越近。

“……”

塗綿綿按住他的臉,面無表情:“你要幹嘛。”

“啊。”

九尾恢複了懶洋洋的語調:“怎麽越來越沒法魅惑你了呢,真讓人失望。”

塗綿綿哭笑不得,不過九尾能迅速恢複精神當然是最好的。她站起身,說:“天色不早啦,回去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

“恐怕……等等!”

九尾突然比了個噓的動作,轉身望向遠方。

塗綿綿站在臺階上,緊張得一動不敢動。難道……又有大人物要來了?

一陣狂風猛烈地吹過來,打在人臉上,猶如一片片刀子,九尾背對着塗綿綿讓她先進去,誰料塗綿綿還沒來得及進門,一股凝重而危險的氣息彌漫在樹林四周,令人難以呼吸。

躲在房屋裏的狡發出嗚咽聲,怯怯地縮在沙發下一動不動。

坐在室內的妖怪們差點兒掀桌。

“南山君你有毒吧!”就那麽随口一提,居然,西王母真的找過來了?!

伴随着寒風呼嘯,電閃雷鳴,一道身影漸漸地走近了。

一頭黑尾白馬眼睛發紅,一邊走一邊噴着氣,兇悍而冰冷。它的身上側坐着一名女性,她的身上裹着豹紋花紋的皮衣,堪堪遮住敏感部位,一頭黑發被挽起,頭戴玉勝,雍容華貴。

她的五官線條極淩厲,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存在。

“找你找了好久,想我嗎?”面對着九尾異常冰冷的眼神,西王母倒是半分不在意地笑了笑。

随即,她的眼神落在塗綿綿的身上。

她的笑沒了。

猛然間被一雙殺機騰騰的眼睛盯着,還是掌管刑罰的神祇,塗綿綿汗毛豎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她一步一步倒退,差點兒撞在南山君的身上。

“綿綿,進去。”

南山君擋在她的面前,說:“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有約定你不能過來吧。”

西王母壓根沒打算接他的話。

她死死盯着塗綿綿:“那個人類。”

塗綿綿一臉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九尾此刻的表情讓她難受得緊,卻又無能為力。

“你要幹什麽。”九尾冷着臉。

“為什麽在那個人類的身上聞到了你的氣味?”

折磨他上萬年都未曾得到過九尾一句屈服的西王母忽然意識到,她自以為掌握在手心裏的九尾,似乎有哪點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

她像往常一樣試圖用絕對的威懾力控制他:“跟我走,我保證不傷害她。”

塗綿綿站不住了,搶先九尾說道:“不可以!”

話一出,西王母頓時愣了愣。

一個人類,居然有反駁她的資格?她眯起眼睛笑了:“膽子真大,誰調.教出來的?若你打算讓九尾當靠山,那真是大錯特錯。”

現場劍拔弩張,氣氛緊張。

塗綿綿一句不讓,鎮定地和她對視。一時間安靜得要命,地上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好吵。”

這時傳來饕餮平淡的聲音,讓西王母的臉色變了變。

他一臉倦怠地走到門口,恰好擋在塗綿綿的身旁:“你有什麽事,跟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西王母:你的靠山是誰,說出來聽聽。

饕餮:有意見?

☆、掉入妖怪山啦

因為饕餮的到來,原本劍拔弩張的場面一瞬間氣勢一邊倒。

南山君自信地扶了扶眼鏡, 說:“沒想到饕餮也醒來了吧, 母老虎。”

被稱作母老虎的西王母面色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她一雙冰冷的眼眸攝住南山君,恨不得當場将他剜心刺骨, 體會到什麽叫做嘴欠的痛苦。

只是, 面前的饕餮她不得不忌憚。

塗綿綿站在饕餮大佬身後異常安心,她側過臉, 卻看到九尾因為仇恨和極端的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面對西王母的調笑, 他雙拳捏得極緊, 這不像是被愛情追逐求而不得的被愛者, 反倒像是單方面的施虐留下的永遠無法諒解的痛苦。

塗綿綿的心跟着抽了抽。

面對饕餮若無其事的威壓,西王母不得不從馬上下來。施施然地說:“這是我的家事。饕餮,我記得你從不管閑事。”

面對她有意無意的威脅,饕餮語氣平平淡淡:“巧了,這也是我的地盤。”

“……”

西王母忍了忍,露出一個僵硬的笑:“我只要求帶走九尾,不過分吧。”

饕餮一臉倦怠,似是煩透了她的胡攪蠻纏。身旁的南山君極懂得察言觀色,立即走上前, 板着臉說:“來了這個地方的妖呢,都是有資格保障其權利的,說走就走,你是不是太蠻橫了?”

西王母懶得跟他玩文字游戲,她轉過頭, 望向九尾:“考慮得怎麽樣了。”

“……”九尾的眼神劇烈掙紮。

“他不能走。”塗綿綿走出來。

所有妖怪的目光紛紛落在她的身上,西王母不怒反笑,她輕輕拍手,向前走了兩步,說:“你這個人類,膽子比我想象中大很多。”

面對她的威懾,塗綿綿才半點兒都不怕。

她看出西王母對上饕餮是半分沒有勝算的,站在饕餮大佬面前的塗綿綿雙手抱肩,說:“九尾是本公司簽約藝人,有賣身契在身,你有什麽意見?”

“如果我硬要帶他走呢?”

塗綿綿說:“不好意思,沒這個規矩。”

西王母不是傻子,她明顯能感受到饕餮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塗綿綿身上,若是想動這個人類恐怕千難萬難。目前是個死局,不過既然已經知道九尾的地方,接下來恐怕就由不得他們了。

她的目光落在九尾身上,意味深長地施加壓力:“還有幾條尾巴呢。”

語畢,一躍騎上白馬,轉身離開。

背對着他們的西王母眼神詭谲,似笑非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她的身影漸漸從樹林裏消失,塗綿綿等人也跟着心有餘悸地長舒一口氣。

“幸好有饕餮在,不過這下也很麻煩,西王母是個十分難纏的角色。”

塗綿綿則搖搖頭說:“我以為所有神祇都會像你們一樣。”

“那你真的應該早點兒放棄這個想法。”南山君一臉嚴肅,“當初衆神隕落的一場戰役,就是因為兩派意見不合。神冷漠起來比妖怪可怕得多。”

“……這樣啊。”

他們說着,紛紛走進了公司的大門裏,唯獨九尾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僵硬地站着,猶如一塊石頭,塗綿綿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九尾,先進來吧。”塗綿綿怕他一時沖動去找西王母報仇。

“我等會兒。”

“……好吧。”塗綿綿擔憂地望了他一眼,正準備轉身推門進去。

這時,異變突生。

一聲虎嘯震得天空跟着顫了顫,吹來一股極為腥潮的熱風,恍惚間塗綿綿還以為又回到了那個百妖回潮的夜晚。

腳下猛然間綻開漩渦,她一個踉跄,只聽九尾的一聲驚呼,塗綿綿迎頭從漩渦跌落下去,轉眼消失不見,漩渦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殺了個回馬槍的西王母氣得面色鐵青。

居然弄錯人了!

她本想把九尾弄回去好好收拾,為了這一下費了極大功夫,這下可好,傳了個沒用的東西回去,恐怕……還招惹到了饕餮。

九尾撲空,徒勞地抓了兩把。他發出痛苦的一聲哀鳴,猶如狐貍被殺時凄慘的叫聲。

妖怪每年百妖回潮時才有資格回到山上,而南山君他們有責令在身,不得随意回去,孤身一人被扔到裏面的塗綿綿別說一天,或許剛剛落在地上就會被當場摔死。

九尾紅了眼,頓起殺心,他的背後的五條尾巴騰地豎立,西王母在懊惱的同時看到九尾的美色,不僅令她心花怒放。

“我的九尾啊……”

“吼!”

天空一瞬間越過一條龐大的黑影,遮天蔽日,以洶湧到恐怖的氣勢猛地撲倒西王母。一頭栽倒在地上的西王母一腳蹬起,試圖以極快的速度脫離束縛,不料對方比她更快。

“饕餮!不得弑神!”南山君跑出門驚呼一聲。

“啊啊啊!”

“它”一爪刺進西王母的胸腔,鮮血四濺,西王母發出凄慘的哀嚎,被饕餮破壞的身體遠遠比想象中更為痛楚。化為兇獸的饕餮半點兒沒有要吃她的打算,以蠻狠而殘酷的手法穿透她的身體,把她牢牢釘在地上。

口吐鮮血的西王母知道這下一定要折修為了,更讓她恐懼的是沉睡上萬年的饕餮居然還是保留着血脈的兇殘,他這副恐怖的模樣讓西王母不得不回憶起久遠的那場戰役,當時的饕餮可是一口氣吞了幾個神祇啊!

她抱着沉睡至今沒了兇性的僥幸,卻看到那雙琥珀色的野獸的眼眸正定定盯着她,仿佛在打量着哪塊部位最容易下口。

她突然意識到,饕餮是真的生氣了。

而饕餮生氣的下場……

“九尾!九尾你勸勸他,我幫你們把那個人類弄出來!”西王母慌神,她實在不願再次沉睡上萬年。

“你們快讓他住手!動了我,他也要沉睡上萬年了!”

“九尾!”

緩慢走上前的九尾站在西王母的面前,看着她破天荒求饒的軟弱表情。他此刻十分想笑出聲,于是,他也這麽做了。

他半蹲在地上,隔着那張白色描金線的面具,像往日一樣翹起漫不經心的唇:“害怕嗎?可你這才是第一次啊。”

“九尾!!”

“刺啦”一聲,九尾的利爪捅穿西王母的胸腔,連帶着捏碎她體內的玉珠。西王母的眼睛一瞬間瞪得極大,她呆愣地看着九尾,眼瞳中倒映出一張萬年未曾再見到過的風華絕代的面容。

解下面具的九尾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跡,眼神陡然冷卻,語氣卻是痛快的。

“神的血,怎麽也這麽臭。”

這就是西王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了。

“哎呀呀,造孽啊造孽啊。”眼睜睜看着西王母被打回原形,得重新回到沉睡之中,南山君一邊痛心一邊又不好上前攔截。

他不在乎西王母蠢到出師未捷身先死。只是,弑神的妖怪也要被強制陷入沉眠,饕餮或許可以幸免,只是九尾他……

南山君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把綿綿弄出來?”

“她會死……的吧。”鳳皇的話一出,大家的心都跟着一窒。

背負着衆人期待的南山君咬咬牙,望向饕餮龐大的背影。他的存在令衆人戰栗不已,轉過頭時,一雙眼眸摻着飽受饑餓的猩紅。向來以影子示人的饕餮露出真正面目,可惜,最想看到的塗綿綿卻不在這裏。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發出低低的吼聲,被盯着的南山君一抖,終于咬咬牙。

“我只能撐一個小時,一定要快,否則就會被發現了!”

西王母受害的消息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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