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針鋒

日光從窗外明晃晃地照了進來,大廳中一條木質長桌兩邊各坐了四位軍官,長桌的最前方,一位身穿白色軍服,頭發花白的老者戴着老花鏡正低頭翻看着桌上的一張密密麻麻印滿了字的紙張。雲柏舟雙手垂直,手掌貼在腿邊,一縷陽光落在他的腳邊。

過了一會,老者摘下了眼鏡壓在紙張邊,雙手交叉撐住下颚,他看着對面站得筆直的年輕少帥,聲音平和:“報告就這些麽?”

“是的,就這些。”雲柏舟點頭回道。

老者又低頭看了一眼雲柏舟提交的報告,沒有擡眼,繼續問道:“你在報告中提及天臨軍數十人開槍射擊對方,但還是被對方逃脫了,是不是?”

老者話音剛落,大廳內傳來一聲不屑的冷哼聲。老者瞟了一眼發出聲音的軍官,那軍官立刻收起了臉上的鄙夷與不滿。

“是的,元帥。”雲柏舟目光平視長桌對面的老者,溫和淡然地回答。

老者點點頭,目光卻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你的意思是,對方在擁有數十人的天臨軍和帝國少帥的眼皮底下逃脫了?”

坐在長桌邊的八名将領有幾人緊繃的面容松了一松,不愧是帝國第四順位繼承者,能夠輕易拿捏住這位如日中天的帝國少帥。

雲柏舟神色依舊:“是的,元帥。”

“原來帝國的第一少帥也不過如此嘛。”當即有人幸災樂禍地開了口。

“號稱槍法精準從不會讓敵人逃脫的天臨軍也不過如此。”坐在老者左手邊第二個位置上身穿墨色軍服的男人挑起了嘴角,看着對面一臉怒容的軍官。

“墨隽!注意你的身份!”對面一臉怒容的軍官開口呵斥,額上暴起的青筋快與他穿的軍服一樣顏色。

墨隽抹了下鼻子,輕飄飄地回了句:“哦,我說錯了,天臨軍槍法很準,雲少帥與殺手面對面而站,你們一發子彈也沒打在雲少帥身上,厲害!”說着墨隽伸出右手對着蒼将軍豎起了拇指。

“你……”蒼将軍騰地站起身,手壓在腰間的配槍上,怒視對面無畏的墨隽。

“好了,今天不是找你們來吵架的。”老者瞪了一眼站起身的蒼将軍。蒼将軍見老者開口,悻悻地坐回了位置上,憤恨的目光卻一直在墨隽身上徘徊。

墨隽迎上對方的眼神,眼裏寫滿了輕蔑。

“你也消停點。”老者擡手點了點墨隽,“都三十歲的人了,還不收收心。”

墨隽撇了下嘴,什麽也沒說。倒是坐在他右手邊的白将軍對老者笑了笑,替墨隽打圓場:“元帥不也是因為墨隽這脾氣才特別關照他麽,能在帝都裏說實話的人不多了。”白将軍話中有話,大廳內的幾位将軍臉色微微變白。

一直站着的年輕少帥好像什麽話都未聽入耳中,直到老者的聲音再次傳來,雲柏舟藏在鏡片後的雙眼才恢複了些神采。

“你覺得是何人所為?”老者問雲柏舟。

雲柏舟沒有立即回答老者,他的手肘正好貼在軍裝的口袋上,口袋裏放着兩枚半截子彈。過了半分鐘,雲柏舟回道:“暫時沒有頭緒。”

老者愣了一下,而後輕輕笑了起來,他沒有繼續追問雲柏舟,而是問其他人:“你們怎麽看?”

白将軍左右晃動了下脖子,身子微微偏向了墨隽那方。蒼将軍見到對面的動靜,又冷哼了一聲,不過他不敢像剛才那樣直接發出聲來。其他幾位将軍則相互看了幾眼,最終沒有人出聲。

“你們都是帝國的軍人,都一無所知麽?”老者顯然不滿意大家的緘默,他屈起一根手指敲擊在桌面上,“等我敲完十下,你們每個人都必須得給我一個答案,當然也包括你,我的侄子。”老者掃了一圈在坐的諸位将軍,視線最後落在了雲柏舟身上。

雲柏舟面色不變,他向老者行了個标準地軍禮:“遵命!”

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敲擊聲在寂靜的大廳內回蕩,好似有一股穿透力,直擊向每個人的心髒。

雲柏舟筆直地站着,從他走進這間會議室至今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他的姿勢沒有絲毫改變,就連臉上的神色也與走進這間會議室時一樣。

十聲敲擊聲結束,老者驀地睜眼,他看了一眼對面站得筆直的年輕少帥,繼而将目光轉向了湊在一起的白将軍和墨隽。墨隽見老者把目光對準了自己,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來,他擡手指了指身邊的白将軍,對老者說:“我和白将軍當天就在現場,雖然沒有與兇手親密接觸,不過我們也算是親眼見到了兇手的作案手法,所以我們覺得……”墨隽故意大喘氣,他見蒼将軍直勾勾地瞪着自己,墨隽恢複了正經神色,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沉滄。”

墨隽的尾音剛落,大廳內乍然響起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

老者又屈指敲在了桌面上,止住了大廳內的議論聲,他點點頭,又問雲柏舟:“你是與對方交過手的,但你在報告上并未對此做結論,是不是有什麽別的看法?”

雲柏舟的眼角瞥見墨隽正對着自己偷偷擠眼,他回道:“報告是向元帥交代清楚當時情況,至于判斷對方是什麽人,并不是我的職權範圍。”

在坐的衆人除了白将軍和墨隽外面上皆露出了啞然的表情,帝國的第七順位繼承人公然頂駁帝國第四順位繼承人雲暮歸,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雲暮歸這次沒有止住這場小聲的議論,他花白的眉頭緊緊蹙在了一起,對面優雅的帝國少帥目不斜視地看着自己。雲暮歸無奈一笑,他倒是忘記了,雲柏舟雖然外表看上去謙謙有禮,但在雲家長大的孩子,哪有真正的恭謙溫和?雲暮歸的目光移到了雲柏舟腰間那柄藏在黑色劍鞘中的長劍上,雲柏舟就如同他的佩劍淇奧,将鋒芒斂在毫不起眼的劍鞘中,一旦出鞘冷冽逼人。

“其他人的意思呢?”雲柏舟的目光越來越鋒利,雲暮歸心底裏有些恐懼他的侄子,他永遠都摸索不出雲柏舟內心的真實想法,他把目光轉向了長桌旁的其他人,問道。

蒼将軍立刻回道:“死的只是一個財務大臣,沉滄從來都是暗殺首腦級人物,會在乎區區一個財務大臣?”

“蒼将軍久在軍中并不了解沉滄啊。”墨隽挑了一眼蒼将軍,見對方漲紅了臉要開口反駁,墨隽沒給蒼将軍機會,他點了點雲柏舟,接着道,“如果暗殺財務大臣只是障眼法,真正要殺的是追着他而來的人呢?一個帝國少帥,順位第七繼承人,如果得手了,這一仗可謂打得漂亮!”

“他們怎麽會知道雲少帥一定會跟上去的?!”蒼将軍回道。

墨隽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搖了搖:“不一定是雲少帥,但是能在宴會廳出現能追的上殺手的人,又有幾個呢?”

“你的意思是……”蒼将軍是軍人,不懂得其中的彎彎繞繞,但經過墨隽這麽一說,他倒是聽懂了個大概。

墨隽笑微微點點頭:“這不可能是內鬥。”墨隽的話一出口,連白将軍都怔了一下,墨隽的口不擇言随着年齡的增長反倒變本加厲了。白将軍幹幹地扯了下嘴角,藏在桌底下的左手按在了墨隽的腿上,示意墨隽別再繼續說下去。墨隽也得趣地收了聲。

“墨隽說得有理,這件事今天先到這裏。”雲暮歸眯了眯眼,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報告,淡淡地道,“我會考慮讓誰去調查這件事,希望接到這個任務的人,一個月後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雲柏舟走進了辦公室,一杯剛泡好的咖啡适時遞到了雲柏舟的手中。齊曼準備把雲柏舟脫下的黑色大衣拿去熨一下,她剛轉過身迎面就見一張笑臉貼了過來。齊曼立即往後退了一步,向墨隽俯身行禮:“墨将軍,齊曼不知道您來,馬上給您泡一杯咖啡來。”齊曼沒等墨隽開口就側身從墨隽身邊繞了出去。

墨隽目光追着齊曼,等完全看不見齊曼的身影,墨隽才悻悻地轉過身,對正在攪動咖啡匙,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雲柏舟抱怨:“齊曼怎麽就不懂我的心呢,你在帝都穿花過柳那麽多名門淑媛都對你青睐有加,你倒是教教我怎麽讓齊曼愛上我。”

雲柏舟瞟了眼沒正經樣的墨隽,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辦公桌上:“她喜歡我這樣的。”

墨隽瞬間垮了臉:“你說要我像你學習?”墨隽走到雲柏舟身邊打量了幾眼,然後不停地擺手,“學不來學不來,你這樣的人,帝都有一個就夠了,再多一個就顯得太刻意了。”

雲柏舟笑了笑:“齊曼不喜歡沒正經的,你最少在她面前收斂下。”

“有道理!”墨隽打了個響指。

雲柏舟拉開辦公椅坐了下來,墨隽也找了個椅子坐在雲柏舟對面。齊曼把泡好的咖啡送了進來,墨隽想開口跟她說幾句,齊曼卻轉身就走,墨隽意興闌珊地攪動着咖啡匙。

“白将軍要你來找我的?”雲柏舟開口,想替墨隽換一下心思。

墨隽果然把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他點頭:“你是不是覺得沒那麽簡單?”

“起碼不是沉滄。”雲柏舟擡眼看着墨隽。

“不說沉滄你以為那些老家夥會放過你?”墨隽嗤了一聲,“拿沉滄當幌子,好歹可以擋一下暗箭。”

墨隽腦袋往雲柏舟那邊挪了挪,湊到雲柏舟面前,壓低聲音說:“你發現了什麽?”

雲柏舟不太習慣與人貼得太近,他頭往後靠了些:“你對沉滄的殺手了解多少?”

“我可是情報局的!”墨隽豎起右手拇指倒着指了指自己,然後接着說,“沉滄是一個殺手組織,在帝國人的眼中他們是為颠覆帝國而存在。他們的殺手分為四部,四部首領為四大修羅,也就是最為厲害的殺手。”墨隽一股腦地将自己了解的沉滄情報說給雲柏舟聽,然而才說了幾句,雲柏舟就顯出了一絲不耐煩。

“喂喂喂,你這是什麽表情,這是你要我說的。”墨隽倒回椅背上,憤懑地說。

雲柏舟捏了下鼻梁:“好,是我問的方式不對,我換個問法,沉滄的殺手殺人有什麽特點?”

墨隽一愣,随後明白了雲柏舟話中的意思:“你是說……”

“你檢查過屍體,他是被一槍斃命,而沉滄的殺手絕對不會用□□。”

墨隽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被雲柏舟架在劍架上的長劍。

“他們說這是他們的驕傲,當然也是愚不可及的自信。”雲柏舟笑了笑,也将目光轉向了劍架上的長劍。

“你好像是在說你自己。”墨隽抓準機會吐槽。

雲柏舟倒不介意:“有人要破壞帝國的平衡,誰接到這個任務誰就是那個人的目标,你猜,我親愛的伯父會把這件案子交給誰?”

“你呗。”墨隽抹了下鼻頭,他的直覺向來很準,“你為什麽不懷疑你伯父?”

雲柏舟修長的手指捏住咖啡匙,輕輕地攪拌已經有些涼的咖啡:“他可是損失了一條有力的臂膀,為了我這個排在他後面隔了三個位置的繼承人,那他可是賠本了。”雲柏舟把咖啡匙丢在咖啡杯裏,眸光漸漸變冷,“不過他也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殺我的機會。”

墨隽眉梢一蹙,他道:“追随你來到天臺的天臨軍難道是他指使的?”

雲柏舟冷硬的唇角微微翹起,他勾了一個涼薄的笑容,并沒有給墨隽任何答案。

墨隽長長地嘆了口氣:“你準備怎麽辦?”

“看着辦。”雲柏舟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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