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三杯
宋棠滿臉震驚的盯着荼茗,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但被他這麽一提, 她下意識就摸摸肚子，感覺身體也有些異樣起來……
老太太十分開心地讓荼茗起身, 随後轉頭對宋棠說：“你明天找時間去醫院看一下，要是真的懷上，就要趕緊準備起來。”
“準備什麽啊……真麻煩……”
“你麻煩什麽！又不是讓你準備！”老太太無奈地擺擺手，“荼茗，明天就帶她去檢查，我不放心她自己去。”
“好。”荼茗伸手牽住宋棠，“那我們就先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就去。”
“去吧。”
兩人走出偏廳, 宋棠有點不悅的想要抽回手，卻被荼茗握得緊緊的，她不滿地低聲說：“你幹嘛沒事找事？”
“你的事我都放在心上, 不用刻意找。”他笑着說, “明天你去檢查, 我去找爺爺探探情況, 再回來接你。”
“你要怎麽探情況？都不知道你爺爺在哪個醫院呢。”
“蘇家有投資的醫院，要配合蘇禾安的鬧劇，一般醫院不一定願意。”
“知道了, 那你自己多注意一點。”
---
一早荼茗就先送她到醫院，臨走前還叮囑了好幾句。
“爺爺的醫院離這裏大概半小時，你如果好了就告訴我。”他溫柔的摸摸她的手, “結果一出來馬上告訴我，知道嗎？”
“知道，先看狀況吧，我們保持聯系就好，蘇家的事很複雜，一時半會也脫不了身，還有可能遇到蘇禾安呢……”
“不會複雜，我去也只是跟确認一些事，不過遇到蘇禾安的話是會耽擱一下沒錯，到時我就要麻煩荼夫人出手相救了。”
Advertisement
宋棠挑眉，露出笑容，伸出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哎唷，知道要靠老婆了，不會自己硬扛啦？”
荼茗低頭湊近她，徐徐低語：“棠棠，我昨晚就靠着你，你忘了？”
宋棠聞言立刻紅了耳根，馬上退了幾步，幹咳：“行行行你快滾！”
他伸手把她攬回來，快速的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偷了一個吻，才心滿意足地先走了。
宋棠做了詳細的檢查，抱着忐忑的心情等待通知，約莫十分鐘後她被請進了診斷室。
“宋小姐，恭喜您，您确實懷孕了，現在已經兩個月了。”
宋棠驚訝地看着電腦屏幕上的投影，覺得很不可思議。
“真的懷了……”
“是的，還小小的，在這兒。”
她盯了屏幕上許久，客氣地問：“我能拍一下嗎？想讓我先生看一下。”
“好。”
宋棠抱持着緊張的心情快速拍了一張，便繼續認真的聽醫生的說明，最後拿了幾份資料跟注意事項才離開。
她先走到外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排在自己下一號的伴侶面露幸福的進去診斷室，然後幾分鐘後就聽到裏面傳來男人開心的笑聲。
宋棠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可惜，要是荼茗也在現場的話，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呢？
但蘇爺爺的事情也确實拖不了，聽說被關出真病來了，荼茗從各方面來說都要去一趟了解狀況，這也是他與蘇家這麽多年來的情份應該做的。
她左思右想，本來想要先發圖給他看，但或許當面跟他說會更好，于是就重新編輯了訊息：“我已經檢查好了，具體我們見面說吧。”
訊息發出了幾分鐘都沒回，她也有心理準備，蘇家那裏本來就不是說走就走的地方，便又再發了訊息過去：“你慢慢來，我先去附近逛逛。”
宋棠收好東西後便起身要往手扶梯方向去，卻先被一個聲音給叫住：“你是……宋棠？”
她回頭，便看到了衣着精致體面的蘇夫人，身旁還有保镖扶着，有點病色，陣仗不小。
這種狀況下與荼茗母親碰到實在不是好時機，她也早對這“婆婆”不喜，上回當着繼子的面打親生兒子，她出來擋了下一個巴掌，才換得蘇爺爺的一個許諾。
如今碰上面，又不是在蘇家，這回可不能白白挨打了。
“蘇夫人，好久不見。”她語氣很淡，基于對長輩的禮貌微微欠身。
“你來看婦産科？”蘇夫人的表情非常訝異，“你有孩子了？是阿褚的？”
“嗯。”
蘇夫人驚愕不已，差點沒站穩，後面的保镖趕緊扶了她。
“你……你怎麽能跟他？你不是該跟禾安的嗎？”蘇夫人露出難以置信的不解表情，“怎麽又是選他？他沒有任何值得托付的，怎麽都會放棄禾安去跟……”
宋棠眯起眼，抓出了蘇夫人這段話的關鍵，又選荼茗？都放棄蘇禾安？看來蘇家內部真的變了。
或許這個女人是個突破口，能挖出蘇家的事，她沉默幾秒後，很快地換上溫和的語氣說：“蘇夫人，他們兩個我選誰，您應該都不影響，一個名義上是您的兒子，一個是親生兒子，我選哪個，都得喊您一聲婆婆。”
“不，從一開始就錯了，你當初是選禾安的，盛褚的心機深，一定是他搶走你，那時我因為他被趕出家，連我媽都不認我，是他總在我媽面前裝乖裝可憐，但他在我面前卻連點反應都沒有，從小他就懂得耍心機，讨好人。”蘇夫人走近宋棠，一字一句清楚地說，“盛褚就是個累贅，是個厄運，生他就毀了我一生，我好不容易擺脫他重新生活，但他又瘋了似的纏上蘇家！”
宋棠望着蘇夫人表情鎮定，語氣陰狠，很難想像她嘴上說的這些話是在形容親生兒子。
好半晌，她才緩緩開口：“您的選擇我尊重，您有兩個兒子，您最後選誰是您的自由，但對我而言，這兩個男人給我選，您抛棄的那位，是我想保護的人。”
“他不值得你花半分心思！”蘇夫人說，“他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他吃蘇家用蘇家的，還敢觊觎他沒資格拿到的，你被他騙得太久了！”
“蘇夫人，我想認真的問您，您還認不認荼茗是兒子？”她淡淡地問。
“我的兒子只有蘇禾安！我從蘇禾安身上找到了母子的感覺，他從小失去母親，我一手把他帶大，我在蘇家能受到認可，是因為他早早就感受到我對他的付出，喊了我一聲媽，他保護了我，他也信任我。”
宋棠定睛看着蘇夫人幾秒，便點了點頭，語氣平靜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剛才喊您婆婆我就收回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您不認荼茗是兒子，我也沒必要對您盡孝，我會把您當作他一般的親戚對待，那我就先失陪了。”
“宋小姐，你別執迷不悟，我是好心提醒你，盛褚不可信，我是親身經歷過的。”蘇夫人搶先開口，用着嚴厲的語氣警告。
“蘇夫人，謝謝您的提醒，但您的立場偏頗，因此我不會采信。”她語氣沉冷而鄭重，“另外，您喊盛褚這名字，我怎麽聽怎麽不順耳，您想擺脫過去，那就好好把過去都放掉，荼茗是他現在的名字，他只是寄養在蘇家的孤兒，從今天開始他還是我孩子的爸，我宋家的女婿，您今天這番不好聽的話我聽過就好，外頭您可別說，不然我怕我們連親戚都做不成。”
“你……”
宋棠冷眼看待蘇夫人的氣急敗壞又說不出話的模樣，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
---
荼茗本以為上樓會要花點時間周旋，卻沒想到有個熟人在門口等着，是平時就對自己很友善的老傭人。
“陳叔？”他快步走上前，陳叔看到他的時候笑得開心。
“來啦，你挺會算時間，剛好那對母子都不在。”陳叔意有所指地說，語氣明顯很酸。
“爺爺怎麽樣？”
“上去看就知道了。”
陳叔領着他搭電梯上樓，到了VIP管制區前有好幾個保镖正在來回戒備，保镖看到陳叔手上的牌子就放行，兩人轉搭專屬的電梯再上樓。
在電梯裏，陳叔的表情難得松懈，輕聲說：“這次你就順着老董事長的意思，別再拒絕了。”
這段沒頭沒尾的話，荼茗簡單猜也能知道前因後果。
蘇家做事從來不會在乎他的意見，他的身份定位一直是蘇家的灰色地帶，端看主事者怎麽對自己，蘇禾安強勢的時候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但如今蘇家內争，爺爺若有意要給蘇禾安難堪，就是拉自己上位最快。
他沒有正面回答陳叔的話：“現在他的身體重要，要是能讓他好起來，答應不答應也不過就是個手段。”
陳叔聞言，笑了幾聲：“原來不傻，怎麽以前就被欺負呢？”
“身份不同了，我也是有家室的人，懂得擔當一些事了。”
陳叔驚訝地看着他：“你結婚了？什麽時候？怎麽沒跟我們說？”
“最近事情多，所以也只是先領證，等都處理好，我一定請您喝酒。”
“哎呀好好好！你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呀！”
電梯門打開，陳叔春風滿面的樣子讓其他人很疑惑，荼茗則維持客氣疏離的模樣，對着親戚們禮貌地微微點頭。
荼茗推開爺爺房門時，撲面而來的味道不是藥水味，卻是茉莉花香氣，他慢慢走來布簾後，看到繼父跟爺爺兩人在翻着厚厚的辭典，低聲聊天，一旁的小桌子泡着茉莉花茶。
“爺爺。”他一貫保持與這兩位的身體距離，微微鞠躬。
“幫我一個忙吧。”爺爺緩緩拿下老花眼鏡，“替我重新沖一壺。”
荼茗很順從的走到桌邊，把壺內的茶倒掉，清洗後再重新泡一壺，然後斟滿兩杯，遞給眼前的兩位長輩。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靠近他們。
爺爺先喝了一口，然後就看向自己的繼父：“喝出不同了？”
“我不會品茶，不過味道濃多了。”繼父道。
“會做事的人，就是給這種普通的東西，也能發揮出水平。”爺爺淡淡地說，“所以剛剛那個急躁的家夥才會被我趕出去。”
荼茗頓了一下，但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繼父感覺到他的好奇，便開口說：“你也認識，就是蘇禾安的朋友，頂替你之前的店，這次爺爺找他來問點事，最後你爺爺讓他泡壺茶，滿意了就能從輕發落他的事，可惜他做不好。”
“那家店從一開始就不完全屬于我，即便被收回也不可惜。”荼茗平靜地說，“我過來這裏，并非是想要讨公道，只是想确認一些猜測。”
“那你現在确認了？”爺爺問。
“确認了，知道您身體沒事，我也能放心。”他說，“等您出院了，我會帶宋棠正式與您見一面，我們已經結婚了。”
繼父的表情明顯變了，卻是很欣喜地看向床上的老人，老人的眼睛微眯，用着質疑的口吻問：“宋家老太太同意了？”
“有宋棠在，宋家這關不難，會難的都是我這的問題，因此我才過來一趟，想知道蘇家會怎麽處置蘇禾安。”
“蘇禾安？他已經不能成為你的障礙，你也不用再理他。”爺爺慢條斯理地說，“如今宋棠跟你在一起，宋家是個強勁的靠山，現在不是你主動去找蘇禾安，是蘇禾安要拜托你。”
“不，我要知道他願不願意承認錯誤，跟宋棠道歉。”
“道歉？你的要求還是太孩子氣了，蘇禾安會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但他做的事情并非完全是錯的，宋棠确實委屈，但她前期也受過蘇家幫忙，這事兩相抵銷，如今她是蘇家媳婦，你未來要接替蘇禾安的位置，之後自然會再補給她。”
荼茗認真地看着爺爺，語氣加重：“您的作法，恐怕說服不了宋老太太。”
“你跟宋棠在一起，有宋棠在，宋家就不難，這話你剛說完。”爺爺淡淡地說，“蘇禾安已經下輸宋家這盤棋，又把我給送進來，我順水推舟看他外頭折騰，要處理他只是時間的事，但你就不同了，你是關鍵，只要你同意淡化這件事，哄着宋棠讓老太太不追究，那蘇禾安之前怎麽對你，我也會讓他承受一遍，這是我對你們夫妻的補償。”
“所以從一開始，您只把宋棠當作衡量我跟蘇禾安能力的工具？”
“宋棠是一面鏡子，讓我看到你們不同的一面，我對這孩子還是很喜歡的，從未利用過她，而是你們兄弟倆把她當成炫耀跟談判的籌碼。”爺爺直視荼茗，“蘇禾安這點比你老實，他說對宋棠有真心，也确實看上她的家世，而你一直被蘇禾安壓一頭，宋棠卻選了你，你難道就沒有利用她來反擊過？”
“那您認為，我是為了什麽目的反擊？”荼茗平靜詢問。
“要蘇家承認你，讓你光明正大的被認可，你就會需要宋家，你有宋棠，等于打了蘇禾安，同時也鞏固了你的實力。”
這話說完是一陣沉默，爺爺慢慢挺起身子，喝了一口茶，淡然道：“涼了。”擡頭看荼茗，似是在等他換茶。
荼茗沒有動作，僅是看着老人，慢慢開口：“那也就都涼了。”
爺爺微微蹙眉，凝視他，不發一語。
“爺爺，您太急了。”他語氣平淡卻咬字清晰，“我這個茶壺您都沒溫一溫，就急着把您金貴的茶葉一股腦兒丢進來，缺少醒茶時間，泡了就喝，結果味道淡又燙口。”
荼茗從容起身退了幾步，站起來望着老人。
“我這輩子唯一耍過的手段，就只有對宋棠，是為了能知道她的名字。”他說，“對蘇家，我從來沒有過一點期待，也許曾經很希望入籍，我也自認為有一點蘇家人的自知，但您今天的一番話，點醒了我。”
爺爺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到此刻，我還必須要委屈宋棠，才能換來入籍蘇家，讓她成為您所謂的蘇家媳婦。”他的語氣不卑不亢，字字充滿力度，“但在這之前，我付出了同等的感情跟時間，宋家已經承認我是女婿，誰真的把我視為家人，我心裏很清楚。”
繼父在一旁聽了許久，見事态僵持着往不好的狀況發展，便即刻出聲：“兒子，你先別氣，你爺爺并不是這個意思……”
這聲兒子，讓荼茗聽得尴尬又納悶，這裏的真父子只有他們，自己什麽時候也能擔得起這樣的“虛名”了？
他輕輕地看向繼父幾秒，再又看回爺爺，鄭重地說：“我不想入籍蘇家，也不接手恒汰集團，我報答您收留我的恩情的唯一方式，就是我去跟宋老太太解釋把事情簡單化，但唯一條件就是蘇禾安必須當面給宋棠的道歉。”
爺爺的表情微愠，沉聲道：“你想跟蘇家兩清？”
“我曾經是蘇家收留的孤兒，但在這身份之上，我是宋家女婿。”他淡淡地說，“我從未想過要利用宋家做什麽，但剛才您又教會了我這件事，作為回報，宋家與蘇家的關系我能保證不會受影響。”
“若蘇禾安不道歉？”
“那我會把您的話轉告給宋老太太，畢竟她知道我今天會來探望您，我承諾過宋老太太，我會對婚姻跟家族坦誠以告，所以我會履行諾言。”
爺爺冷冷地望着他，抿緊唇沒說話，繼父則面露無奈，兩人都不發一語。
此時護理師進來提醒探視時間快到了，荼茗恭敬地朝兩個長輩鞠躬，便轉身離開了。
待門被關上，老人把辭典推到一旁，兒子起身扶着父親躺下。
老人喃喃自語，神色略有哀戚。
“可惜了……茗這個字我還想留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